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醒醒...醒醒...”陳玉成在院外輕輕喊道。 曾小川睜開眼睛。天尚黑著,窗外窗內一絲光線也無。大毛睡眼惺忪的拿著油燈進了屋子,打水服侍曾小川洗漱。 今天是部隊開拔的日子。曾小川準備妥當,出了門。營中已經是人影憧憧,隊列整齊。一聲令下,便往水西門外開拔。 到得水西門外,已是天蒙蒙亮了。陳仕保、曾立昌所部已在候著。楊秀清已經設定了進軍路線,走水路西去蕪湖,然後南下去南陵,再往東過寧國府、廣德,到湖州附近,再南下奇襲杭州。 前兩次出征都是旌旗招展、號炮連聲的,不過這次是輕兵突襲,自然隱秘不宣,以防奸細窺知。童子軍的隊列訓練已頗見成效,眾童子都是挺胸昂首站的筆直,軍容比起旁邊的陳仕保、曾立昌所部是截然不同。更引人注目的是一隊長矛兵,握著五米長的槍桿杵在地上,如林一般密密麻麻豎立著。 正要登船時,一騎馳來通知曾小川說是東王要前來為東征軍送行。不一會兒,楊秀清和他的千人儀仗隊便到了。楊秀清登上城樓,曾小川與陳仕保、曾立昌三人領著城外將士齊齊下跪高呼九千歲。 行完禮,曾小川站起身時,突然聽到費神仙的聲音,“小心了,剛才東王一直在盯著你,目露殺機。今天隻怕來者不善。” “咦?”曾小川感覺到聲音似乎是直接在腦海裡響起一般,可費神仙卻是被自己放在陳仕保軍中,離得幾十米遠。這是傳音入秘?費神仙還會這手? “我也有異術,就是可以與其它異人直接在腦子裡說話,可以很遠而且旁人聽不見。不過普通人則不行,此術甚是雞肋。故我從未張揚。”費神仙解釋道。 “那麼你是不是能讀我腦中所想?”曾小川有些忌憚。 “並不能。除非你想著要與我說話。”費神仙回答道,“莫要分心。楊秀清看來要殺你,且度過眼前再說。” 城樓上的楊秀清揮了揮手,城下儀仗隊中奔出兩個人來,闖進童子營中,一路橫沖直撞擠開身前的士兵,來到低著頭站立的一個士兵麵前,架起他就走。曾小川看去,那兩人雖然膀大腰粗,卻是仆婦打扮,架著拖走的正是傅善祥。 曾小川心裡一個咯噔,抬頭看向楊秀清。金黃色的陽光越過城樓的陰影,正打在曾小川的臉上。曾小川逆著光看去,正碰上楊秀清瞇著眼看著他的目光。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曾小川轉頭看向陳玉成,陳玉成躲開視線,額頭上大滴的汗珠流淌下來。曾小川又看向範汝增、譚體元、譚紹光、陳坤書。童子營眾人的臉上或是躲閃或是茫然。 曾小川目光又轉向身旁的陳仕保、曾立昌。兩人看看曾小川,抬頭看看楊秀清,又回來與曾小川視線相接,眼神漸漸兇厲。 “戰?還是不戰?”曾小川心底閃過一絲不安,“楊秀清知道我有空間異能,他不會沒有準備吧?” “鐘凡,你有什麼話說?”楊秀清問道。 “此人是誰,為何混入我營,我實不知。還請九千歲明察。”曾小川回答道,傅善祥放棄也就放棄了,堅決不能承認。 楊秀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鐘凡兄弟,我待你不薄。很多廣西老兄弟的位子都在你之下。” “是!九千歲提拔之恩,我時刻銘記於內,不敢或忘。” “你剛來的時候,我實是興奮不已,天國又多一賢才,大業更添助力。我對你推心置腹,提你為一軍主將。怎麼,你就是這麼報答我提拔之恩的?” “九千歲明察,我實非色欲熏心之輩。”曾小川辯解道。 “我當然知道你非是色欲熏心之輩,隻是不把我放在眼裡罷了。天國上上下下都是傻什麼逼,何曾被你放在眼裡?”楊秀清冷笑道,“我早知道你桀驁不馴,卻不想如此不遜。” 他搖了搖頭,說道,“拿下!” 儀仗隊中立即沖出一人,直向曾小川奔來。氣氛已經凝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曾小川心神集中,發動空間能力,緊接著心裡卻是一涼,瞬移失敗了。在旁人看來,他的身影隻是在原地閃了一下。 同一時間,城樓之上的楊秀清身上,閃現出了灰色的護盾光芒。曾小川掃了一眼城樓上,心道,“果然!”加護盾之人是誰,倉促間卻是看不出來,但肯定在楊秀清的身邊不遠。 那人已然逼近,一聲大喝,曾小川所在位置兩三丈範圍內,地麵急速下陷,周圍的地麵卻急速升高,形成了一圈土圍子,像個牢籠把曾小川與陳仕保、曾立昌都困在了裡麵。 “糟了”,曾小川心道。他隻不過剛才想找到護盾異者,耽擱了一下,如今想瞬移出去恐怕晚了。 果然,曾小川的空間能力又無法動用了,也許是這個土能力者,也許場上還有個三階。靈元場的範圍越大,靈元密度越低。曾小川現在竟然無法突破對方的靈元場。 楊秀清在城樓上朗聲說道,“地官又正丞相鐘凡,勾結順妖,欲叛逃天國。自鐘凡以下及其同黨,格殺勿論。” 陳仕保、曾立昌抽出腰刀,劈頭蓋臉的向曾小川砍去。曾小川也有佩刀,但沒學過刀法,便以風雷神拳迎擊。一記【疾風迅雷】,將兩人的刀撥開,緊接著以一招【風雷連環】向兩人反攻過去。 城樓上此時跳下一人,落在土圍子上。曾小川拳到陳仕保肩處,陳仕保身上現出灰色的護盾能量,將曾小川的拳頭彈開。曾小川看了那土圍上的人一眼,見他滿麵虯髯,頭戴紅巾,穿著指揮服色的長袍,應是那個盾能力者無疑了。能在那土能力者的靈元場中開護盾,等級不會比土能力者低多少。 “原來不過是個蛻凡境的孩子”,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也從城樓跳落到土圍子上,再加上躍上來的土能力者,三人各據一角,居高臨下的將曾小川圍在正中。 “今日怕是要死在這裡了”,曾小川的心沉到了穀底。 三人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一個飄渺不定的聲音,“三位住手吧,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莫要逼得跟你們魚死網破。” 那文士冷笑道,“何方妖人?班門弄斧,你這入魂引還沒練到家”。他大喝一聲,“死...”。隊列中的費神仙一頭栽倒在地,五官流血,沒了聲息。 曾小川與陳曾二人交手數招,聽得土圍外喊殺聲劇烈起來,間夾雜著幾聲慘叫。曾小川看不見土圍外的情形,心裡揪緊,手上加快。陳曾二人卻是得護盾相助,一時也不落下風。 曾小川發狠,將護體真氣布滿全身,使出風雷神拳中的最剛猛的【雷霆萬鈞】,拚著挨刀也要快速解決陳曾二人。隻是土圍上又陸陸續續爬上幾個將官,跳下來一起圍攻曾小川。 土圍外喊殺聲漸漸平息。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土圍外拋了進來,曾小川戰鬥中掃了一眼,是費神仙的頭顱。那文士喝道,“鐘凡,你同黨皆已伏誅,還不跪地受死?” 一個又一個頭顱被扔了進來,大毛、柱子、二毛、單北冷、王寅、路大誌、趙恩子。曾小川大吼,抽出腰刀發瘋般的劈砍,一刀削斷了陳仕保的胳膊。 一個梳著雙髻的頭顱被旋轉著拋了進來,稚嫩的臉上凝固著痛苦的神情,斷頸處的血液揮灑著。 曾小川大慟。幾滴鮮血濺在曾小川的臉上,那是單玲的血。曾小川抹了一把,淚水混合著人血,視野裡紅彤彤一片。 一柄長槍刺在他的胸口上,被他護體真氣擋住。曾小川一刀削斷槍頭,怒吼著前沖。斷槍又刺在他胸口上,曾小川又是一刀將它削斷。那使槍之人急退,周圍太平軍刀槍並舉,圍著曾小川刺砍,曾小川全然不顧,追上那使槍之人,一刀梟首。 與曾小川搏殺的太平軍將官都有些驚懼,曾小川又回身沖向他們。“殺...殺...”,他大吼著。 城樓上楊秀清喝道,“陳玉成,帶你的長矛隊上,刺死這逆賊!” 陳玉成一咬牙,對著長矛隊的兩個兩司馬說道,“李永捷,你的人跟我上去,林誌剛,你部候著,隨時替換李永捷。範汝增,你也來,你指揮!” 範汝增“砰”的一聲雙膝跪下,哽咽著說道,“鐘丞相與我等有師徒之名,弒師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不可...不可啊!”說罷連連磕頭。 陳玉成一腳將他踢翻,吼道,“拖下去打一百軍棍,打死勿論”,然後當先爬上土圍。二十五名長矛手跟著他登了上去,散開圍了一圈。 土圍子中曾小川左沖右突,不知疲倦的揮刀,滿臉猙獰,血將衣袍染的黑紅。 此時城樓上突然傳來女子婉轉悠揚的歌聲,“大樹媽媽,個兒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對著搖籃唱歌謠”。 陳玉成鐵青著臉,大吼道,“刺...” “搖啊搖”。“收...”。 “搖啊搖”。“刺...”。 “搖籃裡的小鳥睡著了”。“收...抖什麼?換人”,陳玉成一腳將一個士兵踢下土圍子。 “鮑檢點,還不出手?”那個虯髯漢問那文士。那文士答道,“不急,他異力尚未耗盡。你看他護體真氣還有。耗盡之後,我才能給他致命一擊。說來慚愧,我這斬魂刀實在雞肋的很。” “大樹媽媽”。“刺...”。幾朵血花在曾小川身上綻開。 “個兒高”。“收...哭什麼?換人”。 “對著小鳥嗬嗬笑”。“刺...舉不動?換人”。 “風來了”。“收...換人”。 “雨來了”。“刺...換人”。 楊秀清皺著眉看著下麵,轉頭看向一旁唱著歌的女子,對左右說道,“傅尚書已然瘋了,堵了她的口,拖她下去。” 傅善祥縱身向前一躍,如折了翅膀的飛鳥一般,從城樓上一頭栽在城下的地上。 城樓上一陣驚呼。楊秀清閉了閉眼又睜開,隨即站起離開。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圍中的曾小川,曾小川此時聽見了城上的動靜,也正看過來。隻這一分神,身上旋即被幾柄長槍穿透,鮮血迸濺,他兀自不覺。 楊秀清冷冷的轉頭。曾小川收回目光,正見著那文士眸中亮光一閃,鋪天蓋地的疼痛襲來,如靈魂撕裂一般。 意識的最後,冰冷、黑暗。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