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神完氣足。曾小川醒了後,便穿梭去了那一邊。 飛行器大概又飛了兩個小時,開始降落。機身震動了一下,穩穩停住後,卻沒了繼續的動靜。曾小川等了一會兒,艙門沒有打開,禁錮著他的箱子卻先打開了。 麵前站著一個與他差不多高的人形機器人,扁扁的腦袋上是兩個大大的類似攝像頭的東西,姑且可以當作眼睛。短粗的脖子下是黑黑的軀乾。手臂上掛著個類似槍支的管子,手爪上是三根手指。腿部也是黑黑的,看上去不像是金屬材質。腳也是三跟腳趾,腳踝上掛著兩個不大不小的輪子。 曾小川發現自己的身體又可以控製了。那機器人遞過來一套連著頭盔的衣服,示意他穿上。等他穿好,艙門便打了開來,機器人推著他往外走。 艙門後的光芒很微弱,仿佛是在夜裡。他身體越過了門線。一股煙塵撲麵而來,瞬間將頭盔的眼罩部分糊上了一層汙漬。天空呈現出陰沉的灰黑色,雲很低,大氣中充滿了灰塵,遮蔽了太陽和其它恒星的光芒。 地麵上,冰雪覆蓋了一切,看不見任何活著的植被。樹木凋零,草木不生,土地變得貧瘠。沒有鳥鳴、沒有綠意,隻有冰冷和死寂。他此時站在了一座巨大山巒的山腳處,麵對著一望無際的荒原。不遠處一幢幢的外形大小似乎完全一致的方形建築物散發著幽黃的點點燈光,仿佛一座座巨型棺材,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一望無際的荒涼土地上,延申到遠方。 即使有著白雪的反光,仍然仿佛是在月夜一般。曾小川知道,這裡應該是白天。因為可以看到太陽在雲層後麵,一絲淡淡的黑金色從雲層透過。 這就是矽基文明的世界?這是核冬天的世界吧? 冰天雪地之中,曾小川沒有感到寒冷。應該是那套衣服的功用,保持身體恒溫恒濕,卻不像宇航服那麼臃腫。 他往另一邊看去,順著山坡抬頭往上,隻見白雪皚皚的山頂上仿佛黑影憧憧的也有一些建築,但太遠了又沒有燈光看不清楚。機器人推了他一把,讓他向前走,那是通向山頂方向的山路,一級級的石階不知道有多少,在冰雪覆蓋下時隱時現。 他注意到山路上有很多的腳印,將冰雪踏的實了。山路因此很滑,他小心翼翼的走著。至於為什麼不動用異能爬山,前路未知,他要省著用。機器人沒有跟上來,停在了山腳,很有些有恃無恐的樣子,似乎不怕他逃走。 走了一會兒,很突兀的,一道天光從昏黑的天空上打了下來。金色的光芒一下將天地照亮,一座宏大的建築群從黑暗中顯現出來。這道天光就像舞臺上的聚光燈一樣,燈下是金色的瓊樓玉宇,矗立在山頂好大的一片,莊嚴莫名。 那是神殿?天宮? 那是讓人忍不住跪下禮拜的神跡。 ... 不知道再走了多久,曾小川終於走到了山頂。石階的盡頭是一座宏偉莊嚴的神殿,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撐起略帶弧形的穹頂。每一根石柱都有六七十米高。人類站在神殿前仿佛是螞蟻在大樹的腳下。 曾小川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走進了神殿。那道天光收斂了起來,身後又恢復了昏暗,殿內卻是亮如白晝。 神殿內空曠如廣場,隻在中央的位置有一座高臺,高臺上高高端坐著一個人。古銅色的膚色,短發上帶著王冠,身上簡單的斜披著一件長袍,右肩裸露在外。 “過來吧,就等你了。”那個人張口說道。聲音在空曠的神殿內回響,一波一波的。 曾小川往高臺下走去。幾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走到,他注意到高臺下還有一個人,也穿著那身宇航服,此時正跪伏在地上,麵朝下,雙手雙膝著地。他嘴裡說著曾小川聽不懂的語言。也不是完全聽不懂,可以聽出是英語。 “聽不懂啊,”曾小川在頭盔裡輕輕的吐槽。下一刻,他耳朵接收到的語言變成了他所熟悉的。 “天父,我在你的麵前感到快樂和滿足,因為你的恩典和憐憫每天都如日升日落般新鮮。我願意永遠贊美你!”匍匐在地的人說道。 “奧爾裡德勛爵,英國第四輕龍騎兵團團長,你因何而死?”高臺之上的人問道。 “為效忠國家而死”,奧爾裡德回答道,他想起了喬爾納亞河,想起了恰爾根山,想起了火焰、濃煙、馬嘶、吼叫,想起了自己的吼聲“前進,輕騎兵!” 那是他死前的人生,他長眠在了克裡米亞。 “很好,”高臺之上的人繼續問道,“在你的一生中,騎士的9條宣言你都做到了嗎?” “我做到了!”奧爾裡德激動的渾身顫抖,“我從不對弱者兇惡,我曾經勇敢的對抗強權,我沒有對錯誤低頭,我曾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我盡可能的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沒有傷害過任何婦人,我對我的騎士如真的兄弟,我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我不曾辜負我的所愛。” “很好,”高臺之上的人說道,“我宣布...” 他拖長了音,然後停頓了一下,戲昵的看著臺下匍匐的身影,“我宣布!奧爾裡德勛爵,將被打入地獄!” 死一般的靜寂後,奧爾裡德站起身來,“你不是我主,這裡也不是天堂山。” “當然不是,”高臺之上的人微笑道。 “你是魔鬼?你是撒旦?”奧爾裡德問道。 “差不多!” 高臺之上的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每次看到這種從虔誠喜悅突變為驚愕絕望的神情,都是我漫長的孤獨歲月中難得的樂趣。” “火”,奧爾裡德說道。橙紅色的火焰陡然包裹住了高臺之上的人。同時他自己的宇航服也開始燃燒起來,很快化作一團金屬殘液,現出一個被火焰包裹著的人形來。 高臺上下的兩個火人對視著。 一隊機器士兵沖了出來,將槍支對著奧爾裡德。其中的一支槍裡射出一束激光,在奧爾裡德反應過來之前,射穿了他的肩膀。 “這是能量武器,你的火盾是防不住的。”高臺之上的人說道,“你好像也奈何不了我,那麼就請停止這種無意義的對抗吧!” “火”,奧爾裡德說道。十幾團火焰憑空出現,包裹住了每個機器人。同時奧爾裡德的身前出現了一麵火墻,擋住了視線。機器人在化為殘液前射出的十幾道激光在火墻後消失,也不知有沒有命中。 成千上萬的白色小球從神殿的角落裡飛出,向著戰場而來。在接近了戰場時,又聽到奧爾裡德的聲音說道,“火”。 鋪天蓋地的火球也在空間中突然出現,四散飛射開來。整個空間彌漫著各種火團和火球,白色小球如下餃子般紛紛燃燒著落下。 “你這樣揮霍靈元,能夠堅持多久?你剛死沒多久,靈元本來就消耗一空了吧?”高臺之上的火人說道。 所有的火球開始向著高臺之上的火人沖刺而去,形成了一條火龍。火龍咆哮著,然後在火人身前嘎然而止,化作星星點點散去。 兩人身上的火焰都漸漸熄滅,奧爾裡德坐倒在地上,隻有微微的呼吸。 高臺之上的人摸了摸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差點就燒到了我的【劍與玫瑰】。還好!”那是鑲著一顆巨大藍寶石的劍形戒指,底座是玫瑰造型的爪子抓著劍身。 奧爾裡德絕望的眼神看著他,漸漸的失去光彩。 “真是悲傷的人生。你甚至不知道你並不是奧爾裡德。”高臺之上的人嘆息道,轉過臉看著曾小川,“你因何而死?” 這應該是個三階。曾小川猛然從觀戰中醒悟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了那人的強大的靈元場中,動彈不得。 ... 曾小川在禪房中睜開眼睛,“怎麼辦?”他狠狠的抽自己的臉,叫你不長記性。 尋死是不可能了。也不能拖延時間,須得盡快激怒那個人,讓他處死自己。否則超過時間回溯時長,那就得陷入復活然後被殺死的循環中,最後靈魂崩潰。 思考良久,無計可施,隻能隨機應變。 房門傳來敲擊聲,迦葉在外麵說道,“鐘凡兄弟,起了嗎?洗漱一下,然後跟我去見一下此間主人吧。” 曾小川答應著。洗漱完畢,隨著迦葉在寺廟中穿行。昨晚到達時天色已黑,此時一路走過去,遠山近林,綠蔭遍野,間有寺廟建築和佛塔點綴其中。 兩人到了寺中的一座偏殿,步入其中。殿裡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薩。殿中央的蒲團上,此時坐著一個老年胡僧,正是哈桑。他抬頭看到曾小川,露出一絲笑意。 “施主請坐,”哈桑指了指旁邊的兩個蒲團。兩人坐下。曾小川悄悄打量哈森。 高鼻深目、臉如刀削,眼神竟是明亮異常。紅色的袈裟披在身上,裡麵是一襲黃衫。然後曾小川看到他的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曾小川的瞳孔猛的收縮。他認識這枚戒指,他剛剛才看見過。 哈桑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淡淡一笑,“見笑了!這是我出家前的婚戒。每次看到它,總會想起亡妻與女兒。老和尚六根不凈,愧對這身袈裟。” “哈哈!你這和尚確實讓人笑掉大牙。你們這空性宗說的就是空,你是命也放不下,情也放不下,啥都不空。你說你這假和尚修的什麼佛?”話音未落,殿門處進來一個中年男人,西裝革履,右肩背著一隻雙肩包,就好像曾小川前世的房產中介和碼農的復合體。 “南無啊彌陀佛!李施主請坐,”哈桑又扔過去一個蒲團,“我與各位介紹一下。這是權力幫幫主李沉舟。這是鐘凡施主,曾在亞盟軍中任職。迦葉,諸位都認識。” “至於我自己,我是個叫哈桑的和尚。” 曾小川站起來,向哈桑和李沉舟各合什一禮。李沉舟瞥了他一眼,問道,“最多不過一階中期,軀體強度隻怕不夠。你們沒有更好的人選嗎?” 什麼意思?曾小川心裡湧出不好的感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是空間異能,比其它異能的身體要強很多。”迦葉回答道,“合用的軀體哪是那麼容易找的?能用還是不能用?” “軀體強度太低就承受不住靈魂的注入。軀體強度太高通常靈魂強度也很高,不易徹底剝離。最好是一階後期。” “喂,你們在說什麼?”曾小川不客氣的插話道。 李沉舟看著他,眼裡一絲憐憫一閃而過,“我是權力幫幫主李沉舟,聽說過嗎?你知道我的拿手絕技是什麼嗎?” “我聽說過,「君臨天下」李沉舟、「袖裡日月」柳隨風、「流雲水袖」趙師容、八大天王、十九人魔。”曾小川說道,“可是你為什麼會叫李沉舟?” “想不到啊,想不到,”李沉舟笑著微微搖頭,“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部小說。你看,我連給我自己起名字都是按著書中人物。沒想到在現在還有人看過它。隻是,可惜啊可惜!” “我的拿手絕技是借屍還魂,”李沉舟繼續說道,“想清楚了嗎?” 他轉頭問哈桑,“我們開始嗎?” 曾小川看向哈桑,這個和尚閉著眼,臉色變幻,一會兒平靜安詳,一會兒又皺起眉頭,仿佛在心裡做著什麼鬥爭。 曾小川向後退,想轉身逃跑,身體卻像是生銹了一般,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緩慢。不光異能無法發動,靈魂與身體之間也像是隔了一層。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哈桑睜開了眼,他仿佛下定了決心。 “南無啊彌陀佛,”他念了個佛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