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道,玉門關。 大唐帝國最西邊的大門,他東通瓜州,西抵敦煌,南聯陽關,北與哈密,依山帶水,地勢險要。這裡是英雄出征的雄關,也是埋骨荒原的枯塚。是灑淚惜別的傷心地,也是盼望歸來的希望門。 玉門關本就是個功能單一的邊關要塞,方圓不足三裡,駐軍不過五千,戰馬也就百匹。關內開城門兩道,分別是西門、北門。重荻、玄奘和李昌一行人騎馬由北門入關內,守關軍官看到是瓜州都督府司馬,馬上上前見禮,李昌親自遞上通關文書和過所。 軍官看了看玄奘的相貌,心裡非常奇怪,不知道這位使者是什麼來路,竟然由司馬大人親自護送出關。再一看都督府司馬和一位從九品官員對其禮遇有加的樣子,心中疑惑不已。而且此人卻又是個商人的身份,軍官就更篤定,這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是身有重任的朝廷密探,聽說朝廷早有經略西域的意圖,看來所言不假。 這個守城軍官還在心裡瞎琢磨的時候,一行三人已經從西門打馬而出了。玉門關的西北坡下,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大道,由年深日久往來的車輛碾壓的溝壑分明,這是歷經漢朝時,張騫鑿空西域以來,歷年的東西往來車輛反復碾壓所形成的,他見證了中原與西域從不斷決的往來,同樣也見證了中原與西域從不斷絕的征伐。 三人沿著大路一直朝著西方縱馬前去,直到行出十餘裡後,方才勒住韁繩。玄奘立馬而行,對著重荻和李昌說道:“二位對貧僧的情意,貧僧在此謝過了。”說著就下了馬,雙手合十。 重荻和李昌也下馬與玄奘道別,重荻從馬上的背包裡取出了自己的保溫杯、筆記本和三隻中性筆。這個杯子跟了自己兩年了,還是當初妻子送她的生日禮物。妻子總說作為老師天天講話,要多喝水,保護好嗓子。筆記本和中性筆也是自己在學校工作用的東西。 自從穿越到大唐,他沒有機會再用,現在他覺得玄奘這一路上一定能用上,於是就臨時起意將這些東西拿出來送給玄奘。首先因為這些物件玄奘能用的上,其次,他覺得應該給玄奘留個念想,將來等玄奘回來,自己和他今天接下的這份情緣,以後說不定會有大用處。 重荻將東西遞到玄奘手中,說道:“這個保溫杯是我以前的常用之物,熱水倒入其中可保一日夜不涼,你這一路山水跋涉,有口熱水總是好的。這個本子和筆,是用來記錄事件,你這一路西去,定有許多見聞,你可以將他們一一記下,回到大唐後在整理成冊,好讓我大唐子民也知道域外之地的奇聞異事,也為日後其他求法僧人留下可尋之路,也是你的一件大功德。書的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做《大唐西域記》。這三隻筆,不用蘸墨,隨時書寫都可以,兩黑一紅,可以分別寫不同的內容。”說著拿起中性筆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了《大唐西域記》五個字,並在下麵又寫到“重荻題”。 玄奘看完之後,大為震驚。這樣的東西視為寶物也毫不為過,重荻就這樣輕易送給自己。這讓玄奘感動不已,回想與重荻相見至今也不過短短四日,重荻給他帶來的卻是他在過去三十年裡都沒有過震撼和感動。 李昌在一旁看得也是連連吃驚,他不知道重荻這樣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有什麼樣的經歷和智慧。能讓他看待事物如此清晰,看人也如此準確。還有他的那些堪稱寶物的東西,隨便一件都是他無法想象的神跡一般的存在。如果說這些都還可以理解,那重荻對待功名和這些寶物的態度,就是他這個算的上是大唐精英階層的人都理解不了的事情了。 李昌很奇怪,重荻不貪名,不愛財,看功名爵位於無物,視財貨寶物如草芥。在他心裡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在以後的時間裡,這個問題困惑了李昌很久。 玄奘看著重荻久久無語,但眼睛裡已經噙滿了淚水。重荻真的是佛,不然那裡會有這樣的大慈悲心,有那裡會有這樣的不世寶物。玄奘忍了忍自己的激動,對重荻說道:“出家人本該四大皆空,心無掛礙。但貧僧自覺與施主以超出因果之界,貧僧願與施主結為世俗兄弟,不知道可否。也請李施主做個見證,可好?” 重荻和李昌聽了玄奘此話,都是一驚。李昌是覺得,像玄奘這樣的大德高僧能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覺得重荻非一般人。或是已經視重荻如同佛門之人。重荻驚的是,他隻聽說玄奘和皇帝結拜過,現在怎麼要和自己一個普通人結拜,難到歷史真的改變了? 李昌最先回過神來,說道:“太好了,能見證我大唐的一代大德與我大唐的少年英雄義結金蘭,我李某人榮幸的很呀。”說著就開懷大笑。 重荻也醒過神來,對著玄奘說道:“你我二人確實有緣,緣起隨心,緣滅隨意。我願意和大師以後兄弟相稱。”重荻嘴上說這話,而思想卻神遊天外。他之前覺得自己和玄奘的相遇,這橋段在那裡見過,現在忽然想起來了。《西遊記》裡,菩薩喬裝指引唐僧堅定西天取經之心,並送了唐僧三件寶物,“袈裟、錫杖、紫金缽。”最後唐僧和李世民結拜為兄弟。這不是和現在自己經歷的套路是一樣一樣的嗎。看來,吳承恩老爺子誠不欺我呀。 就這樣,玉門關外,黃沙戈壁。重荻與玄奘在李昌的見證下從此兄弟相稱,玄奘年長為兄,重荻年幼為弟。多年之後,在長安城中有這樣一個傳奇故事。歷經十七年取經回來的大唐一代高僧活佛,長安老百姓心裡的在世真佛,就連大唐皇帝見到都要禮敬友嘉的玄奘大師。竟然有個人見到他從來都不拜,隻是叫一聲“佛兄”。而且很多人都傳說見過玄奘大師跪拜過這個人。這個故事就這樣被人傳了很多年。 在玄奘心裡,重荻就是佛。在重荻心裡,玄奘早就是佛了。 所以人們遇到了難事都會去廟裡拜佛,而真正幫自己度過難關的,最後不都是自己嗎? 佛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做。隻是靜靜的看著人世間,不說也不動,不喜也不怒。看著每個人經歷了人生百味之後成為自己的佛。 那麼,當初你在廟裡拜的佛不就是你自己嗎? 如今,重荻拜玄奘、玄奘拜重荻,不就是在拜他們自己嗎?誰也成不了誰的佛,隻有自己才能成為自己的佛。也隻有自己才能救贖自己。 玄奘在完成了心願以後就出發了,取道伊吾,去了高昌。其實他不一定非要走高昌,但是重荻總覺得因為自己的介入,已經改變了太多,後麵的事情還是讓玄奘自己經歷吧,畢竟“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目送玄奘到已經看不見的時候,重荻和李昌才上馬回到玉門關,他們今天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拜見瓜州都督獨孤達。 這位都督大人此刻還再玉門關的軍營大帳裡,呼呼的睡著醒酒覺呢。重荻、李昌二人一直等到快掌燈的時候,獨孤達方才睡醒。 三人一同用了晚飯,席間李昌當著重荻的麵,將鹽州刺史第五琦寫信拿給獨孤達看了。重荻知道這是李昌在獨孤達麵前幫自己,為自己掙麵子。獨孤達看完信果然對重荻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在此之前他還是不怎麼把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放在心裡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聽完重荻對吐蕃目前的分析和他的換馬計劃以後,他就更覺得這個少年非同一般。小小年紀就能憑借自己的本事,掙回一個五原縣男的爵位,這個能力是不容小覷的。這比那些在長安街頭,憑著父祖兩輩的廝殺和性命掙回來的功名,而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同齡人,那可是強的太多了,這小子將來不得了呀。 三人吃了晚飯,各自回房休息。當晚李昌按照重荻的計劃,派人回到瓜州城,扮成吐穀渾人,對外宣稱要大肆購買唐人的青鹽,而且是用白銀。 吐蕃與吐穀渾相鄰,而且常年征戰不斷,去年也遭受了白災,隻不過因為地域的原因,災情沒有吐蕃嚴重,元氣未傷,實力尚在。 今年吐穀渾已經在邊境上搞了好幾次摩擦事件,很多邊境上頭人的奴隸和牛羊都被掠奪了。現在瓜州城裡的吐蕃頭人和部落首領們要是在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們會更加焦急的要求馬上交易。 而重荻的計劃是,他們在玉門關在住三天,曬著太陽,喝著酒,讓子彈再飛一會。因為他知道,多等一天,交換的價值就多漲一點。另外他還有一個針對吐蕃和吐穀渾的大計劃,因為他知道日後吐蕃對大唐而言是個很大的危險和麻煩。而吐穀渾是起不到替大唐緩沖這一危險的作用的,所以他必須早早的打算和布局。 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吐蕃現在出了個厲害的人物,“論欽陵”。這個人在日後給大唐的將軍們帶來了很多麻煩。重荻必須在這些麻煩到來之前先解決“論欽陵”這個大麻煩。 章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