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行了金師傅,你趕緊回去吧。” 江海帶上車門的同時,吩咐司機師傅趕緊下班。 “我不著急,”金師傅一點都不著急:“要不我再等你一會。” “沒事,一會我和江科長一塊回去。” 叮鈴鈴~叮鈴鈴~ 夜幕下的辦公樓裡,不知從哪間辦公室裡傳出了陣陣電話鈴。 江海和江山同時抬頭上看,正好和住在三樓員工宿舍的蔡文升和曾億對上眼了。 “老江,你回來的正好,” 趴在欄桿上的蔡文升對著下麵喊道:“快回你辦公室瞧瞧去,電話都響了好幾回了。” “是嘛,” 江海收回目光,和江山對視了一眼:“別是出什麼事了吧?” 江山率先邁出了腳步:“趕緊上樓看看去。” 兄弟倆話不多說,直奔樓上。 要說這打電話的人還真是持之以恒,一遍不成就再來一遍,直到江海氣喘籲籲的抓住了話柄:“喂~” “是江海同誌吧,”對麵總算是安心了:“我是章局長。” “章局?”難怪會這麼持久,江海臨走時向對方透露過要回報社:“出什麼事了?您這麼急著找我。” 章局:“怎麼,你還沒有接到市博那幫老專家的電話?” “沒啊,” 江海迅速皺眉看向了江山,這一眼把江山也給弄緊張了:“市博的專家乾嘛給我打電話?難道又……” “江海你別想歪了,”章局在電話裡笑道:“這次是好事,不但他們跟我要了你的電話,就連文物局的領導也向我要了你的電話。” “好事?”江海的眼神陰晴不定:“他們找我能有什麼……好事?” “說是就因為剛剛伱說得那番話,令他們重新建立了信心,”章局這會特恨自己走早了一步:“在我們走後,他們終於在那幅雪什麼來著?” “雪竹圖。” “對,終於在雪竹圖上發現了秘密!” “真的有秘密?” 江山眼睜睜看著江海噌的站了起來。 於是,他也趕緊站起了身。 等江海恍恍惚惚的掛上電話時,江山趕緊問道:“怎麼了哥,那邊究竟說什麼了?” 這邊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桌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喂,是東方都市報嗎?”謝稚柳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我找你們的江總編。” “謝館長,”江海穩了穩心神:“我就是江海。” “江海同誌啊,”謝稚柳一下沒穩住:“你總算是接電話了。” “回報社的路上耽誤點時間,”江海隻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請問您這麼晚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江總編,請你記住今天這一歷史時刻,”反正謝稚柳是忘不掉了:“因為今日我這一巨大的發現,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海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在書畫圈的歷史意義:“什麼就有我的一份功勞了。” 他不就是去市博串了個門、說了些話嘛! “知道我在《雪竹圖》上發現了什麼嗎?” “什麼?” “在你走後不久,我越想越覺得你的話很值得深思,於是命人把《雪竹圖》給取了下來,” 謝稚柳趁說話的檔口,咽下了一粒降壓藥:“經過我不懈的努力和反向的偵查,終於在一節竹竿上發現了八個篆書小字。” “還真有發現?”江海這會才終於有了些參與感:“它寫得是什麼?作者究竟是誰?” “此竹價重黃金百兩!” “嗯?怎麼是這些?” “你也沒想到吧。” “它就沒寫作者和年代?” “沒有,沒有關於這方麵的留墨,”謝稚柳笑道:“要說這《雪竹圖》還真是與眾不同,不僅畫風獨特,連藏的款都和別人不一樣。” “哎呀不容易啊,”江海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幾句話,竟讓老專家們如此大動乾戈:“您一定找得很辛苦吧。” “能有如此巨大的發現,再辛苦也值得,” 謝稚柳說完,身旁的二位老先生都笑著點了點頭。 “不過如果沒有你江總編的一席話,我還是不會對《雪竹圖》重燃信心的,所以,在這樣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必須要把這一喜訊告之與你,並向你道聲感謝。” “謝老,您言重了,” 依然立在辦公桌旁的江海,目視前方,表情莊嚴: “該說感謝的人應該是我們,如果沒有向您這樣的老一輩專家的堅持,我們這些後輩根本就領略不到古代大家之範的風采,以及他們所作書畫的絕妙之處,所以請允許我代表東方都市報的全體人員向您說聲:謝老,您辛苦了。” 說完,江海反手勾了勾四指。 江山手裡的一支煙,隨即便擱進了老大的手掌心。 “哈哈哈,” 謝館長好久沒笑得如此舒心了,現如今他是越來越喜歡這位江總編了: “江海同誌,現如今的青年領導乾部,可沒幾個拿我們這些老頑固當回事的,更沒見過向你這樣全麵發展的。江總編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啊。” “我還是離不開老前輩的指導啊。” “以後有空的話記得常來我這坐坐,”“謝館長笑得慈眉善目:“我看你對字畫也很有研究嘛!” “略知一二。”江海再次強調,他真的就是略知。 “略知一二已經勝過無數了,”謝稚柳就喜歡那種要麼不說,一說就在點上的人:“我有如今這位置,也不是一日之功嘛,改日我送幾幅字畫與你,你回去好好參悟參悟。” “好啊,”根本沒什麼意識的江海,特爽快的就應下了:“不瞞您說,今天我一見到那幅《雪竹圖》,立刻就感覺不一般,就是有種說不來的……怎麼跟您形容呢,方正我就覺得他有話要對我說。” “原來是這樣啊……”謝館長往深處想了想,既然如此:“江總編,你以後一定要常過來坐坐啊!” “您放心,我還得上門收您的投稿呢!” “對對對,”謝稚柳這才想了起來:“我還有一篇論述要寫呢!” 擱下電話,江海一下就按滅了香煙:“老三,你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為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江山倒真是沒想到謝稚柳會連夜作戰:“不就是《雪竹圖》上發現留言的事唄。” “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用問嘛,”江山有板有眼的學話:“你剛剛不都沖著電話說了嘛:“真有發現?都寫了什麼?您一定找的很辛苦吧。” “嘿,”江海笑了,但轉眼:“那你知道那字都寫在哪裡了?寫得又是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知道也不說:“寫哪了?” “說是在一小節竹子上,倒著寫了‘此竹價重黃金百兩’八個小字。” 江山點點頭:“噢!” “聽得出來老先生非常激動,”江海這會也很激動:“說是已經給有關領導的家裡去了電話,大家都很興奮,約了明天一早就去博物館參觀鑒定成果。” 江山點點頭:“這消息在他們中間,還真是個大事件。” “是嘛?”江海愣了一下:“說來還真挺奇怪的,謝館長硬說是我的一番話讓他們對《雪竹圖》再次動了好奇心。” “這有什麼奇怪的,”江山東岔西指:“很多時候,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我清什麼呀,”江海一想就心慌:“你當時是沒在現場,我如今說瞎話的水平都快趕上你了。” “這怎麼是瞎話呢,”江山直呼天地良心:“MZX作證,我對你說得話句句屬實。不過嘛……大哥你現階段成長的是挺快的。” “瞧你這話說的,瞎話到嘴邊也成優點了?” “正所謂技多不壓身,”江山一再強調要全麵發展: “向您這樣身處第一線領導崗位的同誌,即便不要求三步舞池、四圈麻將,但兩三句官腔,還是要會點的。”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別扭,”江海一時沒捋順,但還是笑了起來: “不過我今天才明白,你為什麼愛跟一幫老同誌待在一起,他們雖說是有點較真,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和藹可親的,別說,能近距離與文物接觸的感覺還真挺好。” “那是,你也不瞧瞧這幫老同誌是誰,”江山能是瞎耽誤功夫的主?“不過要說到和藹可親嘛……等你以後接觸多了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 “什麼都明白了!” 到了這一級別的專家學者,平日裡大多數都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可一旦在專業上較起真來,那可就不是輕易能善了的事了。 尤其是劍宗與氣宗的碰撞,絕逼就是一場寧願自傷一千、也要傷敵八百的沉舟之役。 理不清、勸更盛……往往一場爭辯得綿延數年,才能分出個子醜寅卯。 1995年,浙-江舉辦了一場名家雲集的秋季拍賣會。 來自紹興的一位買家,以110萬的高價拍下了一幅張大千款識的字畫《仿石溪山水圖》。 從畫名的字麵意思就能了解,這是一幅張大千仿照前人名家畫風的作品。 心許是這幅畫的成交價實在太高了,一時間什麼傳聞都隨風而起。 原本還挺得意的紹興買家,卻在一次無意的展示中,被在場的一位專家起了質疑。 這還了得,這可是90年代的百萬巨款。 於是,這位紹興的企業家趕緊將這幅畫送去給謝稚柳鑒定。 謝老在看了畫後,鑒定此畫“為真跡無疑”,並當場出具了鑒定書。 但依然不放心的買家,在另一位高人的指點下,攜畫進京。 又將此畫送到了徐邦達的眼前。 果然不出意外,意外就出現了。 經過徐半尺的一番細察,這幅《仿石溪山水圖》被鑒定為摹本。 也就是說,這幅畫是別人模仿著張大千的風格,臨摹了古人的畫作。 聽聽,聽著就亂。 在得到這一結論後,買家當即就怒了。 隨即便向拍賣公司提出退貨。 因拍賣行死活不肯把錢吐出來,買家隻能向杭-州、浙-江最高人民法院先後提起了訴訟。 但這場看似買家與拍賣行之間的官司,實則卻也成了謝稚柳和徐邦達之間的較量。 內部人士都知道,要論習書作畫的手上功夫,徐邦達肯定比不了謝稚柳。 但要論過手的字畫鑒定案例,活著的人裡無人能和徐邦達相提並論。 若硬要拉出一位的話,也隻能是啟功先生了。 在即將到來的1983年,國家文物局將成立一支書畫鑒定小組。 這個小組的成員除了有徐邦達和啟功,還有鑒定出《清明上河圖》真偽的楊仁愷。 可以說個個都是身懷絕技,但為首的小組長身份更牛,他就是浦江博物館的館長謝稚柳。 這一鑒定小組的任務,除了要巡視全國各省市博物館的工作情況,還要把館裡有爭議的藏品也順便鑒定一番。 於是,一路好戲便開唱了。 這場麵向全國範圍的巡回鑒定歷時8年之久,期間盡是謝、徐二位大將的紛爭。 謝稚柳即是小組長,又是著名書畫家。 說話氣度自然不比尋常,常常都是一言九鼎、不容質疑。 相比其他幾位好說話的老專家,徐老的眼裡卻摻不了一粒沙子。 身處故宮,眼界極寬的他,閱畫無數、真假皆有。 歷代名人字畫的風格特點,一撇一拉、一點一勾早已經輸入腦海、隨時調閱。 在諸多辯論場上,往往他所提出的一個關鍵知識點,或載入史冊的佐證,都會令謝方猝不及防、無法回駁。 但奈何對方有小組長的一言否決權在手,即便說上天去,也得由天說了算。 身為藝術大家的謝稚柳脾氣大、主意更大,稍有不順就大發雷霆。 每當這時,原本還會說兩句的楊仁愷、傅熹年便沉默不語了。 不以言辭鋒利著稱的徐邦達,更是憋著氣要打包回府。 也隻有啟功,才會在這個時候婉言相勸:“老徐啊,何必呢!” “你聽聽那都說了些什麼,”徐邦達實在是氣不過:“我當初在全國巡鑒時,他還不知道在哪呢?” 早在1942年時,我國也組建過一支文物鑒定巡視小組。 其中負責字畫鑒定的專家,就是徐邦達。 而那一時期的謝稚柳,正跟著張大千在敦煌拓畫呢。 更巧的是,那個時期的浦江博物館當家人也正是徐邦達。 之後,因為國家文物局局長鄭振鐸的邀請,徐邦達才加入了故宮研究所。 而從敦煌返回的謝稚柳,也在張伯駒的引薦下,正式踏入了書畫貴胄圈。 所以要論書畫鑒定,謝是肯定不能與徐……那什麼的! 可惜那又如何。 “權威權威”,權字當先、威懾在後。 隻要有權威在,其他的一概不好使。 但什麼事一旦牽扯進了第三方,就不屬於內部矛盾了。 畢竟人家花得可是真金白銀。 《仿石溪山水圖》的買家,誓死不當這冤大頭。 一告便是數年。 直到1998年,一直被真偽所絆的最高院,一怒之下委托國家文物局組織了11位專家在內的鑒定小組。 經過一番慎重專業的評估,專家團給出了最後的鑒定結果:標識為張大千的《仿石溪山水圖》是幅偽作。 最終,最高人民法院判決拍賣公司敗訴,裁定賠償給買家127萬元。 直到此時,謝徐之間的這場較量,才得以畫上句號。 …… “想什麼呢?” 浦江城的慢車道上,江家的倆兄弟並排踩著自行車。 江海見老三都快騎上馬路牙子了,便提醒了一嗓子:“是不是在為燕京的那位老專家擔心呢?” 之前江海就有一種感覺,雖說徐邦達這篇《徐熙落墨雪竹圖》的稿子是自己受人之托。 卻沒曾想老三比自己還要上心。 “我操那份閑心乾嘛。”江山及時調整了行駛路線。 重活一世,他是來過日子的,不是來結梁子的。 再說,這《雪竹圖》上的秘密,原本就是人謝稚柳發現的。 他不過是將這件事的發生時間提前了一年半載,也順帶幫大哥添了一分香火。 “哥,”江山趟著車軲轆說道: “等過些日子你拿到謝館長的投稿後,記得和徐老的那張擱在一塊收起來,可千萬要保存好了。” “放心吧,”江海早記住了:“我連牛皮紙袋都準備好了,就等著謝館長來投稿了。” “你可真是我親哥,” 江山聽樂了,一開心便唱了起來:“路漫漫、霧蒙蒙……耳邊響起駝鈴聲……” 江海最近總被這個調調繞著:“戰友啊戰友,親愛的弟兄……” …… 第二日一早,浦江文物局的領導幾乎全上博物館來了。 春風滿麵的謝館長,正在向大家呈現戰果。 眾位專家紛紛道賀,有關徐邦達的那篇《徐熙落墨雪竹圖》,仿佛更無足輕重了。 與此同時,燕京的故宮。 為了表示對北大醫院二位院長的感謝,徐邦達、朱家縉和啟功,正陪著胡院長和馬院長參觀故宮。 這一會,幾位老先生已經走進了一間文物修復室。 “字畫屬於有機質類文物,為了更長久的保護這些千古名畫,一般擱在展廳裡的展品以臨摹畫作為多,二位院長今天來的巧了,” 朱家溍笑著指向前方:“看見沒,那就是《清明上河圖》的真跡。” “那就是,”胡院長是知道深淺的:“我今天可真有眼福了。” 一張碩大的書案之上,一幅長卷雖隻展開了部分,但已能瞧出其不是凡品的氣質。 和它上下而至的,卻是一幅一模一樣的畫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唯一的區別就是,一位上了歲數的女同誌正在這幅畫上,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她就是著名的臨摹大師馮忠蓮,而眼前這幅《清明上河圖》的臨摹工作,已經持續了十年之久。 “每天從庫房領出來,” 徐邦達背著手立在畫旁:“下班前再送回庫房,十年的時間陪盡了小心,稍有不慎就得重頭再來。也就是她了,換我肯定扛不下來。” 馮忠蓮隻笑不語,穩穩的控著筆墨。 就在大家夥小聲感嘆,表示滔滔敬意時,門外忽然有位小同誌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徐老,您趕緊回辦公室接電話去,館裡的電話都響亂套了。” 徐邦達神色一凜:“都是找我的?” 朱家溍眉一皺:“出什麼事了?” 啟功:“咱們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於是,大家夥趕緊移步文物研究室。 真的就如說得那樣,一個接一個的電話,響得不可開交。 “請問是徐邦達老先生嗎,我是人民日報的記者,關於您之前發現《富春山居圖》真跡的事,能跟我們詳細說說嗎?” “我是《燕京晚報》的記者……您是如何鑒定出乾隆的判斷是錯誤的?” “徐老,我們是《中國青年報》的記者,您現在有時間接受我們報的獨家采訪嗎?” “是徐邦達老先生嗎?我這裡是香江的《文匯報》……” “現在,我就想弄清楚一件事,” 抓著電話的徐邦達,已經有點暈了:“我這個老黃歷,你們究竟是打哪知道的……” (本章完) 最新網址:
第323章 真金白銀的較量(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