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副本裡真正的醫院。 沒有溫暖的陽光,沒有舒適的病房,沒有一塵不染的瓷磚地麵。 灰黑色的墻麵像脫了皮的熟香蕉露出腐爛易壞的內核,水泥地麵上積著團成一團的頭發,許多人穿梭在醫院的走廊和病房之間。 ———如果他們還能被稱作“人”的話。 他們麵目全非。 要麼五官糊成一團什麼都看不到,要麼五官移位嚴重,鼻子貼在額頭,眼睛釘在下顎,或者乾脆是雞蛋一樣的臉皮———光禿禿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楊絨僅從著裝判斷出這些“人”中有醫生、護士和病人。大部分病人在漫無目的地蹣跚行走,少部分病人跟在護士和醫生後。護士執行指令般地快步進入破敗落灰的病房,在病床前站住,兩隻手對著空氣做出給病人打針的動作———當然她既沒有針筒,病床上也沒有病人。醫生的行程看上去更簡單,他們隻需要僵直身子,踱步進入值班室,拿起早就沒有墨水的黑筆在筆記上一遍又一遍龍飛鳳舞地寫下空白的文字。他們就像在黑白電視機裡啞劇的群演,按照劇本的安排無比混沌、無比清晰地重復著自己的荒誕戲份。 周楠第一次進入靈異小世界,此前她對恐怖最直觀的感受可能就是在男女主約會的鬼屋裡頭次兼職扮鬼時冷不丁被自己的裝扮嚇了一跳。沒有什麼經驗,但是絲毫不會改變周楠人菜癮大、勇於挑戰自我的優良品質,於是趁著這次有相當可靠的前輩帶路,她向上級打了申請報告加入這次任務。 麵對著這可能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周楠的手有點抖。 “別擔心。”江定拍了拍周楠的肩以示安撫———這位可靠的老前輩雖然至少表麵上還是個略顯青澀的少年模樣,看上去甚至可以扮作周楠的弟弟,但僅憑個人檔案裡的工作係統時時長他就足以充當周楠的祖父。 羅維就沒有表現得這麼淡定了,他是被最後充數的倒黴蟲,即使上司安慰他這次的副本並不會九死一生但也沒有完全保證他一定能挺到副本結束。 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全隊陣亡,無一人帶回隊員的活性數據最後導致團滅的絕境———這樣的情況下連在總部出廠再造的可能性都被剝奪了。 胡杏默契地向楊絨分享先前探索得到的情報。 原本按照計劃流程,胡杏和楊絨應該降落在同一地點,而最終的結果是胡杏和總部的江定出生在同一房間,於是胡杏拉著江定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楊絨,並在途中和羅維、周楠兩人碰麵。 楊絨是在二樓一間病房裡找到的,當時她正躺在病床上,倒也省得江定他們再挪位置。 接著就是楊絨醒來時看到的場景。 “絨姐厲害啊,你居然最後殺了自己?”胡杏聽了楊絨的奇遇後仍覺得不可思議。 江定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並未發表意見。身後的周楠與羅維心不在焉,也隻是沉默。巨大的寂靜中有一隻手攥住所有人的神經,在一個支係統基本提供不了輔助和外掛的副本裡,警惕和安靜是最好的保護手段。 楊絨自己不在意之前玄乎的夢境世界,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杏倒是覺得很神奇,有點預知夢的意思。 “任務發布了。”江定的支係統開始在腦中播報任務,其他人也緊隨其後收到同樣的消息。 “廢棄的舊醫院有一條通往外麵的世界的安全通道,各位宿主請在20個係統時內找到大門。”係統特有的女性電子音一字一頓地重復三遍任務內容。 “偌大的醫院找一條可能是密道的安全通道?別說二十個係統時了,就是四十個係統時也不可能做到。”羅維幾乎要跳起來大叫。 江定忍不住蹙眉,不知是在對羅維的慌張而不快還是和他一樣對任務感到壓力。 “分開行動吧,”楊絨說,“既然尋找安全通道是任務,那一定不會是常規的通道,更可能是密道,不如分頭行動。” 江定思考片刻,最後同意了楊絨的提議。 “你和周楠一起,胡杏和羅維一起,我單獨行動。”江定道。 醫院一共十五層樓,胡杏和羅維分配在電梯不能停留的一至六層,楊絨和周楠在七至十二層,江定則在十三層至十五層。 七樓和二樓的差別並不大,至少楊絨和周楠是這麼覺得的。 一樣的褪皮墻麵、一樣的水泥走廊、一樣奇形怪狀的失語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是怪啊,按理醫院的走道不應該是水泥鋪成的,太容易積灰,又不好清理,墻麵也不應該這麼容易腐壞。”周楠喃喃。 周楠在覺醒之前作為虐文女主的背景板閨蜜常常為男女主跑前跑後,醫院是她經常會去的地方,她能察覺出醫院的怪異也不足為奇。 楊絨點頭贊同。 一個醫院建成這樣確實是很怪的事。 “絨姐,其實……我還是挺好奇你為什麼要在……嗯……那個夢裡殺了自己。”周楠突然岔開話題,扭頭問楊絨,企圖在她的口中聽到什麼傳奇的答案。 楊絨稍稍怔了怔,答道:“我也不清楚,感覺是下意識做出的選擇,可能隻是不想讓自己死得太痛苦。” 這個理由非常牽強,但楊絨當時確實就是這樣思考,然後得出一個不算理性,甚至根本不算正常人思維的判斷。 又是一陣寂靜。 周楠在這安靜的環境裡有些焦慮。 於是她又開始囉囉嗦嗦地和楊絨講述自己的故事來緩解焦慮,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甩著顫抖的雙手。 楊絨不敢大意,隻留了一隻耳朵聽周楠說話,時不時隨便附和兩句,眼睛和腦子還在跟著醫院的副本跑。 果然楊絨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和周楠一路順著樓層的走廊向前直走,卻總是到達不了另一端,前後的房間數似乎就沒有變化。 她們從電梯裡一出來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圓環,而她們就站在環的某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