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絨和小娟被支係統同時傳送到醫院。 不同於很多靈異故事裡廢棄醫院的破敗和荒蕪,她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寬敞明亮的舒適病房。病房裡有兩張白色單人床和一間盥洗室,溫暖的陽光從玻璃窗裡透進來,輕薄的紗質窗簾隨風起伏。 小娟聽說這次大概率會傳送到醫院,特地穿了件厚點的外套。上次她在破敗商場的時候可凍慘了自己,四麵透風的建築設計和陰冷潮濕的氣候環境融為一體,對於體質不強的小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但這次顯然出乎小娟的預料。 現下的氛圍不但不恐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馨。 楊絨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從櫃子裡發現一些普通的生活用品和嬰兒使用的衣物、尿布,接著又在盥洗室裡找到了梳子和要換洗的女性睡衣。 “這大概是孕婦待的房間。”小娟放下從床上拿起的保健手冊。 楊絨打開房門正要離開,冷不丁一頭撞見正欲開門進來的風衣女人。女人約莫三十五歲,身形單薄,臉色蒼白,一雙杏眼眼角已經有了細紋,緊緊抿著唇不說話,恐懼和哀愁在她的臉上同時浮現,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楊絨不能確定女人是同伴還是劇情人物,出於禮貌她將女人扶了進來,讓她坐在陪護椅上。 還不等楊絨說什麼,剛從盥洗室搜尋出來的小娟看到風衣女人便驚得大叫起來。她連連後退,後背死死貼在墻上,眼睛瞪的很大,視線在楊絨和女人之間來回徘徊,嘴裡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楊絨詫異地看向小娟,然而電光火石之間,前一秒還愁容不展的風衣女人忽然張開雙臂獰笑起來,充滿病態的紫紅色嘴唇汩汩流出血水並一直裂到耳朵根,差點就要割開下半張臉皮。她的手臂纖長,張開時像綿軟的棉花一樣不斷拉伸拖長,而那雙靈動的杏眼縮水似的快速乾癟下去,隻留下黑洞洞的眼眶。女人的皮膚迅速乾燥脫皮,起了一層一層的褶皺,在幾分鐘前還年輕哀愁的少婦轉瞬間竟成了茍延殘喘的老嫗。 她的長臂像尖刀一般刺向驚疑不定的小娟,楊絨的動作快過腦子,小腿發力踢向對方的手肘。女人的手肘受到重擊垂下,她用黑洞洞的眼睛怔怔地注視著楊絨,在短暫的對峙後選擇用另一條長臂破開窗戶,縱深一躍跳出了房間。 “絨姐,你怎麼會讓她進房間?”小娟瑟縮在角落裡止不住地顫抖,連說話的力氣都將要失去,“她……她她就是個怪物! “睜著空空的血洞,嘴角一直裂到耳朵,她甚至四肢都長得驚人! “你怎麼能讓這樣的怪物進來,這簡直是……” 小娟不住地打著哆嗦,顫巍巍地抱住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可是我剛剛看到她時她並不是你看到的那副樣子,或者說,我們眼裡的‘人’長得不太一樣。”楊絨聽到小娟語序顛倒的陳詞,也陷入了沉思。 “或許就像在鬼屋一樣,扮鬼的工作人員會傾向於追著膽子比較小的玩家下手。”楊絨想。 不過小娟心理素質不可謂不強大,在短暫的緊張與焦慮後她又重新振作精神,慢慢調整呼吸平靜下來。 在任務開始之前,楊絨從R先生遞來的任務確認表中得知這次的小隊裡共有五人,除自己和小娟外,有兩人是從其他部門征調來的普通職工,另一人是總部派來監查的研究員。 楊絨對克扣員工年終獎金的總部沒有任何好感,於是連帶著對那位所謂的研究員也沒有任何興趣,但當務之急依然是要與他們會合。 “為什麼總部不能上傳照片到個人的支係統裡,這樣找起來不是更方便?”在空蕩蕩的醫院晃悠了將近半個係統時連個鬼影都沒看見的小娟隻覺得渾身發熱,腦門兒突突亂跳。 “R先生說總部有過這個想法,但鑒於支係統集體出現的故障等級還難以評定,為了防止數據紊亂暫時沒有上傳副本相關的資料。”楊絨也覺得心煩意亂,她意識到空無一人的醫院空間構造十分怪異:一間接著一間密密麻麻的病房,病房外白色節能燈透著金屬質感的強光冷冷打在光滑的瓷磚走廊,隱約映出她和小娟的黑色倒影,每層樓的服務臺上的病房記錄表和值班表攤在桌麵上,但表麵早已敷上一層薄薄的灰。 她們再也沒有遇到一個活人,楊絨心裡毛毛的,總是感覺有一些不能名狀的怪物或許正躲在暗處瞇著眼睛窺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楊絨忽然停下急促的腳步,頓住。 她太心急了,她居然沒有發現了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說,R先生為什麼會選擇在手下三人中體質明顯偏弱的‘小娟’來收集副本信息呢?尤其是在我們對這些副本尚不了解的情況下。”楊絨腳尖調轉方向,黑色的鞋尖直直對著身後的“小娟”———或者說,“怪物”。 “小娟”的頭開始旋轉、扭曲、變形,最後五官和頭發一起揉碎,模糊成一團難以辨認的陰影。她發出駭人的尖叫,緊接著軀乾像皮筋似的拉長到近兩米,四肢胡亂地在空中快速轉動,幾盞懸掛的節能燈應聲而落,在地麵迸裂。 怪物朝著自己的方向迅速移動。 楊絨得在幾個呼吸之間作出反應。 於是楊絨在“跑路”和“反擊”之間選擇拿起地上的節能燈碎片刺向自己的脖頸。 本不尖銳的碎片瞬間劃破楊絨的動脈,鮮血噴泉般湧出,濺在怪物的腹部。但這股血液如同有了鮮活的生命,它們四處擴散,最終染紅了楊絨視野所及的一切,楊絨隻在剎那間感受到一股鉆心般劇烈拉扯的疼痛,接著眼前一黑,倒在冰涼的瓷磚地麵…… 在麵對怪物勝算不大的情況下,她在賭,這是一個不真實的空間。 “左右都活不了,真就這樣死了也少受罪。”楊絨閉眼前自暴自棄地亂想,就連她都打心底佩服自己還能乾出這事。 “整整大半個係統時了,絨姐還不醒,你到底能不能看出點什麼?”胡杏習慣性咬著手指,小皮鞋咯咯地來回走動,焦慮得坐立難安,“總係統和支係統壞了也就算了,現在連基本的連接進入功能也受損……” 被胡杏責難的研究員江定也頭一回遇到這種隊友一進副本就暈倒的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現在也隻能確定楊絨本人是沒有什麼生命危險——畢竟他們這群人即使能回到總部無數次格式化“復活”,前提也是得把這串個人數據帶回去並保證它是活性數據,而不是“僵屍”數據。 楊絨醒的時候江定和胡杏正在爭論要不要給自己來上一巴掌,而旁邊兩位陌生同伴束手無策地站著,戰戰兢兢地目睹這場異常激烈的辯論賽。 “姑奶奶你講講理,楊絨的支係統我又進不去,誰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我現在隻能查出她有生命體征,想讓她醒要麼她自己起來要麼咱直接外力刺激她。你要是覺得我一個男人下手太重那就你來動手。”江定掙開胡杏來抓自己胳膊的手,忿忿道。 “你是怎麼學的急救知識,你從哪個小世界過來的,外力刺激就一個扇臉能用?掐人中不行?”胡杏氣得甩開江定的胳膊肘,貼著他的臉就開始罵罵咧咧,噴他一臉吐沫星子。 眼見著潑辣的胡杏要開始薅江定發量令人擔憂的摩登發型,一旁的周楠和羅維終於看不下去,上去將激動得難以自己的二人強行拉開。 “不必,我醒了,謝謝你們哈。”楊絨從地上緩緩坐起,慶幸自己沒有再多睡一會兒,不然到時候恐怕又要被掐人中又要被扇耳光。 “絨姐,你終於醒了!嗚嗚嗚……”正準備掙脫周楠禁錮,計劃和江定進行下一輪決鬥的胡杏狂奔過來抱住楊絨,扯著嗓子嗷嗷叫。 “……” “算了,還是再躺會兒吧。”楊絨機械地捂住耳朵,閉上絕望的眼睛,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