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牧羊人晚歸(1 / 1)

沙棗樹花開 沙棗樹林 1878 字 2024-03-25

正想著,幾個人騎著騾和馬高喉嚨大嗓子地吆喝著一大群羊,從西邊過來,羊群如棉花團一樣滾動著,走近了,羊擁擠著往井邊擁擠著搶著去喝水,那水我中午喝了,水裡混濁不清澈,顏色發白入口鹹,比村上水井裡的水差遠了。   那女人招呼著他們說:“蛇狼來了,大家快點收恰好,進屋喝酒。”   屋裡接二連三進來五個人,都是張莊村各隊派來放養的,與蛇狼熟稔,沒有文明的握手問候,如土匪一樣擂拳頭,搧頭,擁抱,就算是見麵禮了。   我看他們放下手裡的老羊皮襖,在墻上掛好鞭子,從腰帶上解下水囊和煙鍋,大咧咧地往炕上一坐。   蛇狼介紹他們與我認識,一隊的和尚、二隊的歪嘴、三隊的一撮毛、五隊的二楞子、六隊的山蛋,這些人好像沒個正式的名字,全都是綽號。他們見麵說話高喉嚨大嗓門,日爹搗娘的罵著問候,笑的很真誠。他們之間熱鬧地寒暄著,很快把我涼在一邊,忘了我的存在。蛇狼掏出一盆香煙,對牧羊人來說這可是奢侈品,連平時不抽煙的歪嘴和山蛋也想抽了,各接了一支。他們平時抽自已種的煙,在地裡掐幾片旱煙葉子,曬乾了卷著抽,那勁太沖了,抽一口就咳半天,還是香煙好抽,一撮毛從蛇狼口袋裡掏出剩下的半盒煙,裝進了自己口袋。   蛇狼說明放羊來意,大家齊道一聲好,拿出大大的白瓷粗碗,倒滿酒。   大家喊著“瘸腿婆,上肉。“那瘸腿女人端上一臉盆羊肉,我才知道這女的叫“瘸腿婆“。她擺上碗筷後,又另外拿個碗,在水裡洗抹了一下,從裡麵挑了最好的三塊前胛骨頭肉,壘了滿滿一碗,遞給我,大家才又注意到我,那個左臉下角長一塊羊糞蛋塊黑疤痣,上麵有幾根長毛紮著,十分顯眼,看著兇巴巴的一撮毛,兇兇的看著我說“村上搞運動,鬥地主,我們這裡閑毬的沒事乾,也鬥鬥這個地主的孝子賢孫玩玩”,他的話立馬使我的心掉到冰窟窿裡,一下子涼透了,腿也開始不自主的打顫,我是被發配來的,因著階級、地位、身份低下的屈辱而來,庵堂裡的木魚—任人敲打,我是一個憂鬱、傷心、陰暗、憤世的過客,我最怕別人知道我好身世,歧視我,鬥爭我,欺侮我。   蛇狼看在眼裡,順手在一撮毛腦袋上敲了一煙鍋子,不客氣地叮囑著說“對這碎娃好點,誰若欺負這娃,休怪我不客氣,他爺的情況我知道,打小和我在一起,給地主家打長工,人聰明,愛搗鼓地乾點事,自己學了點文化,被地主喜歡看中,提攜為帳房先生,好景不長,解放後,每個村得有一個地主,矮子裡麵拔將軍,把他爺評了個地主成份,我都為他爺叫屈,老家夥受罪不說,全家人跟著受氣,這不,娃娃五年級才畢業,又不讓上學了,打發到這兒來放羊,夠受罪造孽的了”。   聽了蛇狼的酸心話,我已經完全沒了初來乍到的激動和興奮,我的眼淚又流下來,順著臉頰淌下來滴到碗裡,我一邊吃著,一邊嗚咽著,鼻涕也下來了,瘸腿婆用她的袖子給我擦著,我看她也流淚了,不知是同情我的遭遇和不幸,還是勾起了她對亡夫的思念,她的寡婦境地。   我近半年沒吃過肉了,過去逢年過節吃肉,也是有數和限量的,哪象這麼大的一碗,我貪婪地用手連撕帶嘴啃,小手和臉上沾滿了油膩,先前那狗和牧羊回來的另一條狗,蹲在門前,看著我吃飯,眼睛珠子隨著我手拿的骨頭咕嚕轉,頭也跟著微微一會左一會右動著,我把啃剩的骨頭扔過去,它倆就爭搶,完了,又到我跟前搖尾討好乞憐,沒有了剛見麵時的兇相,三個骨頭就搞定它們,成了我的朋友。   初來乍到,我蹲在門口,端著碗,對外麵一切都感興趣,新奇,我在外邊看著,晚上,越接近沙漠的天空越低矮,沙丘卻越顯得高大,幾乎與天接在一起。轉身回到屋子裡,空間本來就小,他們或坐或蹲,把屋子擠滿了,抽煙吃肉喝酒,劃拳行令,蛇狼坐莊,與每個人來一下,他嗓音嘶啞,喊聲又高,一元紅呀,八匹馬呀,四橙橙呀,五魁首呀,七仙女呀,六六大順呀,他們行酒令,鈴鐺對錘,一根筋,我聽了一會,無非是哥倆好啊,三星高照,四季發財,五魁手啊,六六大順啊,巧七枚啊,八抬手啊,快升官啊,滿堂紅啊。他們都好酒,饞酒,有酒癮。酒過一半,也興奮了,話更多了,玩的那叫一個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