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明天我還活著的話，那麼我就回來找你。” 　　一個邋遢的男人站在垃圾站的門口，揚了揚手中的黑色袋子。 　　垃圾站裡麵追出來一個穿著臟兮兮灰白色工作服的大叔追了出來，指著遠去的何未罵道：“趕快找個墳圈子，今晚上就等著罷你！” 　　何未笑著回應：“我喜歡你老爸那塊地，和他老人家擠一擠也無妨。” 　　何未並不是故意侮辱人，垃圾站老板的父親葬在了十一號街道平均規模最大的一個墓地裡，這是老爺子生前最大的願望。 　　這老頭在垃圾站的小工作間裡擠了大半輩子，每天在狹窄的垃圾堆間工作，天天撿撿拾拾，所以他的腰比同齡的老人更加彎，所以他時常嚷嚷著等死了以後要住個寬敞點的地方。 　　兩年前的一天，他正在收拾廢金屬，起身想舒展一下，忽得閃到了腰，接著便一下向後跌去，倒在了廢金屬堆裡，一把剪刀直接沒入後背大約十幾厘米。 　　等兒子從屋內趕來時，老人已經沒了氣。 　　當然這一切都是大家在垃圾站的監控裡看到的，當老人的好友質問垃圾站老板為什麼聽見求救聲不趕緊出來，他是這樣回答的。 　　“我在睡覺呢。” 　　這個回答顯然激怒了街坊鄰居，隨之而來的是長達數月的聲討和辱罵，垃圾站老板也登上了“十一街百大惡人”的名單，當然這隻不過是閑著沒事乾的老家夥們自己排出來的。 　　這樣的名單數不勝數，譬如什麼“十大婊子”、“十大孫子”、“八大癲子”…… 　　這些活了幾十年的老東西肚子裡並沒有什麼豐富文雅的詞匯，但是對每個人的觀察卻細致入微，所以他們給人背後的稱呼往往粗俗但卻又讓大家並沒有什麼可反駁的理由。 　　接著，在一群人圍繞著監控的商議中得出了很多不太符合邏輯的推斷，例如：兒子在地上灑潤滑油導致老頭摔倒；兒媳躲在垃圾堆裡嚇老人導致老人摔倒；兒子找了巫師給老頭下了降頭…… 　　後來垃圾站老板竟然真的花了不少錢去買了一塊大墓地，不論是否出自什麼孝心還是壓力，但起碼讓他在街道內的口碑稍稍緩和，不至於被編排到更離譜的狀態。 　　至於大家不再怎麼議論垃圾站老板並不是因為買墓地的行為，這群老人一旦得出了什麼判斷那就對自己堅信不疑，大家隻不過是被別的事情轉移了注意。 　　十一號街道因為靠近七號街道這塊旗市最混亂的地方，所以經常有來歷不明的人悄悄搬過來，這些人魚龍混雜，出現一些個奇怪的人很正常，也是這些人讓街坊們時刻有新鮮的素材來討論。 　　所謂的“八大癲子”裡就有五個是來自七號街道的，另外除了兩個本地的特產人物，還剩下的一個就是何未。 　　何未也是去年才搬來的，沒人知道他來自哪，因為他每次和大家說起家鄉的時候都會停下來，然後思索一會，再編出一個沒人聽過的地名。 　　何未平常像個正常的十七歲宅男，但是每到晚上的時候就有人會見到他不穿衣服去爬居民房，有人報警說他半夜兩點鐘扒在陽臺外麵往屋裡尿尿，有人說他偷男士內衣褲。 　　還有人說他鉆進屋裡在寵物狗的屁股用強力膠粘上吹氣喇叭，然後給狗吃了黃豆蘿卜做的合成肉丸子，然後就嘟嘟嘟響了好半天，主人半夜起來給狗屁股剃了一圈毛，據說狗狗因為光屁股被同伴排擠現在都得了抑鬱癥。 　　一開始何未進了幾次管製所，但是後來因為管製所人太多住不下所以給何未這種不觸犯嚴重法規的給放了。 　　…… 　　何未走過一個路口，這路口拐角的一家棋牌室門口坐著一群老太太，她們見到來人，頓時鴉雀無聲。 　　何未和善地點點頭打招呼，老太太們惶恐不已，臉上擠著七零八碎的笑容紛紛回應。 　　感覺到鄰裡和善的關係，又看著這些蒼老的麵孔，何未感覺到時光流逝的可怕，於是他不禁感嘆道：“真希望你們能繼續活下去。” 　　接著何未繼續向前走去，隻有老太太們驚慌失措地麵麵相覷。 　　其實何未自認為並沒有什麼問題，他知道這裡的人對他不太待見，但是他相信隻要自己付出一分善良那麼就會得到十分的回報。 　　雖然自己的工作不太正經，但是也算積德行善了，他每天都會去巡樓。 　　何未的“巡樓”不同於社區工作人員的巡邏工作，而是去尋找死亡的人為他們超度祈福。 　　因為何未發現這裡的人死後都很草率地處理了，為此他感到人這樣簡單的死去是否太過於殘忍和孤獨，死亡作為最大的離別應該由衷地去獻上祝福和祈禱。找書苑wwｗ．zhaoｓｈuｙuan．com 　　所以他會尋著一股特殊的氣味去找到死人的房間，然後潛進去，正式地為死者祈禱。 　　隨後他會自己尋找自己的報酬，或是錢或是物，然後和死者打個招呼以後離開。 　　至於為什麼不穿衣服，那是因為衣物往往會影響攀爬和鉆行之類的行動，而不穿內褲純粹是因為比較爽。 　　當然他也不會那麼傻，每次都穿戴好橡膠手套和腳套，這樣才不會磨壞手腳。 　　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一些失誤的地方，比如尿急就會現場解決，感覺冷了就“借”條內褲穿一下，何未自認為這隻是些小錯誤，瑕不遮瑜。 　　而狗狗那件事隻不過是有點無聊，一時興起而為之，後來感覺內疚他還去把社區其他狗的屁股毛都剃了，這樣狗狗們就不會歧視光屁股小狗了。 　　…… 　　何未回到了家，這是一間不大的單間屋，洗漱在樓道公共水室，做飯就在靠在窗口的小臺子上，也算是井井有條。 　　坐在床上，打開從垃圾站順的包裹，這是因為他發現老板少給他的廢品算了兩塊錢，老板又死不承認，於是他悄摸從垃圾堆裡摸出來的。 　　打開一看，果然是垃圾站裡出來的東西，全是些破舊的物件，零零碎碎的不知道都原來什麼樣子。 　　在拆開一個小盒子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氣味彌漫開來。 　　何未瞬間瞳孔收縮，全身毛孔張開，雞皮疙瘩跳躍著。 　　氣血直沖大腦，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何未張著嘴，唾液不受控製地分泌著，順著嘴角滴落到盒子裡，浸濕了裡麵的黑色方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