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黃色的衣裙,蓬鬆的頭發。 姑娘從他身後走來,好奇的打量著他。 “別人都在演劍場練劍,你在這裡釣魚?”她瞧見了放在一旁的內門弟子腰牌——他並未收進懷裡。 她語氣中滿是欣喜,像是在一堆五仁月餅裡發現一張蓮蓉的。 他沒有回頭,他在專心致誌的等他的魚。 “你釣的魚呢?總不至於一條都沒有釣上來吧?”還是那麼歡快的語氣,隻是多了些挪揄。 好吧,他終於覺得她很吵了。 他站起身收起魚竿,準備離開。 “等等……”她沖過來奪過了他手上的魚竿,仔細的看著,“隻有魚鉤,沒有魚餌……哪裡會有這麼蠢的魚?” 她“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快要笑到地上去啦。 畢竟她是一個愛笑的姑娘。 但是笑得有些難聽,他想著。 好吧,原來是因為沒有魚餌,他突然輕鬆了很多。 他不會釣魚,他隻看過別人釣魚。 他當時隻看到了魚竿,魚線,魚鉤,當然,還有咬在魚鉤上的魚。 至於魚餌呢……沒瞧見,可能早已被魚吞進肚子去了吧。 如此想來,不知道釣魚要放餌是不是情有可原呢?他默默的想著。 那姑娘放下他的魚竿,一塊塊翻開溪邊的鵝卵石。 “找到啦!你記住了,這個可以做魚餌!”那個姑娘一手泥,兩根手指拈著一條地龍,地龍在她手中翻滾。 畫麵有些美,他……突然不想釣魚了。 他看著她認真的把地龍串在魚鉤上,眸子清澈而真誠。 看著她洗乾凈手,小手如青蔥。 看著她拿著魚竿遞到自己手裡。 好吧,他承認,她確實是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姑娘。 可是天黑了,他要回去休息了。 他走了。 隻剩下那姑娘立在溪水邊。 晚風拂過,吹起她的裙擺,如一朵金盞在山間盛開。 淩雲有金盞嗎?沒有。 不過可以考慮種一些,他默默的走著,默默的想著。 翌日,他來到昨日的垂釣之處。 學著翻開鵝卵石,找到地龍。 學著將地龍穿到魚鉤上,穿得分毫不差。 他向來學東西學得很快很好。 腳下是緩緩流淌的溪流,靜水流深。 頭頂是金色的太陽。 枯坐到黃昏。 “真是個怪人……”姑娘嘀嘀咕咕的從竹林裡走出來,一眼就看見溪邊上的背影,連握竿的姿勢都跟昨日一模一樣,恍惚間以為昨日重現。 這人終日無所事事,隻在這釣魚? 察覺到身後窸窸簌簌的,他沒有回頭。 但開了口:“今日,釣上了一條魚。” 像是對著溪水說話,可是溪水不會接話。 “原來你不是啞巴!”姑娘跳到他身邊,小鹿般的眼睛裡滿是驚訝,像是看見木頭開口說話。 但她很快轉移了興趣,站在溪邊左顧右盼:“魚呢?” “放了。” “……” “下次釣到魚能不能給我留一條?天天在你們淩雲宗吃些果子、藥丸,清淡的很……” 原來這姑娘並不是淩雲弟子。 在門內弟子達到辟穀境界之前,門內會有辟穀丹用來充饑。 吃起來很方便,但是味道著實一般。 估計這姑娘也是靠這個飽腹。 “好。”他站起身收起魚竿,離開了。 第三日,有雨,三息沒有出門。 第四日,坐至日暮,姑娘沒有出現。 第五日,坐至日暮,姑娘沒有出現。 …… 有時候,也會整日都無魚上鉤。 但是,隻要釣上了當日的第一條魚,他再扔下的魚鉤都是不帶餌的。 因為一條就夠了。 數日後,姑娘姍姍來遲,卻如初見,他在釣魚,她站在他身後。 姑娘似是有些火氣,左顧右盼,開門見山:“給我留的魚呢?” 三息沒有答話,放下竹竿,一團光暈從近岸的溪水中升起,光暈中有一尾魚,剛離了水,還活蹦亂跳的。 姑娘瞪大了眼睛,她自然可以看出那團光暈上……劍氣繚繞! 那是一個由劍氣組成的牢籠! 隻怕是施展了極為高明的劍訣。 竟然隻為困住一條魚! 她看著他有條不紊的解開用來困魚的劍籠,繁復無比……深感暴殄天物。 解開了劍陣,他收起魚竿,準備離開。 卻被姑娘攔下:“再釣幾條吧,一條哪裡夠吃的?” 情真意切,無法拒絕。 …… “我近來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看著她把魚開膛破肚,清理乾凈,架在火堆上開始慢慢地炙烤,突然開口。 “說來話長,我奉命到淩雲宗的劍鋒挑一把劍。”她知道他想問什麼,率先開口。 “青雲小築你聽說過吧?” 他點點頭,淩雲宗和青雲小築有三劍之約,源於當時的掌門真人和對方的一個賭鬥,詳細過程已經不可考,賭鬥的結果就是青雲小築三境之下的弟子,可以到淩雲宗的劍鋒上挑三柄劍,當然,不得借助外力。 千年來,已經挑去了兩柄,劍主無不是當年驚才絕艷之輩。 “很厲害的!”她看他似乎不以為意,急忙補充,“當初還贏過你們淩雲的祖師呢!” 看他又重重的點幾下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才滿意的接著往下講: “於是我就在山上挑了好些天,也沒有看到中意的。” “據我所知,你的修為……似乎在劍鋒上待不了多久吧。”三息適時扮演著一個好的聽眾。 “是呀,待一會就要下來……”姑娘聽上去有些沮喪,“劍鋒又這麼大,所以進展得很慢嘛……” 他沒有說話,他不會安慰人。 “但是,前幾日,我看中了一柄劍,可好看了!” “是銀白色的,飛起來就像是銀色的……銀色的……”她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有些懊惱。 於是她放棄了。 過了片刻,又按耐不住,眉飛色舞的跟他比劃著那柄夢中情劍的模樣。 夜色漸漸濃鬱起來,星辰在天上閃動,火堆的光在她臉上閃動。 “可是那柄劍飛得太快了,我趕不上……我還得時不時下山調息……”說著,她垂下了眼睫毛,火光映在上麵,像是撒了金粉的折扇。 “可是,再上山,那柄劍又在原地等著我……”她聲音有些悶悶的,“我一靠近,它又跑……” 他聽明白了,她這幾日被一柄劍……調戲了。 臉上不動聲色,這才發現原來忍住笑,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情。 但他終究還是沒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 姑娘有些惱羞成怒:“笑什麼笑,你不是一樣也沒有劍!” 劍修視劍為生命,哪怕睡覺都不會離身。 三息身邊什麼都沒有,隻有手上一根魚竿……除非他的魚竿是他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