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大地——科納——的天上是有兩個太陽的,先從地平線升起的那個叫“瓜車”,它在冬天和春天尤其大和亮,而從春末夏初開始,它逐漸暗淡和輪廓模糊,仿佛在遠離這片土地,與此同時另一個太陽“瓜提”便開始爭輝奪芒,變得異常熾烈火熱,直到秋天尾聲到來才偃旗息鼓。 此時正值初秋九月,“瓜車”剛要躍下培密河麵,而“瓜提”還在半空中使勁的揮灑自己的光熱,但卻後繼無力,顏色從炙白變得越來越金黃。被烘烤了一天的空氣在不遠處的地方扭曲著景色,而近處,從河中心向兩邊堤岸吹來的空氣,已經讓周遭變得涼爽起來,你輕輕伸手,風便會穿過指間,帶走白日的悶熱和煩惱。 丹斯是康莫斯國立工商大學芻芻特郡分校工程係的準畢業生,他是個印地斯雀人和奧斯登民族的混血,一米七四的個子,骨架較寬,但身形偏瘦削,頭發總體藍黑色,在發梢處顏色卻漸變成暗黃,麵龐略顯瘦削,顴骨微微有些突出,相對正統的印地斯雀人,他的五官更加立體,膚色更淡,呈現健康的棕色,瞳色和他的奧斯登人爸爸一樣是灰綠色。此時他正蹲坐在堤岸邊雙眼無聲的望著對岸,噘著的嘴唇偏小卻豐腴柔軟,在夕陽的扶輝下像是上了釉的瓷片,像是有什麼氣要撒,卻被憋在了胸口。 “是伊思皮特·丹斯·李先生嗎?”格瑞德走到丹斯身後禮貌開口道。 “是我。您是?”丹斯被問候聲從發愣狀態中驚醒,忙回頭看向格瑞德。 “你這個騙子!你撒謊!” 突然,一個滿是憤懣的聲音從丹斯身邊傳來,這個人怒氣沖沖地沖到丹斯和格瑞德中間,隻見他和丹斯有著完全一致的容貌,他張開雙手在格瑞德麵前揮舞“先生!先生!我才是丹斯,他是惡魔,霸占了我的身體,您聽得見嗎先生?!” 格瑞德輕輕點了點頭,“格瑞德·阿艾爾,叫我格瑞德就好。”整個說話過程,格瑞德的目光就像能夠透視,越過了那道突然沖出來的身影,直直的落到丹斯臉上。 “他看不見你的,你現在成替身了。”丹斯在內心百無聊賴地默念著。 ...... 事情要從兩周前的周三開始說起。 李群征,九一年生人,學歷不好不壞,考得上一本,考不上211;工作不好不壞,進得去國企,混不上職級;感情不好不壞,對象有了三年,誰都沒提結婚。總之呢,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像是人海裡的一滴水,群像中的無關緊要的一筆。 這天剛好是中秋節,女友回家團聚,他一個人吭哧吭哧去爬了一天的山,也許是太久沒運動了,回到家洗完澡,晚上七點倒頭就睡著了。 睡夢中他好像聽見了肥皂破裂的聲響,看見了億萬人群走動的聲音,摸到了包裹周身的斑斕詭譎的黑色,忽然他感覺到些微的震動,極度短暫的一瞬間,緊接著是女人的、男人的、老人的、小孩的、所有人心碎的聲音,無邊的黑暗蔓延開來,他陷入了更沉的迷夢中。 等再次睜眼,他是被尿意憋醒的,右手撓了撓頭,突然感覺手心一陣鈍痛,李群征一下清醒了過來,立馬摸黑尋找自己的眼鏡以及電燈開關,卻怎麼也找不到,墻壁上本該是開關麵板的地方卻摸不到任何東西,床邊的床頭櫃也消失了,空空如也,更別提放在櫃子上的眼鏡了。 一陣寒意從心底不由自主的傳到四肢和後脖頸,頭部開始陣陣發麻,他僵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撞鬼了?靈異事件?還是被歹徒擄走了?或者這隻是一個夢?” 但頭皮傳來的酥麻感讓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這不是夢。 等眼睛適應了黑暗,透過床對麵的落地窗灑進來的光芒讓他看清了四周的環境:門兩邊對稱擺著兩張床,隔壁床的主人看起來今晚不在,床腳各擺著兩張書桌,兩個櫃子,還有角落裡擺放著的大大小小的行李,靠窗的墻上有一個小擺鐘正巴答巴答的規律擺動。 “這裡看起來是一個寢室?嗯,雙人寢”。 看到了較為熟悉的場景讓李群征心裡略微安定了點,耳邊隻有衛生間裡偶爾傳來的水滴聲。 他悄悄起身,像是害怕驚醒某個黑暗中不存在怪物,摸索著找到了書桌上臺燈的旋鈕開關,“啪”的一下,燈裡的火星一下子變大,又極速收縮變小,散發出昏黃的光芒。 “煤油燈?” 李群征一下子愣住,沒有預料到是這樣的發展,緊接著看向書桌,一本摞書,封麵上用怪異卻熟悉的文字寫著一個名字“伊思皮特·丹斯·李”。 “我一定在哪見過這個名字!” 剛冒出這個念頭,大腦像是被重錘砸中,這讓他抱住頭顱,身體像是蝦一樣弓起,腦袋裡開始同時湧現出同一個人的不同時期的經歷。 那是牙牙學語的小丹斯,是因為父親不給自己買玩具而負氣離家出走的丹斯,是放學被同學欺負後抱著媽媽痛哭的丹斯,是不甘就像同齡人一樣進入工廠麻木的每日重復勞力的丹斯,是從郵局拿到大學通知書後瘋狂跑回家的丹斯。 畫麵最終定格在昨日,丹斯左手被一個冷白的類似瓷片的東西割傷了手的畫麵。 “我就是伊思皮特·丹斯·李?不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是李群征!我這是穿越了?魂穿?”隨著閃回的結束,腦袋中的絞痛得到了緩解,隨即望向落地窗玻璃裡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個個冒出來,讓李群征一下子難以適應。 就在此時,身旁右邊突兀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 “你。” “是。” “誰?” “那是,” “我的身體。” 李群征一下子瞳孔縮小,隨之迅速放大,仿佛整個人一下子墜入了冰窖,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竄上了腦門,右半邊的肩膀和脖子像是被凍僵了似得,想要轉過頭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卻因為肌肉被拉的極致緊繃而完全無法動彈,隻能直直的看向前方的落地窗,緊接著,他就從窗戶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右手邊,站著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正看著自己,眼神中隱約閃動著詭異的情緒。 李群征想要本能的大叫,但聲音到了喉嚨口,卻隻能發出“荷荷”的吹氣聲,渾身冷的發抖,背後、腋下、腦門的汗卻止不住的流,徹底浸濕了衣衫。什麼他媽狗屎的尊嚴,道德感全都拋在了腦後,隨之而來的是身體徹底的失去了控製,溫熱的液體在身下蔓延開來。眼球在抽筋般的動了幾下後,忍不住望右邊一撇,一張死氣沉沉的麵孔隨即映入眼簾。 終於在火山爆發般的恐怖情緒下,李群征終於宣泄般的驚聲尖叫了出來。 革新歷406年秋,九月十一日。 康莫斯國立工商大學芻芻特郡分校3號宿舍樓南棟,突然傳出了一聲駭人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