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沉默,已經是最徹底的回答。
再美好的語言,也無法掩飾真相。
眼中有對真相的分析,就不會被語言蠱惑。
國主,不過是在詐他,騙他而已。
待到塵埃落定,他上了國主的船,難不成還能反悔?
“來人!”國主暴怒地吼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怎麼敢拒絕孤?”
理智的一邊徹底燃燒起來。
隨著國主憤怒的大吼,門外的淳陽郡主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立著,臉兒蒼白,不知道該乾什麼好。
而遠處則是響起了鱗甲碰撞的聲響。
這聲響越來越多,宛如金屬浪濤,從四麵八方湧來。
這小小的書齋頓時成了個這金屬旋渦的中心。
國主看定那依然鎮定不動的少年,冷冷道:“孤再給你一次機會。”
這機會,並不是說他一定能殺死李玄。
而是在暗示“一旦撕破臉皮,李玄你還敢弒君不成?你敢與整個大胤為敵不成?”
然而,在他眼中,那少年隻是沉默了下,卻旋即走出了此間書齋。
待到門前,卻見院外早已圍滿了飛林軍。
很顯然,國主對於飛林軍還是有掌控力,即便不是完全,至少也有一大半。
李玄默然地走到院裡,轉身再拜,擲地有聲道:“玄,不敢負槽糠之妻。”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昂首,踏步往外而去。
他的身影在陽光中拖拽出墨色煙霧,而墨色煙霧則很快形成了一個丈許的金剛。
金剛亦步亦趨走在他周身,強大的壓迫力覆籠向四麵八方,便連艷陽都無法穿透那種黑暗。
飛林軍已經聚集了過來,槍林鐵甲,構建成了一重荊棘般的鋼鐵城墻,擋在了李玄與金剛前行的路徑上。
氣氛劍拔弩張。
然而,那前方撲麵而來的完全不像是一個人,而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怕怪獸。
丈許的金剛,便是去看,都要仰著頭。
而攔在最前的飛林軍副統領伍佳亮更是知道“魔形境界”意味著什麼。
他乃是國主心腹,自然知道國主密詔李玄入宮是為了什麼,而在聽了那一句“玄,不敢負槽糠之妻”後,他更是清晰地腦補出了書齋裡發生的事。
他完全不敢相信一個二十歲的少年竟然為了這個理由而拒絕陛下。
而此時,恐懼和費解化作了他的怒吼。
伍佳亮高喊道:“你瘋了嗎,李玄?!!這裡是王宮!!這裡是王宮啊!!”
他雖然喊著,卻有些色厲內斂。
麵對著誇張的墨色金剛,他完全無法理解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而就在氣氛徹底僵著的時候,遠處忽地傳來馬蹄聲。
另一支軍隊從西邊橫插了過來。
看著盔甲製式,也是飛林軍。
可是,伍佳亮卻顯得格外緊張。
果然,遠處那軍隊飛快靠近後,為首戴著兜鍪的大胡子男人竟是渾然不管這伍佳亮,而是對著李玄遠遠抱拳,哈哈笑道:“李公子重回王宮,某竟還不知道呢。”
說著,他揮了揮手,他這邊的飛林軍迅速地靠近了李玄,於對麵的飛林軍形成了對峙。
伍佳亮怒道:“顏宏,李玄不過一介布衣,他竟然觸怒陛下,你憑什麼管?”
“啊?
觸怒陛下?”
大胡子男人露出很無辜的眼神,然後哈哈笑道,“這明明是咱們陛下強迫人家嘛。”
“你這相府的走狗!”伍佳亮怒的雙目都發紅了。
名為顏宏的大胡子男人笑道:“誰吠了誰是狗。”
伍佳亮雙拳緊握,但看著遠處的軍隊還有那丈許的墨色金剛,怎麼都不敢壓過去。
李玄沒有側頭,沒有再去看身後書齋裡的國主。
他和國主無冤無仇。
隻不過國主沒能利用得了他。
他卻讓國主誤以為能利用他,從而當了他的踏腳石。
“李公子,請!顏某送你出宮!”大胡子男人側身比了個手勢,神色恭敬無比,甚至背脊都有些微佝。
他身為飛林軍統領,對時局拿捏的很清楚。
此時,他看著李玄以及那墨色金剛散發的恐怖氣息,看著李玄的年輕,看著李玄的拒絕他知道,這個少年怕不是就是未來掌舵大胤的那幾位大人物之一了。
李玄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側頭看向早就嚇癱了的淳陽郡主,微笑著喊了聲:“雲姨,走啦。”
趙雲裳腦子都是懵的。
這形勢變化簡直宛如盛夏天氣,一時晴天,一時暴雨,反復不定,猝不及防。
聽到李玄的呼喚,這位貴婦人急忙理了理鬢發,盡可能地挺直腰肢往李玄那邊走去,邊走邊道:“你是和姨姨來的嘛,姨姨自然要送你回去呀。”
李玄哈哈大笑。
這笑聲,讓趙雲裳心緒越發混亂,她好似個聽著大人嘲笑的小女孩,可是明明她才是姨姨。
她再抬頭。
那站在遠處的哪裡還是個少年,那分明是個翻雲覆雨,渾身散發著陽剛氣息的英俊男子。
趙雲裳低下頭,匆匆走了過去,然後隨著李玄與飛林軍往宮外而去
王宮的事,根本如包不住的火,很快就傳開了。
而一封信也隨著悠悠的馬蹄去到了大胤以南的雄山縣。
田媛拿過了信。
信上隻寫了一句話:娘子,上次是我錯了。但這次,我不負你,你永遠是我李玄的正妻。
她收起信,又取了銀子賞給送行者,之後才問:“我相公他發生什麼事了?”
那送信者興奮無比地說了起來。
若是什麼政治事件,他自然不敢多言。
可偏偏這件事吧比起國家大事,更偏向男女情感。
而眼前這女子更是那故事的女主角。
待到送信者一番說完,田媛已經愣住了。
入夜
她回到屋子裡,點燃燭火,借著熹微的黃光,反反復復地閱讀著那封信,那短短的一句話。
她讀著讀著,忽地哭了起來。
可哭到最後,卻又露出了笑。
她閉上眼,抱緊了這封信。
這封信雖然沒有一句情話,可與她而言,卻是世上最美的情書。
她抱了很久,又小心翼翼地把這封信藏在了自己首飾箱的最底下。
有朝一日她會人老珠黃,會老得走不了路,吃不動東西,但那個男人卻隻會去到更遠、遠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到那時候,她可以把這封信拿出來,每天看著,笑著。
此生,已然滿足。
“謝謝你,相公。”
此時的王都。
相府也終於迎回了它的主人。
顏輔京坐在屋舍裡,聽著一道又一道傳來的信息。
而其中自然繞不開李玄。
顏輔京隻覺得李玄若能在半年內修完三門秘武,便已是奇跡,那一日他就願意全力栽培這少年。
可實際情況是,半年還未到,他就已經突破魔形境界了。
這種速度,實在是讓顏輔京都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旁邊卻有人道:“恩相,此子如此高調地拒絕了國主,這是加劇了恩相和國主之間的沖突”
話音未落,顏輔京抬了抬手,打斷那人,然後道:“謝楓,李玄沒有做錯。
他就應該拒絕國主。
老夫沒有看錯人。
他是個重情義的人,也是個很聰明的人。”
“可是”陰柔男子似有些不甘,還欲再言。
顏輔京道:“國主想拉一根救命稻草,以此來翻盤,鎮殺老夫。
但李玄拒絕了。
此子聰慧。
而此子之事,老夫在百花府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他對糠糙之妻如此至誠至性,老夫雖有愛女,卻似也不想去成為平妻或妾。”
謝楓道:“那李玄縱是再驕橫跋扈,也不敢拒絕恩相的賜婚吧?”
顏輔京笑了笑,道:“謝楓,你呀平時都好好的,怎麼一遇到李玄的事就變得這般偏激了呢?”
謝楓冷哼一聲,卻不再言
數日後。
李玄受邀往相府,酒酣之後。
顏輔京看著這少年,笑道:“老夫此生僅有三個女兒,卻無一個兒子,老了之後,怕是無人盡孝咯。”
李玄笑道:“玄一介布衣,恩相不以玄卑鄙,而給了玄機會,此乃再造之恩。”
空氣忽地安靜下來。
李玄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到顏輔京麵前,道:“恩相若不棄,玄願為您兒子,為您養老。”
顏輔京急忙起身,躬身去扶他,口中連連道著:“好孩子,好孩子啊”
待到把李玄扶起,顏輔京還彎腰為他撣去膝蓋處的塵埃,然後再拉著他入座,之後又喚來了家人與李玄一一相認
五月末。
太子墜馬,瘸腿。
國主以“君王不可欠儀容”為由,改立蘭妃之子三王子趙承稷為太子
六月中。
李玄迎娶小公主趙晴雪為妻。
為此王朝特別允許,李玄為天下唯一特例。他可以擁有兩個發妻,而發妻地位不分上下。
話說回來
蘭妃乃是大將軍王霸先的女兒。
而“新太子”趙承稷,與“小公主”趙晴雪則都是蘭妃所生
七月初。
國主以病而讓位。
“太子”趙承稷登基,成為大胤新國主。
趙承稷又以李玄年少而稱雄,故而特封李玄為“青王”,享青木州食邑十萬戶
飛速的洗牌,權力重組,隻看得人眼花繚亂。
然而,並沒有發生任何動蕩。
權力在和平地交接。
新的權力網絡變得更為牢固。
而這一次權力交替中,最最耀目的新星顯然是大胤唯一一個異姓王————“青王”李玄
七月,炎熱。
王都
聲勢浩大的依仗從街頭而過。
兩側百姓議論紛紛,看著那策馬而過的年輕王爺。
青王一身蟒袍,長發束起成冠,雙目熠熠如陽,顯得陽剛無比。
這儀仗很快落在了一個豪宅前。
宅中,陰柔男子不得不走出,拱手道:“見過青王。”
李玄斥退眾人,看了一眼謝楓,道:“走走吧。”
謝楓道:“寒舍粗鄙,怕汙了青王的靴子。”
李玄笑道:“那打一場?”
謝楓瞳孔驀然緊縮,內裡那壓迫已久的野心和渴求陡然爆發。
天無二日,山無二虎,他從來就沒服過著什麼“二十歲踏入魔形境界”的少年啊。
在這大胤,他謝楓才是真正的第一強者。
謝楓笑道:“拳腳無眼,楓一介草民,怕傷了青王。”
李玄道:“你若碰到我,算我輸。”
謝楓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李玄又道:“我會當眾去承認,你謝楓才是我大胤第一強者。”
謝楓喉結滾動,熱血沸騰。
他實在無法拒絕。
“當真?”
李玄道:“千真萬確。”
謝楓深吸一口氣,壓下滿心的興奮,然後往裡比了個手勢,道了聲:“請。”
李玄道:“請。”
說罷,兩人往後院走去。
後院的演武場上,謝楓斥退了所有人,然後一躍上臺,在看到李玄也上臺後,他問了聲:“青王,之前那條件不作數。
你我認認真真打一場便是了。”
他從不覺得自己會輸。
天才又如何?
境界是需要鞏固的。
李玄隻是淡淡笑了笑,似是解釋般地道:“這些日子,我在相府得了不少資源,也看了不少東西,聊有突破,今日剛好展示給謝兄看看。
條件不變,謝兄隻要碰到我,便算我輸。”
謝楓冷冷道:“青王,莫要太過狂妄。”
李玄哈哈大笑。
他笑聲未停,謝楓就已籠於漆黑霧氣。
下一剎,人霧兩分,皆快如閃電,氣魄擴散,勝過虎豹。
而半空穿來的卻不是墨色金剛,而是墨色骷髏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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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謝楓就停下了腳步,彷如見了鬼一般,難以置信地看向李玄。
李玄負手未動,而在他前方,一左一右,竟立著兩個魔形。
一者金剛,一者他竟是從未見過!!
“你你”
謝楓已是駭到不知說什麼,眼前場景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玄頷首道:“謝兄,魔形境界並不是秘武的終點。前路依然寬廣。”
謝楓:
李玄伸出手,笑道:“這條路,我們一起走。”
謝楓看著那兩具魔形,看著那魔形後強大的青王,終於收起了自己的墨色骷髏天女,然後走上前,也伸出了手,道了句:“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