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感覺別扭,可白想心裡清楚,今晚的聚會上程梁與楊蘇雪的碰麵是在所難免的,關於那支載滿情話的錄音筆,關於他們兩人之間那段不太愉快的往事始終是無法磨滅的,或許舊事重提的時刻,終究是無法避免的。 但那又怎樣呢?還是那個答案,或許曾經至關重要的,如今都已經無關緊要。 自己又何必一次又一次的庸人自擾呢! 程梁或許隻是想找一個釋懷的時機,而楊蘇雪應當又有相同的念頭。 公交到站井鎮後,祝薇雀躍的拽著白想一蹦一跳的漫步在一條滿是舊舊的街道上,眼前的景觀雖談不上美麗,女孩卻也感覺新奇,每走幾步便會向身旁的少年詢問著對方有關的記憶。 白想每一個問題都隻是隨囗敷衍,心裡不由自主的沉思著晚上將會發生的種種局麵,他居然有些慶幸李盛亦的再一次失約。 祝薇敏銳的察覺到白想的敷衍,而後一巴掌重重的落在他肩膀。 白想回過神來幽怨的瞪向女孩,祝薇忍著笑意轉過頭去,拾起路邊一截樹枝,故作神秘的指著白想。 “小白!小白!你信不信這是一根魔法棒?它能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 白想勉強的扯出笑臉,迎合的問:“是嗎?那你說說我在想什麼?” 祝薇臉上洋溢著得逞的笑容,輕輕的揮著樹枝朝白想額頭敲了幾下。 “魔法棒告訴我,你在想蘇雪和……程梁,對吧?” 記憶中,祝薇和程梁互不相識,但當後者的名字從前者口中出現時,白想竟然絲毫也不覺得震驚或奇怪。 想來,與楊蘇雪的夜話讓祝薇知道了很多很多自己都不曾窺探到的事情。 白想點點頭,收起笑容:“對對對,你的魔法棒真神奇……” 祝薇將樹枝背到身後,仰起頭去,悠悠晨光從她的眼眸中映射在白想臉龐上。 白想接著問:“所以你的魔法棒還告訴了你些什麼?” 祝薇轉過頭,用一種滿是深意的眼神注視著少年,那般如焰火包裹著寒冰的目光白想從未在女孩身上見到過。 心臟像是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擊中,白想怔怔的望著她的雙眸,心裡滋生出股股難言的感覺。 祝薇許久許久才認真的說:“魔法棒讓我告訴你,無論是蘇雪、阿姨還是程梁,他們之間的種種舊事,都與你無關,你不必糾結什麼,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憑心而動就好!你改變不了什麼,也阻礙不了什麼,不要將故事捆綁,不必處處為他們著想,某某的至關重要,於你而言都是無關緊要,與其為一場早已落幕的故事後續顧慮,不如……寫好自己的章節” 少年又何嘗不懂呢?可他自己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是會把朋友的感受壓在自己心上,總是會“故作高尚”的想要替所有人排憂解難,總是會隱藏著自己的真實想法,總是會殫精竭慮的沉淪在他人的故事裡,總是會無法自拔的為一些與自己毫不相乾的往事擔憂幻想傷懷。 “討好型人格”嗎?他是不甘心給自己這樣的定位的,可真的有太多太多時候,他對內心深處真實的自己無動於衷。 他想:如果程梁不是在等什麼釋懷的時機,而是還一直喜歡著楊蘇雪,那自己也隻會在心裡默默祝福,而自己對楊蘇雪的那份不可名狀的喜歡就且偷偷放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吧。 他想:如果李盛亦有一天告訴自己,他依舊忘不了楊蘇雪,那自己也應該會站在一個好友的立場鼓勵李盛亦再去繼續追求,盡管自己曾親眼見證過他對另一個女孩的告白,可李盛亦與楊蘇雪之間某些時刻的微妙眼神,讓自己感覺兩人始終不像是真正放下對方,或許等到某個春天就會舊情復燃。 他想:如果楊蘇雪某一天可以喜歡上自己,他大概也是會不敢坦然接受的,因為到那時自己又該怎樣麵對程梁和李盛亦呢?友情與愛情又該怎樣平衡呢?在很多個深夜,他也後怕的意識到自己陷入了無止境的牛角尖裡。 某些至關重要的於自己而言真的很重要嗎?重要吧,他想,如果真的無關緊要自己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反復思量糾結,可……他也知道其實無論自己如何想方設法的努力平衡也終究是無濟於事的,在幾人的故事裡,他隻是一個後來的旁觀者,左右不了後續。 偏偏是後來的,偏偏是旁觀者,偏偏是我這樣一個人。 少年不敢在深想,怕有些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再都破滅。 “明明都決定不再糾結了的”白想抬手遮著漸漸有些刺眼的晨光,一股無力感在心裡蔓延。 祝薇又用“魔法棒”戳了戳白想的額頭,眼神又柔和如往。 她望著眼眸暗淡的白想,嘴角微微揚起:“要記得魔法棒給你的忠告噢!” 白想搶過那截樹枝,插到書包側麵,又一把捏上祝薇的臉頰。 “會記住的” 祝薇一巴掌拍向白想以示回應。 井鎮舊舊的長街上,兩個身影互相推搡著悠悠走過,祝薇晃著腦袋在白想身前滔滔不絕的講著什麼,男孩卻全然不在意對方講的內容,隻是隨口敷衍著,心裡暗覺震驚——怎麼連自己心裡構思的臺詞她的可以大差不差的猜到呢? “小白小白,你怎麼能走的那麼慢的啊?趕緊趕緊,我還想到你家裡睡個回籠覺呢……小白小白,那邊那個湖也蠻漂亮的喔……小白小白,帶我去你初中學校逛逛唄,當然得我睡好回籠覺之後哈……小白小白,晚上咱們弄個露天燒烤唄……小白小白……” “好。好。好。好……” 白想差點把這個字說成了口頭禪。 在與祝薇的打鬧間隙,他悄悄扯出那截乾枯的“魔法棒”緊緊握在手中,祝薇或許真的是一個會使用魔法的小精靈,要不然怎麼能把自己的心思讀的那麼準。 白想忽然想起來高一時與祝薇相處的一些場景,在某一個橘色的傍晚,夕陽美的像一副剛剛上好色的油畫,他獨自在教學樓的露臺吹著晚風,一個不經意的回眸時才發現一位身穿著一襲黃色綿布長裙的圓臉女孩正逆著光笨拙的向自己緩緩走來,帶著宛如向日葵那般燦爛的笑臉。 女孩蠻橫的捏著他的嘴角,拉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然後滿意的說:“從沒見你笑過,來姐姐教你!” 白想幽怨瞪向她:“你有病吧?” 祝薇瞇起眼,歪著頭望著白想,眼波裡是如春光般溫暖的笑意:“謝謝關心喔,暫時沒有……哎呦,就是感覺你一直不怎麼開心,逗逗你嘛!別生氣咯” 白想扭頭離去,“沒什麼好開心的,我也隻是不愛笑而已” 祝薇的聲音從風中傳來:“白想!希望你的世界遠離感傷,每天都春光明媚開滿鮮花,什麼花好呢?桔梗花吧!我喜歡桔梗花” “神經病啊!”這話有些熟悉,白想回頭望去,祝薇的裙擺在晚風中輕舞,“你哪學的這些奇奇怪怪的臺詞” “為你特意學的噢,我不想你日日那麼沮喪,我感覺你應該喜歡這種矯情的文藝句子呢,你QQ空間不是總發這些嗎?” 白想猛然想起自己發過的一些傷春悲秋的說說。 祝薇慢慢走下樓,笑臉盈盈的注視著白想:“你的喪氣都影響到我了,所以姐姐決定,用自己熱烈的光照亮你灰蒙蒙的天空,我總有一天要讓你變得像我一樣熱情活潑開朗可愛” 從那時候起,祝薇便開始肆意妄為的“纏”著白想,效果不怎麼明顯,後來的日子白想仍然是同樣的喪氣滿滿,但隻有他心裡明明確確的知道,自己確實不再那麼的感覺到孤單。 兩人路過一處雜貨鋪轉角,祝薇貌似又在路邊發現了什麼新奇的小玩意兒,蹲在那饒有興致的搗鼓著什麼,白想看了看她,又將目光鎖在手中緊攥著的那根樹枝上。 “魔法棒魔法棒,讓豬薇的心底再度開滿鮮花吧,什麼花呢,桔梗花吧,她喜歡。”他神經質的對著枯樹枝許願。 白想蹲到祝薇身邊,才發現墻角的那座有半塊課桌那麼大的黑色石塊下麵密密麻麻的寫著許多歪歪扭扭的粉筆字,想來是周圍的小孩子留下的,內容是一些不知所雲的話,或許是祝福,或許是展望,或許是對一些人的瘋狂吐槽,一句疊著一句,讓人很難找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祝薇撿起一截粉筆頭,若有所思的在石塊上寫下:“小白要熱烈,要勇敢,要不負自已”然後扔下粉筆起身揚長而去。 “前麵不遠處那座有一個大大的天臺的三層小洋樓就是你家了是吧?” “對!”白想又撿起那截紅色粉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在石塊上匆匆留下幾個字後跟上祝薇。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冬日寒氣一點點驅散,白想心裡終於感受到了片刻的暖意,他心裡明白,這片暖意與陽光無關。 午後,一雙白色的耐克布鞋停在石塊前,來人在那駐足許久,才注意到石塊上增加的嶄新筆跡,他會心一笑,因為其中一行字跡自己無比熟悉,他確定這兩句話都跟白想有關,隻是稍稍對白想留下內容疑惑——“豬薇同上” “豬薇?我還沒聽你提起過喔,白叔,這又是一個你生命中出現的重要的新角色嗎?” 程梁套著一件灰色大衣,雙手環抱在胸前,長長的衣擺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卷起,冬日的風透著極大的寒意,盡管陽光照耀在臉上,少年還是不免打起陣陣寒顫。 包裡的手機連續響過微信的消息提示音,他卻一眼也沒看,隻是目光炯炯的眺望著白想家的方向,心裡期盼著能夠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 電話鈴聲持續響起,他輕嘆著掏出手機,像是已經知道來電者的身份,猶豫片刻後,還是選擇接聽。 “為什麼不回我的消息,你為什麼越來越奇怪了?你還是要固執的要見她是嗎?那我在你心裡到底處於什麼位置?” 電話那頭的女聲不由分說的一句接一句的質問著程梁,語氣強烈又激動。 程梁半天沒回話,直到對方掛掉電話,才心情復雜的切到微信,沉重的回過消息。 “你是我生命中無比重要的女孩,可你終究不夠懂我,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