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長那麼大其實並沒吃過什麼好吃的東西，要說起來喜歡吃的那便是熱乎乎的新鮮飯菜，因為平常吃的盡是些流水線出來的東西，不能說難吃，隻能說比糞便味道好點但有限。 　　不要問何未為什麼要拿來和排泄物比較，何未什麼也不會告訴你。 　　但是聽說上城的人有時候也會吃人工食物，這讓何未有些疑惑，難不成那些生活無憂的人也會有自己的窘迫之時嗎。 　　如果是的，何未實在想不出那是怎樣的艱難，如若換成自己的話，恐怕一下就能將自己擊倒罷。 　　何未蹲在門口，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用手背抹著嘴邊的鞋，低頭數著地上血泊裡的顆粒。 　　“嗯……應該還剩十來顆牙……”何未說起話來含含糊糊。 　　…… 　　就在剛剛，何未見到了那黑色方塊，不受控製地將它一把抄起來扔進嘴裡，接著也不顧嚼不嚼得動，咯咯噠嗒碾碎吞了下去。 　　當感受著那方塊進入肚子以後，何未便恢復了理智。 　　這不是第一次了，何未的記憶中自己吃過一次這玩意，或許是這玩意，因為他也記不太清了，那大概是很小的時候。 　　何未此刻腦海裡思緒亂蕩，像海浪一般一浪蓋一浪，奇怪的想法互相遮掩著彼此。 　　或許自己真的有什麼毛病，那些常常打量著路人的街坊們的猜測中可能早已經判斷出自己的問題，或許是異食癖，或許是精神分裂，或許是戀物癖。 　　何未已經想出了幾種可能得病癥，但是他絲毫不慌，因為哪怕是得了最費錢的精神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起碼還能吃喝拉撒睡。 　　畢竟在他看來，精神疾病根本就是人人生來就帶有的特質，沒了這些人大概都不能稱作人了。 　　有的人生來暴躁執拗，有的人則優柔寡斷，有的人自我懷疑，有的人迫害他人，有的為了某些虛幻的事物折磨自己，有的人為了現實的利益背叛自己…… 　　這些不符合大自然規律的毛病應該隻有人身上才有吧，雖然大家都稱其為“性格”，但是在何未看來這些不過是正常的人在落地以後就從身邊沾染上的毛病，何未早就斷定精神病是百分之百會傳染的。 　　這些人才應該擔心一下自己的問題，自己愛吃點小玩意那根本不算什麼，不影響他人又滿足了自己，隻不過有點費牙，但這也不是什麼問題。 　　嘴裡的血已經不流了，何未抬了抬下頜，清脆的碰撞聲順著頰骨傳遞到耳邊，結結實實，利利落落。 　　牙已經全部長齊了，這次比以前還要快，何未心中盤算著。 　　這種傷對他來說比大號還要簡單，畢竟他有時還會便秘，但是在身體恢復上可是沒出過什麼問題，每次都很快就恢復了。 　　就算去爬居民樓掉下來也沒事，一開始爬樓摔得最嚴重的時候，自己的手臂都摔飛了出去，骨頭從背上爆了出來，但是在恢復意識後撿回胳膊貼在斷臂處照樣恢復如初。 　　何未知道這是真正的不正常，但是似乎是沒什麼危害的異常情況，雖然說有得必有失，可何未直到現在也沒發現自己失去了一些什麼，生活就是日出日落。 　　天色已黯淡了下來，白日的熱量順著皮膚升騰而去，那些被太陽壓製在地下的聲音也慢慢清晰。 　　何未站了起來，靠在門框上，嘈雜的聲音順著頭皮，再循著頭骨進入自己的耳朵深處，那是些什麼其實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隻是靜靜地等著，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樓頂響起了“咚~咚~咚~咚~~”的四下不緊不慢的鈴聲，最後一聲慢慢悠悠的拖著，在樓道裡徘徊著，巡視著每處光亮，警告著黑暗房間中的目光的眼睛。 　　當然何未也關上了門，貼在門窗之間的窄墻上感受著那些聲音被收回了各自的房間，從窗口探進來的藍色月光此刻更明媚了些。 　　到了這個時候，何未的工作時間便到了，他麻利地撇掉外套，褪去襯衣和褲子，穿著紅色的內褲走到靠外樓的窗戶，掀開伸縮護欄，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 　　一股類似鐵銹的氣味觸碰著何未的神經，然後這股氣味慢慢變成另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在陰雨天你找到一本藏在床底紙箱裡的舊書，翻開它後你所體會到的那股味道，舌蕾上也有一股苦苦的感覺。 　　這便是何未所知的“死亡的味道”，這代表著有人即將死去，如果是舌頭先感覺到苦味，然後是潮濕的腥臭，那便是已經死去了。 　　…… 　　何未離開了，留下了紅內褲係在了窗外，以便天色更暗下來以後自己能找到回來的路。 　　他快速從大樓的外墻往下爬，在空調外機和各種住戶搭建的晾衣臺之類的設施間下降。 　　隻是兩分鐘不到，已從二十五樓的家到了樓下，然後迅速鉆進了綠化灌木叢中。 　　這個點，第一波夜巡剛開始，持續四十分鐘，每一班巡警交替的間隙是半分鐘，利用三個間隙何未就能到達町口，所謂“町口”就是二十棟居民樓組成的的“長町”的兩個出入口。 　　十一號街道有二十三個“大町”，每個“大町”是由五至十個“長町”或“短町”組成的，“短町”隻有七八棟居民樓，但是大部分是大居室，居住條件相對要好很多。 　　何未光著身子在綠化帶中慢慢爬行，讓枝葉在皮膚上滑行，這樣這些剌人的樹枝在恢復原處時就不會發出什麼聲音。 　　時間正正好，在宵禁鈴響後的這個時間正好是巡警剛上班注意力沒那麼集中的時候，何未聽著一隊巡警談笑著在身邊路過，他趴在灌木叢裡一聲不吭。找書苑 ｗww.zhaosｈｕyｕan.com 　　聲音漸漸遠去，何未也迅速前進，等到下一隊巡邏路過後，他拱著身子鉆了出來，然後四肢著地呿呿呿爬過路口，隨即立刻跳進下一個灌木叢。 　　何未爬著爬著，突然感覺自己應該能比長町裡最快的狗要跑得快了，前提是都用四條腿，兩條肯定是跑不過的。 　　很快何未到達了町口，走門是不允許的，何未閃進一號樓大門旁邊的盲區，然後從自己的密道出門。 　　這所謂的密道，不過是一號樓和長町圍墻之間的空隙，何未在裡麵隻能側著身子挪動。 　　默數著到五十七步的時候，何未停了下來，就是這裡圍墻上麵的防護網壞了，一撥就能開個口子。 　　沒人會注意這種漏洞，事實上，旗市的下城社區防護隻不過是做做樣子，這裡居民的安全問題對旗市的管理者們而言就像見麵問一句“近來好嗎？”一樣，對方過得好不好都會和你說“我很好啊，倒是你呢？”這樣的話，把這浪費口舌的話再拿來浪費你一句話的時間。 　　這樣兩個人都浪費了一句話時間的生命，所以對大家來說就不吃虧了。 　　隻有上城住的人才值得好好保護著，因為選票在他們的手裡，資金也出自他們身上。 　　下城的治理就是貼窗花，外麵看起來要漂亮，至於窗戶裡麵能看到的都是漿糊。 　　宵禁後的下城，大家也都會乖乖待在家裡，不是因為多配合上城的管理，而是不論哪條街道的夜晚，就是藏在這座城市地下的罪惡被端上桌的時候。 　　這一點何未了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