所以是一場大雪,一場從記事起最大的雪。每走一步都得比往常多幾個心眼,害怕就因此癱倒在地上起不來。但我還是不想停下來,一直在煙火聲之間穿行移動,留下一排排即將被雪掩蓋的腳印。 要走向哪兒呢?我不知道。我隻是在往反方向不停的走罷了,讓自己遠離不喜歡的任何地方。任憑大雪在臉上拍打,留下痛苦的吻痕。 我才知道對於我自己來言,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想怎麼做就做什麼,這樣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被家人控製的生活也並非沒有好處,我可以不用動腦子就能活下去,隻用服從就一切順利了。 但我也在思考,這算哪門子好處?我是否又在替父母開脫了?又或者說,我還得感謝他們對我的強烈控製嗎? 是的,我就是這樣,一個喜歡給父母開脫的人。 把父母對自己的不公,以“孝順”的頭腦曲解成對自己的好。即使父母是真的不乾人事,也會把他理解成:“啊,這都是為了我好吧?” 我想不清楚為什麼啊,這都是為了自我過意得去嗎?做迎合他人的事情,那我又憑什麼有脾氣了呢?想迎合他人又想有自己的脾氣,那我還配發言嗎? 顛簸在雪覆蓋的公路上,左右搖擺著痛苦的回憶。此時此刻卻難以掉下半滴眼淚,因為這是第一次做出了徹底的反抗。 “敢追上來我就拿刀抹自己脖子。”當時我是這樣說的。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一直忍受著家庭淫威的我能說出來的話,不敢相信這是一直以來孝順服從家人的我能說出來的話。 但是轉念一想,那個孝順服從的我也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 “唔呃...”突然,一個沖擊感從肩膀一側傳來,伴隨著鞭炮爆炸聲傳到耳朵裡麵回響,隨後留下了辣辣的觸感。我並沒有第一時間轉頭望向那方,而是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這件...是媽媽還是奶奶買的來著...”在停止思考幾秒鐘之後,我看向疼痛感來源的方向。好似一個於跨年夜興奮無比的孩童,手上還拿著作案兇手的證明——打火機和鞭炮,他好似震驚的看著我,又好似懇求著我不要把這個事情告訴他家裡人。 我摸了摸頭。是我出現的太突兀撞上他的煙花了嗎,還是說他自己玩自己的根本沒有在乎旁人呢? 換我平時我肯定什麼也不會說,就這樣摸摸自己的膀子走開,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隻是,換現在我也一樣。 口上說的沒有想去的地方,其實是假的,因為我心裡多少有一點數,等下去什麼地方歇息好。 每當我生活不如意,為自己簡陋的謊言而做出更多無用功,隻為了不想讓別人有太多麻煩事時...我便會求得一些什麼滿足,也就靠散步不讓自己成為一個什麼也不做的廢人。 是啊,對啊,我就是一個想把所有事交給我自己一個人處理的人,放著別人會讓我自己不安心,隻讓我自己麻煩或許我自己也更好受一些。 每當我因此而壓力山大的時候,我就會想出門走走,走到街頭一個長椅上,就著路燈坐著。因為家人有嚴格的宵禁時間,所以一直都是在白天的時候傍在這關閉的路燈旁。 在離家出走的第一時間,夜晚的長椅伴著燈光的輪廓的樣子就出現在眼前了。真到了現在,周圍的景色逐漸熟悉,影子馬上就要和現實重合了。 “這是...”我看到本獨屬於我的一片天地,被一個黑色的身形占領了。我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了,出現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那團不知道是男還是女的黑色側躺在椅子上,沒有剩餘任何位置,占領著我的...我曾經的地盤。 我心裡當然明白,這是公共設施我沒有占領的權利,這種道理雖然容易明白...但是還真是難以接受啊。 心中的疑惑和悲傷馬上就轉換成了強烈好奇心。這是誰?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也在這裡待著?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又經歷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是說這個時間她就會在這裡,隻是我從來沒有這個時候來過。 我蹲了下來,透過發絲看著幾近蒼白的臉,應該是個女生。她的呼吸還有規律的起伏,在這雪染天地的世界真是難以想象。口裡一絲絲吐出被燈光閃爍的白氣,仿佛還能聽見安詳的聲音。隻可惜這場景溫柔的實在太過完美,我連獻出一點點殷勤的機會都沒有,哪怕是披上一件衣服都會顯得突兀。她就在那兒安詳的睡著,像是早就發生過一萬次這個情景一樣。 “這麼看來,就沒有辦法了吧。”我站了起來看著蜷縮在椅子上的陌生女孩,“如果這裡都不行,我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了呢。”我也沒有權利去質疑她為什麼在跨年的這個夜晚還在空無一人的公園長椅上睡覺,畢竟我也半斤八兩。 剛才,仿佛在她出現在視野的一瞬間,我的心思就用來處理眼前的東西了。以至於忘記了悲傷,忘記了痛苦,難道是這些無關緊要嗎?何以見得呢?也許是我早就習慣了沉悶和悲觀,隻是在無彩的生活裡突然殺過來了一撇彩墨給的新鮮感罷了。 要怎麼處理在畫布上不小心打翻的顏料呢?這是一個決定性的難題,換做是我,我肯定想安分一些,另起一塊地方繪製我那注定黑白的人生。 還是換做是我,我一定是不會放過這可能是我人生重大的轉機。 兩個思緒在腦子裡吵了三秒鐘後,我選擇了後者。回頭步向了路燈和長椅,步向了黑色人影,步向了人生的新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