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顯,抬頭隻見白茫茫的一片,十冬臘月,嗬氣成霧,晨霧裡依稀可見一排排嚴陣以待的方陣,陣中人人蜷著身子,絲絲寒風透過衣襟不時刺進每個人的心髓。 廣播裡響起經典的運動會進行曲,一個個方陣開始井然有序的邁起步子,比肩接踵的走進體育場。每一個方陣都有兩個班級組成,一班二班的方陣前,老黑憋紅著一張黑臉,費勁的吹著哨子,一二一,一二一,方隊裡的學生們則身心俱疲的踏著腳步,一邊走一邊發著出一陣陣報怨的話。 “真服了,這個死學校!運動會起那麼早乾嘛?” “媽的,也太冷了” “趕緊搞完吧,老子還沒吃早點呢” “真的是萬惡的形式主義,昨天彩排一遍,今早還要搞一遍……” “這麼冷的天氣,還要比賽,根本跑不了一點” 如此的叫苦聲此起彼伏,連續不斷。一直到方隊都坐到了足球場的草地上,一直到校領導開始磨磨唧唧講話時仍喋喋不休,誠然,學校的開幕式隻有領導們重視。 李盛亦整個人都癱靠白想左肩上,昏昏欲睡著跟他說:“哥們瞇一會兒,等會兒開幕式結束再叫我哈” 白想木著一張臉,沒有回應,他感覺自己身上上像背著幾十斤泡過水的海綿,因為他的右肩上還靠著早已經睡沉過去的祝薇。 我這瘦弱的身軀,怎麼會有這麼苦不堪言的命運。 校領導講話講束後,白想迷迷瞪瞪的眺望著後續的一係列流程,先是有一個穿著全套校服的女生雙手握著紅旗正步走過,四個男生扛著上圓牌下鐵架的校標緊隨其後,然後一束煙火白日升空,幾十個高高瘦瘦的男生隨即抗著彩旗向四周跑去,將整個大方陣給圍起來,之後廣播裡響起一段激情滿滿的動感音樂,上百個穿著及膝短裙的女生手裡攥著花球、彩帶,隨著音樂蹦蹦跳跳著走過主席臺。 舞姿很青春,很活力,很漂亮。白想卻隻在想一個問題——真的不冷嗎…… 迷迷糊糊中,流程終於走完,白想感覺眼皮越來越重,一個體育老師筆直的站在話筒前,握起拳抬起手,繼續叨叨的又說了一堆話,然後校長上前,終於宣布運動會開始。 一縷縷陽光撕開雲層,灑在少年少女們的頭頂上,慢慢鋪滿運動場。 “完了,快醒醒吧,到看臺睡去!”白想雙手交叉著拍了拍肩膀上兩人的臉。 “終於結束了……”李盛亦抬起沉甸甸的腦袋。 “啊……”祝薇眼神迷離的看著四散的人影。 楊蘇雪此時走到祝薇身旁,費勁的將她給攙起來,白想注意到她煞白的臉,關切的詢問道:“怎麼感覺你臉色不太對呀?” 楊蘇雪輕聲回應:“沒事,應該是著涼了吧” 白想疑惑又問:“不是吧,我看你這樣子,感覺挺嚴重的呀” 楊蘇雪淡淡笑起來,說:“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 或許確實可能是這樣,白想也就沒再多問,可看著楊蘇雪攙著祝薇離開的背影,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擔憂。 白想用手肘碰了碰李盛亦,說:“走吧,咱們也去看臺了” 李盛亦驚訝的問:“你還要回去看臺乾嘛?” “我不去看臺去哪呀?” “你剛才是聾了?你沒聽到廣播裡叫男子一百米準備了嗎?” 是嗎?剛剛白想的注意力全都在楊蘇雪身上,確實是什麼都沒聽見。 李盛亦看著愣愣的白想接著說:“把外套給我吧,趕緊過去!” 李盛亦指向跑道的方向,白想望過去,跑道上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摩拳擦掌著等在那裡。 李盛亦又推了白想一把,白想才心不在焉的朝跑道趕去,他的注意力一直到快要開始比賽都一直在楊蘇雪那邊。 白想在跑道上情不自禁的反復回望,偌大的看臺上,無數個身影中,少年的視線一遍又一遍的掃過,每一次的能準確落在楊蘇雪身上。 他總有些不可抗拒的擔憂。 直到發令槍聲響過,幾個少年迎著冷風,向著晨光開始今天的第一次角逐,他的注意力才被完全轉移到比賽中。 白想多年後回想起那一次一百米,關於賽前的緊張和賽後的疲累他早已經記不起,腦海裡浮現的全都是那時呼嘯風聲中的鋪天蓋地浩浩蕩蕩聲嘶力竭的吶喊聲尖叫聲,他在那聲勢浩大的鼓勵聲中,明確的聽到幾個聲音。 “小白!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小白!沖啊!兄弟!” “白想!加油!” 白想,加油。風馳電摯中,白想忍不住向看臺望去,雖然隻是一瞬間,卻也將那一張張為自己揮起手、加油鼓勁的臉龐給刻進了心裡。 成長並不像我自己想的那麼孤單,在我需要時我的身後仍然有一雙雙期待的目光,一雙雙隻為我而揮舞的手,一聲聲隻為我而吶喊的喝彩!一個個鼓勵我奮勇上前的朋友!他們中有李盛亦,有祝薇……以及一個個最終會分別在時間路囗的同學。 還有……楊蘇雪。 感動常常與遺憾並行,白想最終還是沒有拿到冠軍,即使跑進了決賽,其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吧,他的那個小組都是普通學生,他能拿到冠軍,其實有點幸運的成分,而到了決賽,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體育生。 並不是一定要圓滿才值得銘記,缺失有缺失的美麗。 白想氣喘籲籲的回到看臺,坐到楊蘇雪旁邊。場下眾人仍在大汗淋漓的作著較量,一百米、四百米、一圈接力之後便到萬眾最矚目的男子一千五百米長跑。 “我的天哪,一千五百米,聽著都可怕!”人群裡一個聲音感慨道。 廣播裡開始響起呼喚各個參賽選手到場準備的聲音。 白想跟李盛亦擊了個掌以示鼓勵,祝薇則熱烈的朝李盛亦喊:“阿姨加油!跑翻他們!” 楊蘇雪默默坐在一旁,隻是在李盛亦趕去跑道時遠遠的望上一眼。 尖銳的槍聲劃破長空,一群挺拔的少年頂著直照在臉上的日光,在跑道上一圈接著一圈的留下幻影。 剛開始一群身影像一團毛線一般一個纏繞著一個,漸漸的一個個身位拉開了距離,在跑道上扯起一條長繩。 白想與祝薇不約而同的緊緊盯著李盛亦,看著他徘徊在隊伍末端的身影,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哎呀,阿姨是不是跑不動了?怎麼被人甩開那麼多?” “我想他是在保存體力吧,雖然沒在前麵,也沒被人套圈呀” “可怎麼感覺他沖不起來了呀?”祝薇有些焦急。 “沒事,我相信他有奪冠的實力!” 白想嘴上這麼說,心裡也還是有點擔心的,不過很快他便打消了這種想法,因為其實能不能跑第一,根本沒有那麼重要,他有勇氣去追逐去拚搏已經很了不起,而作為朋友隻要給他足夠的鼓勵與吶喊、支持就行。 “阿亦!加……” “李盛亦加油!” 白想的吶喊聲被另一段更響亮的女聲給覆蓋了,那段聲音就是他身旁的楊蘇雪發出。之後,更多沸沸揚揚震耳欲聾的助威聲想響徹雲霄。 剛剛你也在這樣為我加油嗎?白想看著楊蘇雪,不禁猜想。 賽程來到最後一段,所有場上的選手都開始發力,一瞬間,長跑像是變成了短跑沖刺一般,氣氛焦灼起來。 李盛亦咬著牙拚命趕超著身前一個又一個背影,終於趕到了隊伍前三的位置,此時的他像是雙腿綁了幾十斤石塊一樣,抬腿越來越費力,場上眾人皆是這般狀態。 看起來勝負以定。 白想此刻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焦灼的比賽中,他不時瞥向楊蘇雪,欲言又止,可看著對方在陽光下依然慘白的麵容,他的擔心愈發濃烈起來。 “待會兒退賽吧,我看你真挺嚴重的,一千米呢!”白想最終還是開了囗,低聲跟楊蘇雪說。 四周響起雷動的掌聲與熱烈歡呼,男子一千五百米比賽落下帷幕, 楊蘇雪遠遠的望著癱倒在草地上的李盛亦,淡淡的回答:“我沒事兒,決定的事情就該完成!” 麵對執拗的楊蘇雪,白想隻能啞囗無言。 決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嗎?這或許隻是一種偏執的人生態度呢,白想那時不太理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一直信奉的理念是量力而為,知難而退,或許對自己更好。 陽光從少年們的臉上慢慢移上頭頂。白想沉思中,廣播裡響起女子一千米即將開始的消息。 楊蘇雪緩緩起身,將自己的外套遞給白想,輕聲說:“我去了,為我加油吧” “加……油” 望著楊蘇雪轉過身去的背影,白想一個顆心懸起來,更加的焦急,他尋找祝薇的身影想要把外套給她,這才發現祝薇跑完一百米後就一直沒回看臺,他隻好將楊蘇雪的外套交給其他女生暫時保管。 然後默默跟上楊蘇雪。 白想悄悄的跟在楊蘇雪身後,打算到跑道內的草地上觀看她比賽,他想著如果在比賽過程中,楊蘇雪有什麼不舒服的表現的話,自己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雖然周圍有很多的老師,和學生會的誌願者,可終究隻有這樣他才能夠安下心。 下樓梯時,楊蘇雪發現了身後的白想。 她問:“你要去乾嘛啊?” 白想回答:“去一個最近的地方看著你” 楊蘇雪又問:“我真沒事,你不用擔心,你覺得我是那種特別固執的人嗎?” 白想注視著她:“我不是很確定” 楊蘇雪笑著說”“那看來你真是一點不了解我” 說完,楊蘇雪轉身繼續向跑道走去,白想在她身後輕聲嘀咕著。 “我也想有了解你的機會……” “你說什麼?” 白想響亮的喊:“我說……你加油!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 楊蘇雪忽然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