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這裡隻是一片漆黑伴隨著無規則閃爍的、讓人致盲的白光。在某一個瞬間,一個肥皂氣泡般的圓形事物突兀的在這片空間中冒了出來,緊接著,類似的泡泡一個又一個的出現,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圓潤飽滿,有的狹長,有的就像還未發育完成的胎盤,但都呈現出斑斕的色彩,就像是雨後馬路的水坑中漂浮的油膜,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的無序扭曲的彩虹。這些個泡泡就這樣懸在黑暗中,或左或右的輕微晃動著,不知過了多久,某個蛋狀的橢圓泡泡突然破裂開來,就像瓜熟自然蒂落,美夢自然有轉醒的一天...... ...... “終於到了。”格瑞德無聲地嘟噥了一嘴,從卡尼維亞郡到芻芻特郡的車程理論上隻有三個小時,但架不住局裡給的火車票是貨車的,三個小時的車程因為沿路的裝卸貨等事項硬生生拖成了七個半小時。格瑞德本想撐開雙手伸個懶腰,但考慮到四周都是因為到站準備下車而站起來的旅客,大幅的動作難免碰到哪位陌生人,於是隻是用力的聳動了幾下肩膀,試圖放鬆下僵硬的上半身。 伴隨著“嗚~嗚~”的兩聲汽笛長鳴和“鐺!鐺!鐺!”三聲短促有力的鈴響,火車門“呲”地一聲打開了,早就等在車門口的旅客們一窩蜂的沖下了車。格瑞德提著行李箱站了起來,先是糾結如此擁擠的情況下怎麼下車,但隨著他邁出第一步他就被身後頭的旅客直接擠進了人流,甚至不用他怎麼動,就像是傳送帶上的貨物直接被排出了車門。 撣了撣衣服,快步走出了車站,看著站外廣場上烏泱泱的人群,格瑞德·阿艾爾心裡由衷地感慨了一句“真矮啊......”,倒不是因為他有多高,一米七六的個頭在卡尼維亞郡隻能算是中等,實在是芻芻特郡的人的確普遍可以說是矮小:這裡的女性一般一米五五的個子,男性則平均有一米六五的樣子。一方麵是由於這邊的種族主要為印地斯雀族,這個種族普遍身材較為嬌小,皮膚多為古銅色,棕眸,眉毛和頭發都是極具特色的藍黑色;另一方麵,芻芻特郡不僅是個港口城市,更是一個因鐵路運輸而發展起來的城市——芻芻特本就是火車鳴笛發出的chuo-chuo擬聲。 成堆的原材料加工廠坐落在這兒的工業區,這裡需要大量的搬運工人和賣苦力的底層人群,這些體力勞動者從十五六歲開始便每天背著100多斤的重物往返於碼頭、車站、工廠,很難說是因為被壓彎了腰,還是平時隻吃一些充饑的簡單食材,導致營養不良,或者兩者兼有。 隨手攔了一輛馬車“去塞帕斯街322號”格瑞德望著畏縮的馬車夫一字一頓的說到,然後飛快地補充道“多少錢?” “一個燈利子......不,6個費蒙就行老爺。” 車夫剛開始看這明顯是大城市來的乘客想大大的宰一筆,但不知為何話說了一半就感覺沒來由的愧疚,覺得自己有點太欺負人了。 “天黑前到沒問題吧?” “沒問題,坐穩了老爺!” ...... 篤篤篤、篤篤篤,就在等得快沒有耐心,準備敲第三遍門的時候,門被一個中年婦女“吱呀”拉開了一條縫。 “您好女士,請問是伊思皮特·丹斯·李先生的家嗎?”格瑞德脫下自己的洪堡氈帽放在胸口,露出一頭利落的暗金色的短發,微微彎腰致意。 “您是?”麗思·凡茜·李夫人沉默片刻,帶著點謹慎和忐忑的問到。她打量著眼前這個整整高她一個半頭的男人,五官深邃,上嘴唇偏薄,鼻子提拔隆起,本應十分冷冽的麵容,卻由於圓溜而清澈的灰綠色眼眸以及下垂的眼角而顯得真誠且無害,鼻頭明顯比正常寬厚一點。 “他鼻子好大,夜裡一定是個......”麗思夫人一愣神後立馬反應過來“芙德雅女神在上,我在想什麼啊!” “哈,抱歉,我還沒做自我介紹,格瑞德·阿艾爾,您可以叫我格瑞德”見麗思夫人仍然一手撐著門框邊的墻,一手拉著門把手,沒有任何的反應,完全不像是要邀請自己進門的樣子,他繼續說到“您是伊思皮特的母親吧?是這樣子的,伊思皮特先生半個月前來我們公司麵試,老板很欣賞他,尤其是他出色的文書能力及博學令人印象深刻。” “本來我們在第二天就打算錄取他了,可錄取信因為無人簽收被退了回來,打電話給學校,他的導師說他兩周前就請假回家了。” “本來這沒什麼,可...該死,這兩周的麵試者一個比一個呆瓜,這讓我們今年到目前為止一位新員工都沒有簽下來。老板就派我過來問問李先生,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和,是否還考慮我們公司?” 麗思夫人謹慎的態度得到了緩解,同時眼神中有了一絲絲名叫希冀的情緒,但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事,嘆了口氣道“兩周前的周五半夜他突然回了家,直到今天狀態一直都不是特別好,總是很沉默,我和老頭子很擔心他,問他發生了什麼,他說隻是有些畢業前的焦慮罷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什麼大不了,我看他最近笑都很勉強。” “我......我猜可能是他失戀了?或者是他一直沒能找到工作,覺得對不起我倆?對!我感覺就是這樣!小丹斯是塞帕斯街最近幾年唯一的大學生,他一直很懂事,很孝順,知道家裡不容易,所以拚了命的努力讀書和找工作。再過一個月就要畢業了,他一定是被壓力壓垮了!我和他說過,工作總會有的,無非就是工資少一點,他一個大學生,要是眼光放低點,機會還不是一大把?” 開始的時候還很猶豫,像是不知道這些事該不該和外人說,接著麗思夫人越說越激動,像是自己不斷地在說服自己,到了最後她一下子把房門拉開,驚喜地說到,“對了,您剛剛說小丹斯被你們公司錄取了?快!快去告訴他,他應該就會好起來的!他下午出門說他要去河邊散心,唔,我是說培密河,離這兒很近,就五分鐘的路,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他!”說罷,就要帶格瑞德去找小丹斯。 格瑞德先生忙阻止道“額,不急,夫人,聽起來李先生現在不太想被人打擾,我一個人去罷,他現在一定不想被熟人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麵。” 不知為何,聽到這位先生的話,麗思夫人本能地選擇聽從,在指了路後,目送他身影離開了塞帕斯街。 直到轉過街角,察覺到背後目光消失,格瑞德像是泄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了下來“我最不擅長哄騙年長的女士了”心理嘟噥了一句後,他壓低帽簷,望著還有半小時就要落下的雙日思索道: “丹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