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鄉(1 / 1)

沙棗樹花開 沙棗樹林 4074 字 2024-03-25

一撮毛家裡人給他帶了一床棉被,山蛋家拿了二本書,二愣子家帶過了一件原羊毛織的粗線毛衣,二愣子接過來後,“哇“地一聲哭了,叫著“媽“想媽了。二愣子是個無心無肺的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時無牽無掛,想不到親人,也不思念親人,這時拿到家裡帶來的毛衣,突然就想起了媽媽,如小孩一樣,親親的喊著媽,眼淚珠子都下來了,那是很自然的真情流露。   其他人家裡沒帶什麼東西,還指望著他們從這裡給家裡拿東西呢。   當夜,大家問歪嘴家裡的情況,村莊上有什麼事。   歪嘴有了瘸腿婆的感情,陷在愛河裡,好像沐浴在春風裡,最近心情特別好,回家那二天,走在鄉村小路上,一會兒遇到狗撲,走兩三步雞鴨在腳下亂碰,牛在反芻,馬在嘶鳴,驢在拉磨,打滾,望見一群羊,村子裡人在他麵前不顯得高貴,驢在他眼裡不顯得低賤,因為他的眼裡看到的都是泥腿子,土裡刨食,各活各的,各吃各的,人在地裡用鋤頭刨著,雞在荒灘裡用爪子刨著尋蟲吃,麻雀在柴火堆裡刨著那未收乾凈的果實,蟲子呢,在土裡鉆著,吸著露水,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秋,驢子有困苦,卻不知生活的艱辛,世界的險要,隻要拉好自己的車,轉好自己的磨,可隨地打滾,大小便,當著眾人的麵調情,在地裡悠閑,土路上溜達的比人快當,一日幾捆草,幾把粗糙的豆餅,由人打發著,驢活的比人自在,無所事事,腦子裡也清凈,他倒覺得,這比人簡單,友善,好打交道,人和牛馬驢騾腦子不同,心境不同,胃不同而已,人什麼東西都往嘴裡塞,什麼味道都去咀嚼,什麼事都想個不明不白,還不如牛馬隻盼個春天,聞那一繡春風,期許那一把青草。悠悠歲月,人過光景,動物過時日。泥腿子是本質,人與畜是名稱形式不同,大可不必因為你是人就趾高氣揚,還沒有尾巴可蹺,是馬牛就垂頭喪氣,如村頭村尾長的樹和開的花,一年一年長,一秋一秋落葉,一春一春花開,一冬一冬花落,明年又開,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不管你高興不高興,死和活都是一個樣,一番光景。   歪嘴富有感情,詩意地描繪著回家的所見所聞和感受。歪嘴在沙漠呆久了,回到家看到一切都新鮮,感覺一切都好。但他的認知範圍總是停留在植物和動物方麵,這與他牧羊人的身份,每天生活所接觸的狹窄的圈子裡的動植物有關。   他的這些話也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鳴,有共同的興趣和話題。歪嘴插話說:“動物也有自己的感情,都說豬和狗是一世仇,天生的冤家,可養在一個家裡,卻在一個棚打盹,一個盆裡吃食,相依為命,不離不棄,他們也尊老愛幼,出門在外,有頭有尾,秩序井然。小的撒歡,大毛驢放屁自失驚,沒大沒小。“這話打動著山蛋想起了一件事,不等歪嘴說完,他就搶著說:“真真的,是這樣,有一次,我嫌村裡的老馬走得慢,晃著鞭子不停敲打,前麵的馬忽然揚起後蹄,狠狠地敲打在他耷拉的兩條前腿上,疼的差點憋過氣去,你知道為什麼?前邊馬是後邊馬生的,它看你打它媽,踢你報復,我們村的野狗,你扔它一條沒肉的骨頭,它會給你搖一輩子尾巴,討好你,你嗬斥它打了它,它會一直盯著你,咆哮狂吠,以泄氣憤,村裡狗若偷偷咬了誰一口,它會一直怯怯躲著那個倒黴的人。”   歪嘴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沒說:“村東二隊的瘋老婆子死了。死前兩天,村上的狗整夜的叫,連片的叫,一直嚎叫,像哭。有人就說村上要死人了,瘋老婆子就死了。“說不清,真說不清。天下事莫大於生死。而生和死,隻在呼吸之間,這口氣出去進不來時,人就到另一世了。   蛇狼嘆息地說:“死了也好,解脫了。早年這女人好著呢,遇上雞窩賊漢子,賭博輸光了錢,好吃懶做打老婆,二女兒小時跌水渠裡淹死。打擊太多,承受不了就瘋了,到處亂跑,亂說,亂拿,亂吃……人稱瘋婆子。從那以後,漢子倒是有記性,變好了,不賭了,愛家了,對媳婦也好了,瘋婆子病輕了好多,不亂跑了,這才過了二十年安穩日子,可惜人又走了,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命,農民命最賤,沒毬啥辦法。“   和尚說“想開了,一輩子也快得很,眼一閉,沒了,也就解脫了,一切皆源於心,佛教說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自己安心,即是凈心。“   “我就搞不清楚,每次村上死人前幾天,村裡的狗就嚎叫,樹上的貓頭鷹也多了,也亂叫。村裡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張著沒牙的嘴,說著玄虛的事,誰要走了,誰要出事了,後來就應驗了。“歪嘴繼續著前麵的話題,提出疑問?   蛇狼說:“公雞司晨,母雞下蛋,好狗看門,人養了狗,狗看主人去逝了,與人一樣,也哭也嚎。“   說到這裡,山蛋氣哼哼地替狗抱打不平說:“狗對人這麼忠誠,把愛奉獻給主人,還不能給同類,哪怕是結過腸腸的狗,也不能產生愛情,即使死了,還要為人們奉獻自己的狗皮,狗肉,狗這一輩子,來到到主人家圖個啥?我搞不明白?牛,馬、驢、騾給人跑腿拉車犁地……與狗一樣,吃了多少苦,出了變少力,人又對狗這麼殘忍,對這些大牲口也不好,憑什麼呀?“   和尚派上用場了,玄虛的事是他的專業,他解釋說:“凡事都前有因,後有果,有報恩,有抱怨,想必牲口和家畜與人一樣,也有自己的世界,隻是人不理解而已。我們也沒有弄明白人獸的共同語言,它們的嘰嘰喳喳,雞鳴狗吠,交流著什麼,還有圈裡那哼哼唧唧的臟豬,豎著耳朵,聽著夜裡的動靜,這些家夥都是夜貓子,似睡不睡,支楞著長長的大耳朵,專愛聽,隻是嘴不靈,說的聽不懂,你家啥事它不清楚。怪不得宰豬殺羊,狗會提前上躥下跳,坐立不安,眼中有淚,村裡的老人活夠了歲數,上路前,村上的狗會幾個晚上不安分的叫,有難舍難分的情節。“我聽著脊梁涼嗖嗖地抽著,頭皮發緊,毛汗都豎起來了。   蛇狼說:“我他媽的一輩子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從來不信有神鬼一說,莊子上那個兇宅夠邪乎的吧,都說鬧鬼,死過人,村裡人大白天都不敢路過,我去睡了一晚上,連個貓狗的叫聲都沒聽說,更別說見個鬼影了”。   歪嘴說:“這事我知道,當時打賭的時候,我也在”。   我也聽說這事,村中有個兇宅,傳言裡麵有鬼,有人與蛇狼打賭,你若敢進去待一晚上,輸給你3元錢,蛇狼與打賭人較真,請三五個湊熱鬧的人見證,打保票,然後從家裡抱著鋪蓋卷,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入,打賭的人回家說起此事,被家人大罵一通,3塊錢事小,若蛇狼有個三長兩短,吃官司你能兜著,說得心裡七上八下,也犯嘀咕,乾脆把幾個見證人叫上去看個究竟,不敢進門,隔著一段距離,喊“蛇狼”“你好嗎?”蛇狼回答道:“我正與鬼聊天呢,嚇得來人落荒而逃”。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大家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再到兇宅前,顫顫地喊蛇狼,蛇狼應聲而出,氣定神閑的拍著手說“我把鬼按住錘了一頓,打跑了才出來。”好累,要補一補,搶過那3塊錢,上街割了二斤豬肉,打了幾斤散酒,大吃大喝,然後逢人便講自己的英雄行為,見張三說鬼是個身穿長袍的古人,見李四說鬼是個吊死鬼,一天一個說法,一人一個鬼型,隨口亂說,說得久了,大家也聽膩了,也就不信了。   山丹贊同地附和著:“後來,真相大白,是陳二學周扒皮“半夜雞叫“,穿長衫,帶高帽,嘴裡吊個紅布條,半夜不睡覺,裝神弄鬼,遊蕩在村裡,蹓墻根聽房,隔著窗戶偷看小媳婦,順手牽羊,小偷小摸,攪的一個莊子不得安寧,都是人乾下的,那裡有鬼啊!“   和尚說“鬼神之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全是心魔作怪,心裡有鬼就有鬼,心裡無鬼就無鬼。”   蛇狼打斷和尚的話,“這話中聽,我也覺得是這個理,但我從未見過什麼妖魔鬼怪”。   我不服氣地糾正:“你胡說,你在路上還給我講二鬼抬轎,你坐過鄭陰陽念咒驅鬼的轎子”。   “我是哄你個娃娃開心裡,你還當真了。“蛇狼撲哧地笑出了聲。   和尚卻接過這個話茬,認真地說:“人活著,不斷地有人離開或進入。於是,看見的,看不見的;記住的,遺忘了。然而,看不見的,並不是就等於不存在?“   帶著這些問題聯想到同學文忠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覺得他這是狗仗人勢,仗著他有個厲害的爹。人為什麼要鬥人?為什麼要欺侮人?驢被人欺,馬被人騎,田裡營生,地裡勾當,家裡活計,哪一件不是人自己的事,自己的活,卻要欺侮著他們的弱智,利用這他們的長腿,寬腰蠻力,剝削他們的精力,還說是人類的進步,生產力的發展,人的智慧和文明,眾生平等,何苦造孽,換個角色,做牛做馬,容易嗎?   我在想,人和性畜同在一個屋簷下,看著一個月亮,曬著一個太陽,喝著同一口井水,吃著不一樣的食物,過著白天、黑夜交替的生活,但狗眼看人低,人看狗低賤,馬嫌人太慢,人嫌馬無腦,驢怨人偷懶,人罵驢太笨,怎麼在一起過著,溝通不了呢?人在一起溝通太多,說話太多,是非太多,也不和諧,還不如他們合群,當然一個槽裡不要栓兩個叫驢,人何嘗能拴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