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黃鳴眼瞎的緣故,林遠道與他二人行進緩慢,不過林相比以往變得更有耐心,黃鳴一路上也斷斷續續教了林遠道一些武功心法。後來,拜劍山莊公告天下武林,請江湖同道捧場、參加比武大會,角逐山莊堂主。黃鳴雖然不怕死,但更希望自己死得其所,大仇得報。武當派與毒龍教一戰,死傷慘重,他明白自己和林遠道二人雖報仇心切,但若真找上曹淩,也是毫無勝算的。而他對武當,真正懷有情感的是自己的師父,如今要投別派無任何情感上的負擔;現在拜劍山莊名聲愈盛,與毒龍教的敵對立場人盡皆知,自己也想去碰碰運氣,即使不一定能勝出當上堂主,但隨拜劍山莊一道,好歹能有勝出的希望,那樣自己的熱血才不算白灑。於是黃鳴同林遠道說明了自己的想法,林遠道也答應送他去拜劍山莊參加比武大會。 又行了一月,趕在大會開幕一周前,兩人終於來拜劍山莊。而林遠道的誌向是振興華山,所以他不會參加比武大會,更不願加入拜劍山莊,黃鳴理解他的決定,二人一番珍重、道別後,就此分道揚鑣。 黃鳴再次失了“雙眼”,生活立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循著路人的聲音,來到山莊門前,有禮的說明來意。守門人聽見了,隻說要參加比武大會,進莊報名就是。黃鳴隻得明說自己眼瞎,請求帶路。守門人見他如此就笑了,說要討飯到別處去,比武大會不是人人都能報名,要過了第一場比試才行,與其不知好歹,還不如趁早離去,省的浪費大家時間。可是黃鳴隻一動不動。那守門人不願黃鳴站在門口擋道,就要將他請開,隻是才碰黃鳴的肩,黃鳴就一通擒拿將那人製住,然後冷冷的問:“請問是在這比試嗎?”那人見黃鳴有兩下子,也就不情不願的把他領進去報名。黃鳴也因此覺得,拜劍山莊不過如此。 將黃鳴帶到登記處門口,守門人就匆匆溜走了。於是他隻能再次出聲試探,得不到應答,他也隻能凝神細聽,分辨出一個可能同路的人,然後緊跟在後麵。排到一個隊伍,終於輪到他,可說是要遞交報名身份才行,就是要在一張紙上填寫自己的姓名、年紀、師承名號或故鄉何處、善何種武功、使哪樣兵器,然後交給自己,就可以去參加報名比試。黃鳴站著不動,說明自己的難處,那辦事的人還抱怨誰帶了一個瞎子進來,後麵的人見隊伍卡住不動,又開始吵鬧不休。可黃鳴並不氣餒,他知道有時自己若是麻煩不到別人,就什麼事都辦不成,雖然這樣不免厚顏無恥,可是沒有任何辦法。他就隻能一再向身後的人道歉,又請求那辦事人替自己寫,自己可以說給他聽。那個辦事人起先不答應,可是見黃鳴就賴著不走,也隻能不耐煩的照做,盡管他提每一個問題都沒好聲氣,但黃鳴還是隻能輕聲陪笑忍耐下來。就這樣,過了層層關卡,種種考驗,自己才終於能參與報名考驗。那場比試並不困難,黃鳴的劍法更是驚艷了在場所有人,就這樣他成功加入比武大會。 這場比武大會其實也含拜劍山莊招兵買馬之圖,凡是通過報名試驗的人,若是願意,可以直接成為山莊徒子,這樣不光有了練劍常服、飯食和住處,每月還有例錢。黃鳴隻記起,相比起歷史悠久的武當之老舊的房屋建築設施之外,除了逢年過節飯菜會豐富一些,每月發錢根本從未有過,而拜劍山莊每月發的例錢還不在少數,也難怪它近年擴張會如此迅速,這麼多人趨之若鶩。比武大會也早就明說升任堂主之職責待遇,即使不為那名聲地位,光為每月山莊提供的資助也足夠成為眾人相爭的焦點,所以可以想見,這次與會的人中定有不少江湖好手。 不久,比武大會如期召開。謝鵬逐一翻閱與會眾人的資料,曾經聽過的來自五湖四海的武林高手皆來爭自己山莊的堂主之位,一時令他欣喜不已。後來每一日對擂之後,當晚自己都設宴款待參與對決之人,不論勝負。席間碰見不少自己早年遊走江湖之時,輕蔑自己或者冷言相譏之人,如今他們見了謝鵬都不得不盛贊他今日之名聲成就,而其中更不乏不顧顏麵者,直說自己當初有眼不識泰山,現在磕頭道歉隻求門主能不再追究曾經的過節,還說若是他不嫌棄,讓自己當謝鵬身邊的一條狗都願意。這突然的轉變令謝鵬膨脹不已,他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轉,今日也終於輪到自己坐莊、揚威放彩,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搖尾奉承,哄得他日益趾高氣揚。本來比武日程緊湊,優勝者第二日還要繼續參與角逐,前一夜就不便喝酒,謝鵬覺得隻是飲茶實不痛快,就將勝、負兩撥人分開宴請,第二日還要比試之人退席罷宴之後,謝鵬再同落敗眾人直醉飲到天亮。後來還覺不滿足,乾脆將日程改為隔天比試,那樣比完當天所有人都能縱情痛飲。 一日醉酒歸來,天色已蒙蒙發亮,謝鵬喝得神誌不清,隻想趕緊回房休息,結果門人說貴客求見,謝鵬隻想推辭,可聽到“王添”二字,又不得不洗洗麵頰,振作精神之後來見。王添其實隻開頭來過幾次,之後他就派人代為傳話,不過謝鵬一直不敢怠慢,不論誰來都唯唯諾諾,客氣相待。那來使本來也不必與謝鵬多打交道,傳完話就走,隻是今日幾次求見謝鵬都尋不到人,直等了一整夜,也就心情不悅的說了幾句風涼話。謝鵬在外得眾人吹捧,心想這不過區區一傳話鼠輩,竟然也敢如此調侃自己,當下就針鋒相對起來。來使不想多與謝鵬爭辯,交代完指示就要走。可謝鵬一聽,正是自己最頭疼最想避諱之事,而梁峰近日準備比武大會,一時脫不開身,就想回說寬限些時日再辦,可自己剛剛頂了那來使幾句,現在又不願變得低聲下氣、自打臉麵,趁著酒勁,就一時放肆起來,直說要等到比武大會結束才行,又強硬的說那王添別太神氣,現在除了拜劍山莊,他又找得到誰能幫他把事情辦得這般妥當?來使隻說一定將謝鵬的話一字不差的傳到,就告辭了。 第二日謝鵬酒醒,完全不記得前一晚發生了什麼。當天下午又有王添的人來見,正是今晨同一人,隻是現在他言辭激烈又步步緊逼,警告謝鵬不要忘了拜劍山莊如何才有今日,更直說謝鵬離了他王添,山莊連一個月都撐不下去,而自己隻動動嘴皮就能讓他身敗名裂、讓山莊傾覆,勸他好自為之,更要求他見來使如見自己本人般恭敬才行。謝鵬聽完怒火中燒,可是現在的確受製於人,沒有辦法,隻能低聲下氣的口口稱是,更乞求看在從前使命具達、無一違背的份上,寬限幾日,推遲到比武大會之後。來使目光直盯謝鵬,滿麵神氣,可謝鵬隻能勉強微笑,轉頭避開。過了兩日再沒消息,謝鵬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明日角逐就到了十二人場,剩下的個個都是江湖好手,謝鵬現在也不得不小心留意起比武安排來。晚上,他請一直觀戰的監場官來給自己說明各位比武人士的武功特點、強弱如何等情況。隻是現在王添的事情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一想起就令他惱怒不已,他就又隨手抄起近旁的酒壺,開始一杯杯的喝起來,心中計劃著日後一定要擺脫王添的挾製,決不能再如此低聲求人、忍人脅迫。 謝鵬正聽監場官說起他對各人武功的印象、評價,不久又聽到有人敲門,此刻已經夜深,也不知是誰這時來擾。開門一看,是自己的夫人嚴氏。謝鵬近來日日飲酒,嚴氏苦勸可是毫無作用,他隻顧我行我素下去,照樣不醉不休。嚴氏進門,一見謝鵬桌上又擺著酒壺,就要出言勸誡。謝鵬還未聽,一見嚴氏露出這副嚴肅古板的模樣就不忍的皺起眉頭。一直等到嚴氏說完,謝鵬沒有爭辯,隻請嚴氏趕緊回屋休息,稱自己還有要事待做。說完,監場官繼續匯報,謝鵬也隻管繼續飲酒。嚴氏見自己還未離去就已視而不見,想自己現在不論在他眼前還是在他心中都如空氣一般,分量全無,不覺流下淚啜泣起來。 謝鵬見一事未了,又添一事,此刻隻覺煩躁無比,他又請嚴氏趕緊回屋休息。嚴氏此時終於忍耐不住,將一直以來憋在心中的話傾瀉而出: “拜劍山莊近一年發展壯大,你也名利雙收,可我二人卻漸行漸遠。你開始變得勢利虛浮,自高自大,再聽不進我半句良言相勸。眾人問你錢財從何得來,究竟如何渡過困關,你隻說是有‘大善人’相助,我可知道那個‘大善人’王添是誰。我暗示過你幾次,不可收不義之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江湖正派隻有行正坐直才能走得長遠,可你就是不聽,難道你不記得我爹的臨終囑托了嗎?你現在如何能算得行正道之為?我告訴你,我偷聽過幾次你同那人的談話,也知道你和梁峰之間……” “閉嘴!你竟敢偷聽我談話?你這個……那我也直接告訴你,你不要再來煩我。你好言相勸究竟有什麼用?勸了十幾年到底有什麼改變,生活沒有一點起色,還不是照樣一貧如洗?那些永遠正確的屁話誰不知道,用得著你在我耳邊念經?你爹的囑托?哼,你爹確實對我恩重如山,我沒齒難忘,可是,你爹也一生壯誌未酬,到死都還是一個默默無名的窮鐵匠!現在拜劍山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門主可是我謝鵬,而不是你爹。你既然知道內情,知道我的難處,知道我究竟做了多少犧牲才能有今天,竟然從不體諒,還老是來與我作對。你口口聲聲大義正道,可別忘了,你現在的錦衣玉食,你現在的好生活全都是拜我所賜!” “什麼好生活、錦衣玉食,分明是你自己貪圖享受!自從我為你把我娘的簪子當了之後,就沒戴過一次首飾。你送我的,我從來不用。” 監場官聽二人開始爭吵就漸漸臉色煞白,悄悄一步步退至屋外。謝鵬見一時爭論難休,又有外人在場,就想先把一事了結。他走出屋外,監場官還守在門口等著。謝鵬平復了一下情緒,立刻恢復門主的姿態和威嚴,厲聲說此事絕不可聲張,又問起剛剛是不是說有一個瞎子?監場官說是。謝鵬低聲說,明日抓鬮,安排那個瞎子與梁峰對決,不能有誤,說完就轉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