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這世上真有幽冥地府麼？” 　　“應該有吧！” 　　“地府在何處？” 　　“聽說幽都山地處北海。” 　　“人死後魂魄真會被幽冥地府收走麼？” 　　“是吧！” 　　“活人能否過去？” 　　“不能吧！” 　　姬昊一邊給嬴政把脈，一邊隨口回答著他的一個又一個問題，完了他又掀開嬴政眼皮瞧了瞧，對等候在一旁的趙姬道：“政兒身體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嚇，一時未緩過神，休息休息便好了。” 　　看兒子有些呆傻，趙姬臉上盡是焦急之色，“他為何一直問幽冥之事？會不會是昨日昏厥時部分魂魄被鬼差拘去了幽冥，從而失了神智？” 　　“不會吧？！” 　　姬昊不放心地又瞅了瞅嬴政，指著趙姬問道：“知不知她是誰？” 　　“我無事。” 　　嬴政看了母親一眼，掀開被子從榻上坐起，環視四周：幾案、衣櫃、雕花大床。 　　一縷橙黃的陽光自半開的窗戶斜斜照進，是次日傍晚了，此時應該已經走出滏口陘，進入上黨地界了。 　　“阿房呢？有沒有帶上她？” 　　嬴政從床邊拿起外袍套上，趙姬忙上來幫他，一邊說道：“她在隔壁呢，你昨日突然昏厥在鴟鳥背上，沉睡了一日一夜，可把阿母嚇壞了，這會兒肚子餓了吧，先去用飯，完了再去看她。” 　　嬴政搖頭，“我不餓，先去看看她。” 　　趙姬還要勸，姬昊在一旁說道：“就讓政兒先去看看，昨日那女娃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姬昊話沒說完，嬴政原本麻木的臉上登時出現驚喜之色，他打斷姬昊，滿臉激動地看著他，“阿房沒死？沒死？！” 　　姬昊愣了一愣，忽然明白嬴政為何一醒就在問幽都之事，敢情是以為阿房摔死了，想去幽都找人？ 　　“沒死。” 　　姬昊連忙解釋：“她掉下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棵大樹，樹下還有層厚厚的枯枝落葉，隻是腿部骨折，身上擦破了點皮。倒是那個刺客，堂堂青階修為，竟然從空中掉落摔死，真是奇了個大怪。” 　　嬴政此時全部注意力都在阿房沒死這件事上麵，並未聽進姬昊說的這後半句話，他胡亂地綁上衣帶，急匆匆就要出門。 　　“慢點，慢點，剛醒莫走得如此急，再披件衣服……” 　　趙姬在後麵喊著，嬴政卻跟沒聽見一樣，徑直往外走。 　　看著他著急忙慌的背影，趙姬酸溜溜的抱怨，“都說女大不中留，我看兒子也一樣，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娘。” 　　“哪會？” 　　姬昊嗬嗬乾笑了兩聲，為阿房說起好話，“昨日得虧阿房，若非她推開夫人，您陷入危險不說，政兒也要麵臨兩難局麵，還有在空中那會兒，那刺客顯然是想誘政兒靠近，好在阿房以簪子刺傷刺客，這才化險為夷。 　　她那是豁出命來救政兒，政兒得知她還活著，急著去見才是正常表現，他若真沒心沒肺先去用飯，如此不知感恩之人，將來也未必會感恩、孝敬父母，夫人說是也不是？” 　　趙姬撇了撇嘴，“我不過隨口嘮了一句，倒惹得先生說教起來。” 　　姬昊忙拱手，“不敢不敢，我隻是怕夫人和政兒生出嫌隙，影響母子關係。” 　　“哼~” 　　趙姬嬌哼了一聲，“我在先生看來便是那般不講理之人麼？” 　　“不是不是。” 　　姬昊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他轉頭看了眼外頭，隨意找了個借口，“我去看看平原君，夫人這兩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說完不待趙姬再開口，快步出了屋子，好似怕慢一步就走不了似得。 　　望著他的背影，趙姬唇邊不自覺勾起一絲微笑，又忽然想起什麼，斂起笑意漫步往隔壁走去。 　　隔壁房間，阿房已經睡著了，嬴政並沒有叫醒她，隻是站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便轉身出去了，走到門口時正好碰到趙姬。 　　“看也看過了，阿母讓人端些飯菜，你去吃些，吃完再去躺會兒。” 　　嬴政搖了搖頭，看了眼外麵，問道：“先生呢？” 　　“去尋平原君了。” 　　“鴟鳥在何處？” 　　“昨日把你送回地麵便飛走了，一句話也未留。” 　　原以為鴟鳥願意跟隨，沒想到還是離開了，嬴政略有些失望，又問，“刺客呢？” 　　“除了昨日被士兵射死的幾個，還有那個摔死的，其餘皆逃了，平原君本想派人追，不過那些人皆有鳥妖當坐騎，他怕耽誤行程，便沒有費周折，隻派人回邯鄲請趙王調查，說是會給咱們一個交代。” 　　趙姬說著，輕輕地哼了一聲，不忿地抱怨：“平原君話說得好聽，在我看來，他根本就不想抓住刺客，最後必定是不了了之，說不定還會借機把罪責扣給燕國。” 　　贏政有些詫異地看了母親一眼，沒想到她也不笨嘛！ 　　“兇手是誰無關緊要，天色不早，母親早些休息，我去找先生。” 　　“天都快黑了，有什麼事不能明日說？這才剛醒呢！”趙姬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的背影。 　　嬴政頭也不回地朝母親擺了擺手，“我無礙。” 　　他叫來一名侍從帶路，轉過一片花圃，穿過長廊來到外院。 　　這座府邸非常大，院子中假山流水、亭臺樓閣交相輝映，使人眼花繚亂，嬴政駐足在道口猶豫了片刻，讓侍從直接帶他去姬昊的院子。 　　二人繞過一大片牡丹花叢，看見姬昊提著壺酒，正美滋滋地坐在一處涼亭裡吃烤肉。 　　嬴政讓侍從退下，踱步來到涼亭。 　　小狐貍趴在姬昊身旁啃著雞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些時日先生已經完全把小狐貍當寵物一樣養著。 　　小狐貍見嬴政過來便躲到姬昊身後，有些膽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埋頭啃雞腿。 　　姬昊把酒壺遞過來，嬴政還沒接，姬昊又把手縮了回去，“差點忘了，你還是小孩兒，不宜飲酒。” 　　他自己咕咚了一口，倚靠在涼亭欄桿上，懶懶地伸了個懶腰，“跟為師說說，你是如何讓鴟鳥背主，甘願聽你一個小兒調遣？” 　　嬴政在他身旁位置坐下，淡淡道：“無他，唯利而。” 　　他隱瞞山海圖，將自己如何用身份利誘鴟鳥的經過講給姬昊聽。 　　“你沒說實話。” 　　姬昊轉頭看他，目光中帶著懷疑和探究，嬴政已經見怪不怪，反問：“先生很了解鴟鳥？為何如此篤定它不會為利背主？” 　　姬昊道：“為利背主，乃至背叛家族親眷並不稀奇，但你是以秦國王孫身份招降他，隻這一點，為師便能斷定你在說謊。” 　　他坐直了身體，冷冷盯著嬴政，“你到底是何人？占用我徒兒身份去鹹陽有何目的？” 　　嬴政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殺意，不似從前幾次半帶玩笑半質問，這一次先生是真的斷定，眼前這個是冒牌貨。 　　嬴政忽然想起，昨日招降鴟鳥時，那鳥妖曾說過，即便自己想重用他，秦國人也不會同意，那時嬴政以為鴟鳥同秦人有什麼仇怨，今日聽先生這麼說，他才察覺，這其中應是有其他緣由。 　　他不答反問，“先生能否先告訴我，為何不能以秦王孫身份招降鴟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