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牧羊人(1)(1 / 1)

沙棗樹花開 沙棗樹林 2449 字 2024-03-25

二楞子腦子有毛病,雖然快三十的人了,智商還是個孩童,半傻狀態,不懂人情事故,他不懂猜拳行令,也聽不懂大人的話,吃完飯,拿著個啃過肉的羊骨頭,坐在門前,依偎在狗身邊逗狗玩。   我聽他們劃拳喊的詞好笑,吃完肉,那女人端一小碗羊肉揪麵片拌沙蔥,我吃飽了,又不好拒絕,接過來硬撐,爽口好吃極了。蛇狼熱鬧,拳劃的好,連贏一撮毛六個拳,一撮毛不服氣,說來個二五銅錘,十三太保怎樣”,蛇狼說:“老子拳打黃河兩岸,酒喝西北五省,來吧”,兩人又劃了七個,蛇狼以十一比二贏了,一撮毛賴著不喝,蛇狼說“不喝可以,我有一個條件,先唱首歌,再給我送一張用手撚搓熟出來的大羊皮,我有用處”。   一撮毛漲紅著臉毫不猶豫地答應著:“成,這毬事沒問題,哥們兒以後有事盡管給我說”。說完他又張著滿口黃牙唱起來:“借笊籬小曲有點葷,有點葷,唱出來有點不大衛生,不大衛生,一出門來,臉迎西,臉迎西,迎頭碰見個冒失鬼……”這是當地出名的騷曲子,大家聽著轟堂大笑,瘸腿婆臉紅著上灶臺拾掇著。   蛇狼看在眼裡,借題發揮說:“一撮毛,你就是個牲口,畜牲,滿嘴說不出個人話,唱歌都是日娘搗老子的。我定下個規矩,以後,有瘸腿婆在,不得說流氓話,做下三爛的事。“說完又罰一撮毛一杯酒。   瘸腿婆向蛇狼投去感謝的一瞥。   酒喝多了,蛇狼的話也多了,他打著嗝,噴著一股牲口身上的味道說“這兩年,大家的日子還湊和,雖然錢少,但肚子能吃飽,大集體人也熱鬧。我老漢的光景越來越不行了,日子難過了,先是孫子被電擊死,老伴也謝世了,剩下我一個孤老頭子,吃了上頓沒下頓,晚上沒人惦記著燒炕暖腳,有時連口熱水都沒得喝,過得苦焦。再說,隊上集體出工,天天有乾不完的活,一年春夏秋冬,運糞、挖渠、平田、犁地、下種、施肥、間苗、淌水、收割、打場,一茬子莊稼剛拾弄完,接著又是間種、套種、收稻子、務弄包穀、高梁、白菜、土豆,秋收了,總覺得該歇口氣了,又是翻田、曬晌、冬灌、飼養場起糞、冬天農田改造,又一個春播接上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間歇,一年分的糧剛夠吃飯,沒肉沒酒,褲襠裡就是個屁多,窮鬼身上還虱子多。”說著,捉個肥虱子,用牙一咬,噴出一滴血來,再抹幾滴辛酸的老淚。   我聽了一會,漸覺沒趣,煙也熏的咳嗽,走出屋去,夜漆黑,如墨團著,看滿天繁星,似乎比在家裡看的更近更亮,還閃動著,象燃盡的炭灰裡跳動的幾個將熄的火星,我們家在那個星星下麵呢,我又想家了,我把臉伏在柔軟的沙子裡,壓抑著哭,希望把痛苦掩埋,轉身看見小草,摩挲著它們的小小花朵。轉念又覺得王姨對我挺好,給我肉吃,蛇狼不允許他們欺負我,對蛇狼的敵意有了改變,我心裡覺得他是好人,憂愁和痛苦又淡了下去。   天越來越黑,一陣風吹來,在草中鉆過,帶著哨音,這讓我產生一絲絲陌生、驚恐、不安,沙漠的黑和空曠使我覺得空虛害怕,隻好回到屋裡,他們還在大呼小叫的嚷著,喝著,也許是天熱酒酣,一個個臉紅耳赤,腦門流汗,嘴臉油膩,屋子裡混合著重重的酒氣,散發著煙味,還飄著羊糞的臭騷味,透著其它黴味,讓我作嘔。蛇狼興奮,眼睛珠子都紅了,還不認輸,我看得出來,其他幾個人都拿他當作攻擊對象,頻頻劃拳,勸酒,蛇狼表現得很英豪,來者不拒,還沒等對方喝下去,自己倒是先灌進了嘴裡,酒液咽下咕然作聲,嘴唇皮咂了幾下,辨別其中的醇味,好像很香甜,使人陶醉,比喝水還豪爽快當,放了酒杯,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殘留,帶著羊肉的油水,不自覺地,也很不講究地抹到了自己衣襟的下擺,抬了手背又抹了一下,要吃菜,筷子掉落地下,撿起來,把筷子在肘窩下抺擦一下,夾塊肉塞進嘴裡,舌頭打著結說“酒是好東西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酒啊,裝在瓶裡像水,喝到肚裡鬧鬼,說起話來走嘴,走起路來閃腿,半夜起來找水,早上起來後悔”。其他幾個人附和著,或是說說自己的心事,發發牢騷,互相罵幾句,消氣後再聽聽旁人的心聲、聽聽來自不同地方的怪事,大家一起樂樂。   蛇狼看我進來蹲在門旯旮裡,喊著“碎慫,來,替爺代杯酒”,順手遞過來一杯。   我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地推托“我,我不會喝酒”,惹來大家一陣轟堂大笑和戲謔,一撮毛輕蔑地說“孬種才不會喝酒”。   我本來不想喝,可我恨一撮毛剛見麵說要鬥地主孫子的話,氣鼓鼓地接過杯子,一飲可盡,一股火辣辣的熱線順著嗓子嗆下去,我咳嗽著噎住了,瘸腿婆拍著我的背,憐愛地嗔怪說“不要難為娃娃,看把孩子難受地”。   一撮毛不滿地瞪著瘸腿婆,不懷好意地回敬“到這達裡的哪個人不是難受,活受罪,你來把我關心一哈,比關心這碎慫有意思”,說著又遞給我一杯酒,“把爺的這杯也代了”。   我拿了酒杯,吸取教訓,不敢大口喝,先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再抿一小口,好像還剩下什麼似的,仰了脖子抬了頭,看了看一撮毛,徹底抿進了嘴裡。   第三杯是誰送來的,我都忘了,瘸腿婆一手搶過去,低下頭笑了笑,兩個小酒窩子就抿了出來,很矜持地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回坐到炕上,雙手並攏放到了膝蓋上了,自顧自地笑了一下。   後來,我可能又喝了一二杯,頭昏臉紅耳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