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江寧郡揚州府城外東郊一處農莊。 　　焦言和蓋凡，不，現在應該說是李昭和李辰了。 　　李辰神色淒楚，舉著個火把站在一處柴草堆積的木臺子邊，臺子上躺著具屍體，穿著白色的殮衣，可見的脖領和臉上有多處潰爛。 　　李昭則神情有些詭異地站在一旁，身前是一名老者和一壯年男子，具都臉色木然。 　　一個時辰前，李昭和李辰照蓋柏的吩咐取出這具冰棺裡的人造屍身，兩人對著屍體一籌莫展，不知去請裡正時如何圓這個謊。 　　正在此時，裡正不請自來，身旁還帶著一位據說是鄉裡老仵作的老者。李昭大為驚慌，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將二人請入家裡。 　　這裡正和仵作二人初進農莊時還神色謹慎，言語有據，李辰不理人，李昭支支吾吾，眼看就要出露馬腳。 　　豈知一炷香時間沒過，兩人神色就漸漸變得麻木，不管李昭說什麼都隻會點頭答是，仿佛在演一出呆板無聊的話劇。 　　“長者，既已驗明正身，確定死因，我兄弟倆是否可以按官府的規矩將染疫的家父火化下葬？” 　　“可！” 　　“嗯，好。” 　　又是一段機械式地回答。李昭見狀，對著李辰使了個顏色，後者不再猶豫，用火把點燃柴草。 　　熊熊烈火燃起，裡正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掙紮之色，慢慢變得鮮活起來，忽然開口道“人死燈滅，你兄弟二人也不要太過悲傷。李昭你是長兄，要盡早尋個婆姨，挑起家中的重擔。” 　　“多謝裡正關心。”李昭心念電轉，試著回了一句。 　　裡正直接笑罵一句“你這臭小子，你爹剛走你就不認我這個叔了？” 　　李昭心下駭然，嘴上卻陪著笑，連連道歉。 　　他將裡正二人送出農莊，隨即回身對著同樣臉色古怪的李辰耳語“小弟，你就在家裡不要走動，我跟出去看看。” 　　李昭遠遠吊在裡正和仵作身後，轉過長長的山路，目睹他們走進了幾十間農房聚在一起的小村子，和一個坐在門前編草鞋的老者閑聊起來。 　　李昭悄悄走近，躲在墻角偷聽起來。 　　“大劉，你和老馬乾啥去了？” 　　“老李得瘟疫死了，我和老馬去看看，送一程。” 　　“哪個老李啊？” 　　“山對麵腳下小院子那個鰥夫，一個人拉扯了兩個孩子長大。” 　　“是有間院子，沒見過這麼個人啊。” 　　“嗬嗬，你老糊塗啦！上個月我還幫你賣出去一雙草鞋給他，四十文錢哩！” 　　“哎喲，你這麼一說！老嘍，記不住事嘍。” 　　“可惜啊，剛到抱孫子的年紀。” 　　“誰說不是呢？” 　　...... 　　李昭心裡掀起驚濤駭浪，不動聲色地慢慢從墻角退走，再快步趕回農莊。 　　李辰迎上他“大言哥，怎麼樣了？” 　　“蓋叔好像布置了什麼法術，那個裡正和仵作都把我們當自己人了。”李昭對他說道“還有，暫時不要再叫我大言哥了。” 　　這樣，李昭和李辰兄弟兩就在這個名叫樓月村的村莊附近定居下來。憑借德高望重的裡正劉二武和仵作馬老的認知扭曲，和光同塵，一步步融入樓月村。 　　三年一晃而過。 　　這天，酷熱的太陽折磨完大地，施施然退場，大日西沉，赤霞橫空，穿過樓月村的鄉間小路上走來兩個人。 　　晚霞的餘暉在二人周身鑲起顯眼的金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這二人一高一矮，高的那個身材偉岸，膚色如古銅，五官棱角分明，粗黑的眉毛稍稍挑起，濃密的黑發梳往腦後，行走間狂野之氣撲麵而來。 　　矮的那個也不能叫矮，細看也有七尺身高，一張麵無表情的俊臉像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狹長的桃花眼微閉，眸光隱在晚霞之中。 　　“小李，有一久沒見你兩兄弟了。”村裡街坊看見兩人，熱情地打起招呼。 　　“討生活去了。”高個男子爽朗一笑，這時才看見他手裡輕飄飄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 　　“飯都好了，進來吃過晚飯再走。”裡正劉二武從家裡出來，不由分說拉著兩人進了屋。 　　個高的男子粗粗掃了一眼木桌，算上雞鴨擺著八九道菜，比過年還做的豐盛，隨即好整以暇地看向劉二武。 　　劉二武老臉一紅“小昭，叔也不瞞你，實在是有事相求！” 　　“叔，你和我還來這個，有什麼事直說就是。”李昭哈哈一笑。找書苑 ｗww.zhaｏｓｈuyuan.com 　　劉二武哼哼哧哧半天，臉憋的通紅，求救似的看向婆姨。 　　“沒用東西！”他婆姨白了他一眼，隨即拉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半大小子走過來。 　　“小昭，是這樣，我前幾天聽你叔跟我說了，你進城買了宅子，定錢都交了，怕是就要搬進揚州城住去了。我和你叔一合計，那以後就沒人教虎子識字...姨才剮下這塊老臉來求你，能不能幫我倆想想辦法，這孩子實在不能再學他大哥一樣...”這婦人倒竹筒子一般把話說完，眼神切切地看向李昭李辰兩兄弟。 　　“叔，姨。我東西都搬差不多了，回來這趟就是跟你們商量這件事的。我尋思，我和小辰在武館事情多起來，也不能親自教虎子了。”眼看婦人眼神黯淡下去，他話鋒一轉“我把虎子當親弟弟一樣，就是來詢問一下你們的意見，我準備把他接進城裡，找個門路送他進好點的私塾去讀書。” 　　“哎呀，謝天謝地了，小昭你放心，該有的束脩我們一分都不會少給先生的。”婦人喜笑顏開，拉著李昭的手生怕他反悔。 　　李昭看著把牙花子都笑出來的劉二武和憨態可掬的劉虎，不由笑出聲來。 　　他和李辰這三年來，沒少受鄉親照顧，其中又以劉二武最熱心，還數次在他婆姨那裡鬧的不好看。自己回報一點本是應該的。 　　隻是一個鄉鎮乾部，為小兒子能去省城上好點的學校如此忙前忙後，孩子的教育還真是古往今來的中國人都繞不開的一個點。 　　他和李辰相視一笑，隨即拉著劉二武坐下來，在這樓月村大醉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