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晨會草草了結，斐布小組的組員們自然心照不宣的當做無事發生。 　　一邊是組長，一邊是背靠異教的馬什，誰都犯不著趟這趟渾水。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拾荒者找上門，眾人紛紛忙碌了起來，鐵絲網容納的場地內，到處都是拾荒者和公司員工討價還價的嘈雜。 　　最北麵的角落裡，馬什腳踩磅秤，正在幾個泥孩子身前的破背簍裡挑挑揀揀。 　　這群泥孩子看上去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破爛不合身的布條遮蔽著骨瘦如柴的軀體，露在外麵的皮膚覆蓋著厚厚的汙垢泥塊，身體佝僂的厲害，唯獨那一雙雙眼睛還殘留著丁點靈性。 　　“屏爛掉的遊戲機，芯片大概有點用； 　　黃銅彈殼，口徑有點雜，不過沒事兒，有分量就行，不錯； 　　潮汐獵手的觸手，嘖嘖嘖，這黏糊的，拿遠點，我這兒可不收這種玩意兒。” 　　嘴裡嫌棄，手上卻沒停，不少尚有利用價值的廢品不斷被馬什挑出，隨手丟進磅秤旁的回收簍中，至於丁點價值也無的，則被毫不留情的扔回孩子們自己的簍子裡。 　　身前，新來的孩子們窘迫的縮著腦袋，畏縮的視線在自己的背簍和馬什的手上來回轉動。 　　就在此時，一個比周圍孩子稍稍高一些的小家夥賊兮兮的溜到馬什身旁，翠綠的眼珠軲轆直轉。 　　“尊敬的馬什先生，您前天還收潮汐獵人觸手呢，今天怎麼不收了？” 　　聞言，馬什斜挑了眼這孩子，隨即慢悠悠摘掉手上厚麻手套，丟在一旁。 　　“還能有什麼原因，得罪組長了唄，這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好賴都收，怕是工作都保不住了。 　　所以碎渣啊，我自身難保，你們自求多福。” 　　“別啊！”名叫碎渣的大孩子連忙懇求，翠綠眸子急的咕嚕直轉。 　　馬什不算是回收員裡給價格最大方的，但卻是這片兒脾氣最好的； 　　出價最高的回收員自然對貨的要求也高，這群小拾荒者體弱言微，哪裡搞得過那些成年的拾光者，不被搶就不錯了，手裡哪裡存的下什麼好貨。 　　正因如此，收破爛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馬什，才是他們最具性價比的選擇； 　　即便是搞點小動作，比如在彈殼塞泥巴、爛布料或廢紙裡加水等操作，被馬什發現，也不過是東西不收；可這要是換成別的回收員，打一頓是家常便飯，然後還會把他們這群孩子拉進黑名單！ 　　反觀‘好脾氣的馬什’，壓根不在意這些小聰明，久而久之，沒能耐的小拾荒佬都願意上他這兒來‘出貨’。 　　事關利益，碎渣的小腦瓜轉的飛快，挪著腳丫，不動聲色湊到馬什身旁。 　　“先生，您的組長...可是那位斐布先生。” 　　“是啊。”馬什裝著無可奈何的模樣點點頭。 　　“那...那您到底因為什麼得罪他呢？” 　　“還不是投票那攬子破事兒，聽說上頭的老好人黨要換黨魁，他想我也給拉下水； 　　可咱異教徒的屁股能歪嗎？明顯不能啊！這不，就杠上了。” 　　聽到這話，碎渣眼睛一亮，當即湊得更近了。 　　“馬什先生，我...我隻是聽說啊，老好人黨的那位中堅派謝爾頓先生原來是老黨魁伯·謝特先生拉出打靶的。 　　隻是...隻是...” 　　“隻是什麼？”馬什反問。 　　見狀，碎渣畏懼的縮了縮腦袋，沒有搭話，隻小眼睛不自覺的撇了撇自己身前還剩半簍子潮汐獵人觸手，又望了眼其他孩子身前的簍子。 　　這小心思馬什能不懂？！也不嫌臟，乾脆摟住了碎渣脖子，陰搓搓的笑了起來。 　　“碎渣，你小子占我便宜也占了好幾年了罷~” 　　“是。”被攬住的碎渣垂著腦袋，身軀不受控製的顫抖著，“要不是您平時對我寬容，我早就餓死在外麵的大垃圾場裡了。” 　　“很好，你是個知道報恩的好孩子，我問你，你確認你的小道消息準確嗎？” 　　“確認！確..認...不...不確認。”碎渣先是激動的叫喚起來，接著語氣漸弱，最後乾脆縮著腦袋搖了搖頭。 　　見他這般模樣，馬什已然懂了。 　　他是土生土長的漂泊終地人，這群小拾荒佬什麼尿性他太清楚了。 　　這些家夥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妓女的意外產物，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被無力撫養的妓女們丟棄，在垃圾堆裡靠著吃垃圾艱難長大，再往後，男性會加入幫派成為打手或被明目張膽的異教吸納，女性則重復她們母親的老路。 　　可即便如此，這些孩子裡也會有極小的概率誕生異類，眼前的這個碎渣，就是異類。 　　他很聰明，填飽肚子的同時會到處偷聽別人閑聊，當然很大一部分是從妓女那裡，然後他會默默記下這些壓根與他無關的小道消息，最終傳播給需要的人換取利益。 　　所以說，這群孩子的小道消息得反著聽，一旦他們言之鑿鑿，那大概率是有人利用他們的嘴在搞事，可一旦他們猶猶豫豫，那這事兒就得值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念及此處，馬什漸漸將整件事勾勒出了一個大概形狀。 　　中堅派謝爾頓大概就是老黨魁伯·謝特拉出打靶的，目的很多，可能是鞏固權利，可能是政治迫害； 　　不過，這位謝爾頓先生貌似並不甘於靶子命運，還想掙紮掙紮。 　　換位思考，馬什覺得自己如果站在他的角度，假戲真做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既然要假戲真做，那悄無聲息拉攏一批人，在伯·謝特看不見的地方操控一下選票，就成了可以嘗試的操作，順帶如果能把噤默教派這種毒瘤拉下來攪混水就更好了。 　　這位謝爾頓先生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不過這也正常，站在懸崖邊的人往往最瘋狂不過了。 　　至於戰場外麵看戲的自己，倒黴的被這不明AOE給掃到了。 　　大致想通了其中關節，馬什咧嘴一笑，歪著腦袋湊到碎渣臉前，黝黑的眸子散發著攝人幽光，低聲道； 　　“我親愛的碎渣，今天我真幫不了你了，但你要是能搞到我們尊敬的斐布先生家的住址，我或許可以幫你們和他聊聊，相信聊完之後，斐布先生一定會同情你們悲慘的身世，從而大開方便之門，讓我收下你們手上這些...黏糊但...額...出奇的很可愛的觸手。” 　　“是的。”碎渣垂著腦袋不敢看馬什的眼睛，隻難以抑製的顫抖個不停。 　　“我...我們...我們都相信，斐布先生和您都是既好心又善良的好人，我...我會幫您打聽的，這...這是..這是一份很簡單的活兒，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 　　“真是機靈的孩子，願我主寂靜深海注視著你的前路。” 　　說完，馬什鬆開手，任由碎渣哆嗦著連連鞠躬，然後提起破爛背簍，領著剩下那群如同鵪鶉般的小孩飛一般的溜走了。 　　目送這群孩子徹底消失，馬什這才收拾起磅秤和收獲，回到集裝箱，結束了上午的工作，隻是他的腦子，仍想著投票的事兒。 　　既然大致了解了前因後果，如果不出手攫取點利益，那可就太虧了！或許...自己...可以做點什麼... 　　想到這裡，馬什滿肚子黑水咕嚕咕嚕冒起了泡，破碎的泡泡中，一個個惡毒念頭緩緩升起。 　　...... 　　噤默教派城西聚集地，結束了一天工作的陽光開朗大男孩馬什悠閑的走在狹長的巷子裡，周圍一扇扇洞開的黝黑門後，不時閃過一抹抹通紅。 　　“嗨！比爾，最近怎麼樣？還不錯！那我就放心了，記住爸爸的話，多曬太陽，你腿上長的蘑菇給我留點，我晚上回去燉湯。” 　　“嗨！親愛的愛德華，好久不見，你怎麼瘦了！是不是你夫人虐待你了！該死的，去你夫人叫出來，我幫你教訓教訓她！” 　　“晚上好啊，我最愛的小甜心尼尼，木馬~給仙女的吻，收到記得給個好評，愛你！” 　　馬什滿臉燦爛，邊走邊樂嗬，然而周遭卻無一人回應，詭異的安靜籠罩著一切； 　　這裡是噤默教派內部聚集地，住在這裡的，大多都是默怔者，也就是最虔誠的那一類信徒。 　　他們終生遵循教義，沉默著不發出丁點聲響，沒有世俗欲望，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以及奉命去消滅教派的敵人，他們不會做任何事兒，馬什甚至懷疑他們沒有自我； 　　而這裡的一小部分人，曾經都是他的學生。 　　他們就像一個個被掏空了靈魂和肉體的脆弱氣球，然後送到馬什和其他布道者麵前，灌注滿了名為聖典的毒液，之後的他們，就會成為噤默教派最恐怖的武器。 　　在漂泊終地，即便是最殘暴、最沒人性的獵人者也不會對異教徒下手，因為異教徒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每一個毛孔，都浸潤著異神的詛咒。 　　對他們而言，異教徒...毫無價值。 　　“嗬~謝爾頓...” 　　冷笑了聲，馬什邁步走出這條無比壓抑的小巷，來到一棟細長大樓前。 　　門口，兩個赤裸著紋滿異端花紋上肢的壯實守衛攔住了去路； 　　“布道者馬什，說明你的來意！” 　　“我找符文主教匯報工作，主的仆人遭遇了欺辱。” 　　話音剛落，麵前兩個默怔者守衛的眼眸瞬間紅了； 　　“主的仆人絕不容許欺辱，主的榮光絕不容玷汙，進去，103號房間，布道者馬什。” 　　“謝謝。”馬什禮貌的撚了撚帽簷。 　　借著昏暗燭光的照耀，馬什很快找到103號房間，敲響了房門。 　　“進！” 　　馬什推門而入，眨眼便瞧見了正將一個生理男性按在桌上使勁的符文主教。 　　這會功夫，符文主教正一手拿著聖典，一手拿著聖徽，擺出一個類似三頭草叉的形狀，至於桌上那名眼神空洞的生理男性，好吧，瞧著有點像聖女。 　　四大天王有五個沒毛病吧，那聖女群體中有男人也沒毛病吧！ 　　雖然很想觀摩一下異教的凈化儀式，但馬上就被哼哧哼哧使勁的符文主教打斷了。 　　“今天不是布道日，馬什。” 　　“是的，尊敬的主教大人，但今天是老好人黨黨魁預選開始的日子。”馬什垂著腦袋以示尊重，眼珠子卻不老實的到處亂瞟。 　　“和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沒關係，我知道我該投棄權，但金盞花再利用有限公司的斐布先生...哦...就是我工作上的組長，他...他明確表示，讓我投票給老好人黨的謝爾頓先生。” 　　話音剛落，馬什就見符文主教望向自己的眸光一凝，一股駭人氣勢油然而生，與此同時，他身下聖女下意識的發出一聲悶哼。 　　見狀，馬什連忙扮出畏懼模樣，縮著腦袋連連擺手。 　　“不不不，尊敬的主教大人，我當然拒絕了他，但他私下告訴我，他也是我主的信徒，要我服從他。 　　您知道的，我隻是個小小的布道者，如果斐布先生是...... 　　我...我無權拒絕他。” 　　支支吾吾的嗓音消失，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n.coｍ 103號房間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也不知過了多久，符文長老再度動了起來，古井無波的嗓音也適時響起。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和其他主教溝通，你回去吧！” 　　“好的，謹遵您的教導，願主庇佑您的靈魂。” 　　馬什也不問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隻歡快的應了聲，隨即扭頭出了房間，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告別這棟無比壓抑的大樓，馬什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頗為愉快。 　　噤默教派攏共分八個教區，明麵上由八個主教共同管理，看起來挺高大上的，其實八個教區加起來都不足三棟樓，命令更是出不了城西平民區； 　　就這樣，八個主教暗地裡還勾心鬥角，拉私聊群能拉好幾百個的那種。 　　讓符文主教去和其他主教溝通，他溝通個勾八，除了在聖女身上溝通，馬什真想不到這群主教還能在什麼地方一起溝通。 　　馬什自己就是老異教徒了，他能不知道噤默教派的底細？！ 　　異教這種玩意兒，搞破壞、蠱惑人心有一手，底層人都怕，但真正和漂泊終地那幾個巨頭黨派相比，還是有差距的，至於為什麼巨頭黨派能容忍異教的存在，不過是怕引爆了糞坑炸自己一身屎罷了。 　　說到底，即便漂泊終地的科技等級落後破碎群島起碼兩個時代，但巨頭黨派掌握的科技力量，始終比還在用人油燭臺的噤默教派強大的多。 　　噤默教派畢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東西，被正教打壓、排擠到漂泊終地這個地方，本身就說明了異教的生產力大大落後於那些正神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