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城的花燈節，當夜，一條百米長街上空掛滿了各式微光閃閃的燈籠，一對情侶在花燈下穿行，影影綽綽的燈火在二人臉上映來移去，即使是在熱鬧的人潮中，也添一份親密的情調。女子開口說道：“我們明年也來看花燈好不好？”男子回說：“好。”女子又開口說道：“我們年年都來看花燈好不好？”男子回說：“好。” 　　隨後男子提起今年科舉考試，自己一定能考取功名，隻是最近家裡蠟燭燒完，晚上讀不了書。女子從懷中掏出一包碎銀，說是自己這個月的月錢，推手全部遞出。男子接了，十分感激，說將來中舉，一定娶她作自己的娘子，讓她當府上的夫人。女子羞得笑起來，但什麼都沒有說。末了，到了分手的時候，男子想為女子買一樣禮物作為紀念，他看中一串絲編手環，請她試試，可女子回絕了，說希望能為他省下一根蠟燭。 　　分別之後，女子來到一處街口，那裡早就等著另一位姑娘。原來那兩名女子都是城中趙府的丫鬟，今晚花燈節府上放風，不少仆人、丫鬟都出來賞燈散心。那等在街口的女子叫小紅，幽會歸來的叫倩兒，兩人相約在這個時候一同回府。 　　“見著劉慶安了？” 　　“嗯。” 　　“那個劉慶安有什麼好？我猜猜，他是不是又承諾今年科考一定中舉？” 　　“失利了三回，他說吸取了以往的教訓，這次一定考上，我相信他。” 　　“相信他考上，回來娶你作夫人？” 　　小紅推了倩兒一把，羞得沒有回話。 　　“月錢呢，又全給他了？” 　　“嗯，他家境貧寒，讀書點蠟都要用錢。” 　　“你這個傻子就是不聽人勸，他要是跑了你找誰哭去？還不如把那錢給我呢。” 　　“不會的，我們約好了，我們明年還要一起看花燈，後年也要看，以後年年看……” 　　“哎，可別提這個了。之前我和你說過，我上個月出來辦事，正撞見他和別的女人鬼混，你問了他沒有。還有一回，我們三人一起的時候，他眼睛還老盯著我不放，連我的主意都打呢。這種人說的話怎麼能信？” 　　“我問了，他說壓根沒這回事，也從沒打過你的主意。他還說要是我不信，他就不再和其他女子說話，他還當麵給我發了誓。” 　　“老天爺這年頭都瞎了眼，發誓根本不管用。” 　　“那你叫我怎麼辦呢？隻是起了疑心就要一刀兩斷？那沒有一段感情能修成正果。” 　　“你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我勸了你多少回？你要辦的就是不要再當一個善良的傻女人，不要當一個隻靠別人、靠愛情拯救的笨蛋，你要的東西是等不來的。我要靠自己走出去，不再當他娘的趙府丫鬟，我受不了那賤女人的氣。” 　　“小聲點，已經離趙府很近了。” 　　“怕什麼？有本事她就殺了我！” 　　“噓！” 　　等小紅平靜下來後，倩兒繼續說道： 　　“我沒你那麼堅強，如果隻靠自己，我根本活不下去。如果他真的是在騙我，那就讓他一直騙下去，如果隻是一場夢，我願這場夢永遠不醒。” 　　“可終究會醒的。” 　　“難道你就不渴望愛情嗎？” 　　“那也不是你這樣的愛情。”小紅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每次出門放風，看見倩兒和劉慶安兩人柔情密意，自己心中也羨慕不已，後來乾脆就不再與他們一道，眼不見心不煩，而最近她也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回到趙府，還不到姑娘休息的時候。小紅打了一盆熱水伺候姑娘洗漱，姑娘故意掀翻了水盆，水灑了一地。小紅頓時臉色煞白，兩眼隻賭氣低垂，看都不願看那姑娘一眼，邊收拾就邊流下淚來。問她要是這麼討厭自己，乾嘛不把她趕出去或者直接送人呢？那姑娘裝腔作勢的說道：“誰說我討厭你了，我可喜歡你在我邊兒上了。” 　　正收拾著，一個仆人進來，湊在姑娘耳邊說了幾句，那姑娘立刻大笑起來，說：“終於被我逮著了！”小紅隻疑惑不知是誰，結果一夥人突然出現，直接將她扭出門外，押至屋前院裡跪下。小紅心中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隻是她不知如何泄漏，雖然有兩人押著她，她還是掙紮著喊冤，剛止住的眼淚又不覺滴落下來。又來一人搜了她的身，摸出一袋碎銀，解開繩結，裡麵可有不少銀兩。 　　“是你自己老實交代，還是非逼我親口說出來？這麼多錢你都是從哪來的？” 　　小紅抬頭一看，見姑娘正一臉得意的翹腿坐在自己身前，周圍站著幾名仆從不屑的瞧著自己。她掙紮著說道：“這關你什麼事？這都是我自己的錢！” 　　“真厚顏無恥，要是你自己的錢，又怎麼不敢說是哪來的？” 　　“這是，這是拿我攢的月錢做生意賺的！” 　　“做什麼生意？” 　　“…...” 　　“說不出來了吧，算了，還是我來說說你究竟做了什麼生意吧。”姑娘揮了揮手，一名男子就念起來：“半兩冬蟲夏草，兩根人參，一兩何首烏……” 　　小紅聽了終於不再掙紮，攤跪下來，兩眼失神，腦袋都無力的斜歪一邊，押住她的二人也就鬆了雙手。 　　“聽聽，這丫頭精著呢，全撿值錢的藥材私藏偷出去賣了，我說最近喝的補藥怎麼味道不對，原來是缺斤少量了！全城的藥鋪都是我趙家開的，還敢私藏帶出去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難道過了汾橋還是你家開的？”小紅聽了問起來，她又慢慢恢復了精神，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輸的。 　　“喲，居然都跑過了汾橋，這回可真辛苦悠兒了，待會重重的賞你。汾橋外的藥鋪確實不是我趙家開的，但我可一直派人跟著你呢！我早就知道你不服管，三番五次在背後說我壞話，我告訴你，在我手底下的丫頭，沒一個不被我訓得服服貼貼。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敢和我叫板了？你以為自己能撈到個少爺將來翻身做主子？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你就隻能永遠困在趙府給我當丫鬟，要是你老老實實、聽話服軟，才能有幾天好日子過。” 　　小紅眼神黯淡了一會，過後又隻死命瞪著眼前的姑娘。 　　“你這副死相看著就讓人來氣！我本來想，你要是爬過來抱著我的腿痛哭求饒，我一時高興就饒了你這回呢，想你這麼有骨氣，就知道不會領情。正好府上剛得了一批塞外蟲草，那些藥材的樣子看著就讓人作嘔，你不是愛偷嗎？正好賞了喂你吃！” 　　說完姑娘就命人揀了些蜈蚣、蠍子等毒蟲放進罐裡亂燉，還覺得不滿足，又加了瀉藥等各種奇怪的方子，越煮越笑得樂不可支。 　　“你不是不怕死嗎？現在連我也不知道這煮的一鍋什麼東西，要是你喝下去藥死了，可怪不得我。” 　　藥已煮上，一時無話，悠兒似乎嫌不夠熱鬧，或者擔心主子無聊，又湊上前去在姑娘耳邊說了什麼。小紅心想，要是親手能殺了這個告密走狗，讓她乾什麼都願意。 　　“什麼，你這臭丫頭還有同夥？趕緊給我一塊抓過來，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小紅聽了立刻想起倩兒，她連忙搖頭否認，爬過來給姑娘磕頭認錯，可姑娘隻一腳把她踹開：“現在才知道求饒了？晚了！” 　　過不一會倩兒果然隨幾人過來，顯然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了這仗勢，她連忙跑過去抱住小紅，著急的問她怎麼了，又隻磕頭求情，讓姑娘饒了她。 　　姑娘開口問：“倩兒，你真不知發生了什麼？”倩兒隻是搖頭。 　　“就在今晚，這個死丫頭私藏我平日喝的藥材拿去賣了，現在人贓並獲。而晚上有人看見你們倆是一起回的，你參與了這件事嗎？” 　　倩兒見引火燒身，連忙爬至姑娘腳邊痛哭求饒，說不關自己的事，自己一概不知。 　　姑娘先見倩兒護著小紅就十分不悅，想她二人關係親近，又忍不住問道： 　　“那她有沒有做過其他對不起我的事？老實交代。這煮了一壺藥，喝下……” 　　姑娘還來不及說完，倩兒隻回頭望了望小紅，就把她從前說過姑娘的壞話全部抖了出來，後麵更是越說越離譜，完全胡編亂造，可倩兒隻說得義憤填膺，雖然身子跪著，腰板卻越說越直，仿佛也一同審判起小紅來。倩兒邊說邊回身看小紅，眼神中充滿了怨恨。小紅見到這般轉變，先是萬分驚訝，聽到倩兒撒謊誣蔑，更是搖頭想出言否認，最後隻心如死灰，再說不出一句話。 　　姑娘聽到倩兒所言隻氣得渾身發抖，又為倩兒的告密揭發，讓小紅心裡的小秘密無處可藏而感到暢快，她也鼓勵倩兒，讓她把知道的一切全部說出來，聽到倩兒說小紅想憑自己的本事逃出去、再不做她趙府賤女人的丫鬟時更放聲大笑，最後竟講了好一會才停下來。倩兒講完怒容褪去，隨後又忍不住磕頭痛哭。姑娘聽完感到激動又無比滿足，她想到了好幾個折磨小紅的手段，不過現在，還是決定先讓倩兒親手把藥喂給小紅喝下去。 　　這出戲碼演完，藥也剛剛煮好，倩兒倒了一碗，走至小紅身邊，她吹了吹滾燙的湯藥，送至小紅嘴邊，柔聲說了句：“喝吧。”小紅轉頭看了看倩兒，她隻是腫紅著雙眼，看不出究竟是憐惜還是怨恨，語氣也仿若往常說話一般，平平無奇得幾乎讓人產生這端的不過一碗茶水的錯覺。 　　“求你了，喝吧！”倩兒催促起來。 　　四周突然有幾人從天而降，一人開口說到：“早就聽說富貴人家府裡屁事多，今兒還真碰上了，想不到竟如此熱鬧。”那碗藥湯也跟著驚得墜翻在地。 　　“女人全都要活的，男的可以宰了。算了，都留活口，待會說不定用得上。” 　　話剛說完，幾名仆人全被製服扣押，姑娘也被一同擒住，她隻毫無懼色，奮力掙紮，嘴裡直質問他們究竟何人，還說她爹武功天下第一，要是不立刻把她放了，當心性命不保。 　　那個領頭的轉過身隻一臉壞笑：“你就是趙府上的姑娘吧，我還沒和富人家的姑娘玩過呢，嘿嘿，待會哥哥先陪你。至於你爹嘛，怕是來不了了。他的功夫確實厲害，要不是我兄弟出手相幫，我還真贏不了他。” 　　說著一名黑衣人也跟著跳下來，他吩咐了幾句，另一批人又進屋搜刮。 　　“兄弟，從第一次見麵你就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方才你出手相助，我發現咱倆要是配合起來，事半功倍呀。你叫什麼名字總該告訴我吧。” 　　黑衣人猶豫了一會，隻冷冷說了句：“韋厲冰。” 　　“是嗎？好名字。我叫什麼你該知道了，我還是再說一遍，作為回敬，我叫魯丁。毒龍教左右護法，一個好色，一個貪財，真是對上了。哈哈哈，教主可真是獨具慧眼。”這番話在場的人全部聽到，日後流傳出去，人盡皆知。 　　“這趙府的藥材全部運回去，那藥鋪呢？” 　　“藥鋪留著，換教裡的人替上，既省了麻煩，日後也方便維續補充。” 　　“好，韋兄真是有頭腦。教主日夜練功煉藥，兩個趙府恐怕還真不夠用。” 　　“你們做什麼白日夢？我爹回來你們都得死！”姑娘聽完又忍不住叫起來。 　　韋厲冰不忍吵鬧，一發暗器就要射過去，這倒引得魯丁一驚，連忙截住韋的手腕。 　　“韋兄，我們約法三章吧，我不動你的錢財，你不動我的女人。” 　　韋厲冰聽完轉身就走，魯丁又邀請他待會一同“享用”，他隻頭也不回。那魯丁天性好色又殘酷無比，不光要奸淫那些無力反抗的女性，過後更是想盡辦法折磨虐待她們。這回他又想了一個玩法，說要活著走出去可以，但是得讓他在臉上劃五刀，變成“大花臉”才行，不然就隻能等死。魯丁說完就笑盈盈的在那些女子麵前蕩來蕩去，給她們時間考慮，也等其他兄弟完事。 　　這時，韋厲冰又走進庭院，眼前一群男女衣不蔽體，而他像在搜尋什麼。魯丁又調侃幾句，韋厲冰隻不搭言。魯丁就不再管他，隻一個個的問起那些女人作何決定。大多數女子隻覺得，若是毀了容貌，再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又會有哪個男人願意要自己呢？如今剛遭惡人奸淫，心如焚毀，又失了貞節，今日之事再傳出去，自己更無臉麵見人，就一言不發。魯丁也無心等待，見不吱聲的就直接刺死。走到小紅麵前，魯丁還來不及問，找書苑 www.ｚhａosｈuyuan.ｃom 她就急說自己要活下去、要活下去，魯丁笑了，想自己挑的玩法果然不至於荒誕不羈，抽刀移至臉側就要下手，而她隻靜靜閉上雙眼，淚珠滑落，不躲不避。韋厲冰見她麵容姣好，姿色誘人，又意誌頑強，為了生存能拋下一切，就止住魯丁，問她願不願意加入毒龍教，為自己辦事。小紅當即磕頭答應，說隻要能活下去，當牛作馬。 　　韋厲冰帶著小紅就要走，小紅又停住，求他答應自己一個請求，韋厲冰一臉不快，小紅隻說自己要殺一個人，隨後手指向庭院裡一同被擒住的告密悠兒，韋厲冰想這不費什麼事，就答應了。小紅舉劍殺了悠兒之後，最後掃了一眼倩兒——她奄奄一息、隻等著魯丁決定自己往後的命運，就跟在韋厲冰身後走了。 　　後來又有幾個女人選擇活下去，隻因為被步步襲來的死亡嚇得瑟瑟發抖，但被毀容之後，又隻一心求死。終究那一夜，隻有兩人活了下來，除了小紅外，就是倩兒。 　　倩兒晃晃悠悠走出趙府，纏在臉上的白紗直滲出血色，當晚兩波劫難已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精神恍惚，她現在隻一心去尋劉慶安，她也正是為了劉慶安才選擇活下去。她跌跌撞撞找到小屋，才走近就聽到男女歡聲，敲開房門，劉慶安身後果然坐著一名女子，桌上還點著兩根新蠟，倩兒無任何想法，她嘴裡隻念叨著“慶安”、“慶安”，雙手朝他伸去。劉慶安認出了倩兒，可是在這種時候，倩兒又是這副鬼樣子，隻惹得他又嫌又怕，他隻道不認識，一把將倩兒推開就緊閉房門。當晚倩兒四處遊蕩，最終投河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