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眾人上座用餐,席間白玉問道:“老爺爺,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我也是剛跟著桓爺爺的,桓爺爺可有糧食了,多一個人應該也不礙事的。”眾人也點頭附和。 陳賢道:“那倒是不用,你們自由來去就是,不用在意我。” 夫子道:“好吧,那我們便不強求陳老了,吃飯吧。” 少時,白玉又道:“陳爺爺,你知道天下是什麼嗎?” 陳賢反問道:“那娃娃你自己認為呢?” 白玉道:“我不知道,他們說了很多,有說是心裡的,有說是王上的,有說是爭來的,但是我還是不懂。” 陳賢一笑道:“哈哈,不懂就對了,天下就是天下,就如同這山便是山,這水便是水一樣,它不在心裡,不在手上,爭也是爭不來的,因為天下為公,大道無私。” 白玉道:“天下為公,大道無私嗎?”轉頭又問夫子道:“桓爺爺,這次是對的答案嗎?” 夫子頷首道:“此句應是聖人言也!此天下應是大同天下也!是我忙忙碌碌終其一生也達不到的最高理想。” 白玉桓靈陳賢三人一問一答完後,眾人都陷入靜默沉思之狀,白玉好似懂了什麼,夫子好似愁些什麼,眾弟子亦如白玉恍惚間偶有所得,而陳賢則老神在在安然享食。 飯後眾人都知道老叟陳賢的不凡,有些弟子想去討教,可陳賢卻閉門不見,睡覺去了。 夫子照常點燈磨墨書寫所見所聞,而白玉也每每在旁看著夫子寫寫畫畫。 白玉摸著黑石,心生一事,忽問道:“桓爺爺,你說他們打仗就是因為天下不公大道有私嗎?是不是隻要天下為公大道無私他們就可以不用打仗了呢?” 夫子筆尖驟停忽的抬頭看著白玉暗自思忖‘我好像有點明白那陳賢長者的用意了,這麼長時間看下來,能心係天下百姓,能剖析戰亂因由,並無視世俗雜亂的陰暗溝渠,這孩子應是赤子之心無疑了,可是成也赤子敗也赤子,這世界容不下赤子啊!’夫子好長時間沒有說話,直到白玉提醒才回過神來,繼而說道:“白玉啊,你還是個孩子,這不是現在的你該思考的問題,等你長大後我在給你說好不好?” 白玉嘴角一撇說道:“桓爺爺又誆我!陳爺爺也睡了,我也去睡了。”說完自顧自的走開去睡覺了。 夫子看著白玉出門去,也沒了寫字的心思,起身站在門檻前,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翌日,陳賢老者屋舍前。 眾人整備完畢相聚向陳賢老者道別。 夫子稽首道:“多謝陳老留宿,特此道別,望陳老珍重。” 陳賢也稽首道:“夫子乃名士名師,學問自是無可挑剔,我有一言贈與夫子,夫子可願聽?” 夫子道:“請陳老教誨!” 陳賢道:“赤子之心不可將就,無為方能無不為!去吧去吧!”說完即反身回走。 夫子內心駭然暗道‘這老者果然不凡!’表麵卻淡然施禮道:“晚輩受教了!”陳賢點點頭算是應了,頃刻便進屋了。 夫子反身麵對眾人說道:“出發。”眾人答是後齊齊開拔。 ----------------- 秋高氣爽,風和日麗,飛絮與枯葉勁舞,青枝與黃山成畫。 一行人行至一大山前,秋樹幾無葉,滿地多黃蓋。 在眾人欣賞風景之際,忽的左右跳出幾個手持明晃晃大刀的人影來,吵吵嚷嚷的大概是打劫留下買路財等話。 當先的一個身著花花綠綠衣服的漢子把刀舉得比天高大聲叫道:“呔!咱們隻求財,不害命,你們懂事的速速獻上金銀財寶,好放你們一條生路!”周圍的影子也舉刀附和的吵吵嚷嚷。 不待夫子或弟子們說話,隻見身穿鎧甲的樊將軍帶著五個士兵迎上前去,鄙視一眼道:“就你們幾個?” 那漢子看著這幾個威武兵士,有些露怯,晃著大刀梗著脖子硬氣道:“對、對、對!怎麼著?嫌命長嗎?趕緊留下錢財保命!” 樊將軍不理吵嚷,迅捷疾步眨眼便走到那漢子眼前,漢子恐懼舉刀欲砍,誰知還沒落下一寸,脖子上的涼意就已經深入骨髓,當場顫顫巍巍丟刀討饒,原來是樊將軍的劍太快太穩。 樊將軍的劍沒有落下,對劫匪的話也沒有回答,像是在等待什麼。 此時夫子已經移至近前對劫匪說道:“你是何人?” 劫匪道:“我,我叫劉輝,是,是明山村人,打仗打敗了,無家可歸了,才在這當了劫匪,我們,我們沒有害過人命啊!都是搶些錢財度日,求大人放過我那些兄弟們吧,都是我的錯。” 夫子道:“你倒是個情義的人,可惜是個逃兵,還當過劫匪,不然就放過你了,不如這樣,你跟著樊將軍吧,等這趟路走下來,就在書院謀個差事吧!”說完轉頭問樊將軍:“將軍,如何?” 樊將軍稽首道:“某,聽憑夫子安排!”禮畢對那幾個劫匪吼道:“你們過來!”隨即樊將軍們一起去後邊去言語不提。 事已辦妥,行程重啟。 對他人來說稀鬆平常的悍匪打劫,對白玉來說確實開天辟地的頭等大事。 隊伍有三篷車七板車,白玉於頭車內問夫子道:“桓爺爺,他們為什麼要打劫啊?” 夫子道:“都是這世道給逼的,走投無路不得不如此罷了!” 白玉略略思忖後說道:“那他們為什麼不能像陳爺爺那樣,種一塊地安一處家,好好生活呢?” 夫子道:“他們是逃兵,理當處死,這次我饒過他們,但是從此以後也得改名換姓才行。” 白玉問道:“為什麼?” 夫子道:“自然是王法,雖然寒炎兩國與我國不同,他們外法內儒,我們外儒內法,但是在逃兵的處置上都是一致的,都是處死。”聽到這話,白玉眉頭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逐漸壞起來,夫子倒是沒注意白玉的臉上顏色,繼續說道:“至今也沒有哪個逃兵正大光明的擺脫了戴罪之身,要麼是去十萬大山當盜匪,要麼是去無垠海域當流寇,無出其二者,這下你知道為什麼他們不能安居樂業了吧。” 白玉道:“知道了,桓爺爺。”雖然白玉嘴上說的是知道了,但是夫子卻看出白玉神色間的疑惑不減反增,就奇道:“怎麼?還有什麼問題?”白玉支支吾吾的不敢問,夫子便道:“有什麼不能說的,盡管說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白玉才說道:“為什麼王法不能容忍逃兵呢?”這一問確實問倒了夫子,使夫子半天回不上話來。 道路顛簸,搖晃許久,夫子才道:“王法王法,這法便是王上的法,天下天下,這百姓軍隊便是王上的下人,王法不容,便是天下不容啊!這打仗無論輸贏受苦受難的都是他們,就像你陳爺爺說的,天下有私,天道不公啊!” 白玉道:“那桓爺爺有解決的辦法嗎?” 夫子搖頭道:“沒有,我至今也不過是做些無痛無癢的修補工作,以儒道‘仁義禮智信’教化眾生,然而我也知道儒道的局限性,比如我就不能阻止逃兵的產生,也不能讓逃兵合法化,不能讓天下為公,也不能讓大道無私,唉!難難難!” 白玉道:“那桓爺爺為什麼還堅持儒道呢?” 夫子道:“你是說要我像你陳爺爺那樣隱居山嶺不問世事嗎?小玉啊!我們既然無法跟鳥獸待在一起,若不跟天下人待在一起又跟誰在一起呢?天下如果太平,我就不會和他們一起來從事改變現實的工作了,你明白我為什麼堅持了嗎?。” 白玉興致勃勃兩眼閃閃發光的答道:“嗯!桓爺爺,我明白了!” 夫子道:“其實我是知道這條路的艱難的,不過,在我沒看到別的更好的道路前,我大概會一直堅持下去,至死不渝!吾道一以貫之,盡己之能,推己及人而已。” 白玉道:“桓爺爺說的好好啊!“ 夫子開心的笑道:“哈哈,小玉,等你到了書院就什麼都會明白的,不急不急。” 眾人行的久了便在樹蔭處歇歇腳。 白玉正胡亂玩耍時,看見一些士兵和早上的那些打劫的在一起成排站立,便鬼鬼祟祟潛過去,睜大眼好奇的看著他們說著聽不懂的話,擺動著看不懂的姿勢,甚是新奇。 少時,眾人整備完畢再出發。 頭號車廂內白玉這才問道:“桓爺爺,剛剛我看見那些士兵和打劫的在玩一下奇怪的遊戲。” 夫子失笑道:“那不是遊戲,也不奇怪,是武術,上至將軍下至小兵都得會,早上將軍製服劫匪的情形看到了嗎?那就是武術的效果,動靜之間是對身體的極致掌控。” 白玉興奮的叫到:“看到了!看到了!桓爺爺,那可真快!就像這樣,啪!”嘴上說著拳頭還揮來揮去的。 夫子道:“嗬嗬,你想練武也不是不行,等到了書院,武堂裡武功秘籍很多,隻要按照武師的教導,想練什麼都行。” 白玉道:“吼吼!我要練最強的武功!到時候超過樊將軍成為天下無敵!” 夫子搖頭失笑道:“光打敗樊將軍可不能稱天下無敵啊!” 白玉道:“怎麼會?樊將軍已經那麼厲害了,他降服劫匪隻需要一招,還有人比他還厲害嗎?” 夫子點頭用四根手指比劃道:“不錯,在永國,武功在樊將軍之上的還有四人,樊將軍是普通人裡的武道大才,可是跟前幾個還是沒法比的,所以小玉啊,你的武道夢任重而道遠吶!哈哈!” 白玉一臉嚴肅道:“不行,我待會得去問問樊將軍練武難不難,超過他難不難。” 夫子笑而不語,少時,待眾人歇腳之際,白玉跑到樊將軍後邊等他有空了就湊上前去。 白玉問道:“樊將軍,練武難不難啊?” 樊宇平靜的回道:“難,也不難。” 白玉眼睛一轉又問:“那如果我練武後要超過你難不難?” 樊宇仍是一臉平靜的答道:“難,也不難。”不過,看出來白玉是真想問個結果隨即便解釋道:“練武難,難在資質天賦,武道五境四關十二卡,資質差的普通人困於精境圓滿,武道大才困於氣境圓滿,武道天才困於神境圓滿,如無外力打破這一個一個圓滿便是練武之人一生的收獲了。”樊宇換個方向又說到:“練武難,難在資源積累,如無良師點撥,如無武功秘籍,如無神丹妙藥,如無神兵利器,我想武道,不練也罷。” 等白玉稍稍消化,樊宇睜大眼睛直視白玉道:“至於超越我,難就難在年歲,你不過七八歲,我已三十有二,現如今氣境圓滿,雖被天資所困不得寸進,可你想要超越我至少也得二十年,你說難不難?”說到這樊宇感覺給白玉的壓力已經足夠了,起身收起銅鈴般的眼睛,改為瞇著說笑道:“說不難也有不難的法子,什麼萬中無一的武道天才,什麼世家大族的私生子,什麼神山仙宗的親傳弟子,什麼天賜神物的不二主人之類的就行了,你說簡單不簡單?” 白玉思忖半晌,瞥了一眼樊將軍後徑自跑開了,樊宇也不惱,嗬嗬一笑。 前方車旁,夫子正與弟子們說話,白玉稍許等待,見夫子進車休息後也跟著進車內,大概是有些勞累,夫子正躺在褥子上閉目養神,察覺到白玉到來,眼皮都不爭的說道:“現在知道武道難不難了吧?” 白玉道:“不知道啊,我還沒開始練呢!我相信我可以超過他的。” 夫子好整以暇道:“俗話說窮文富武,練武不是那麼簡單的,必要的資源和天資是得有的,你以為樊將軍為什麼會跟隨我們走天下?不就是想借助武庫突破天資桎梏嘛,像他這樣的將軍都在資源方麵有所欠缺,何況是現在的你了。” 白玉道:“我還是想練武,要是我有像樊將軍那樣的武功,當初在村裡麵對壞人就不會那麼害怕了,就算跑也跑的快一些。” 夫子道:“嗯,這話說的沒錯。” 白玉道:“桓爺爺,你怎麼不練武呢?就算不用來打架,也可以強身健體啊。” 夫子搖頭失笑道:“這得從很久之前說起了,那時候戰爭比現在更慘烈,民不聊生實至名歸,我這種普通農家的讀書人,是不可能接觸武道的,等到了功成名就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隻能在文治之路走到底了,看著你這麼小就有武道的夢想,我隻有羨慕和祝福的份了,有得必有失,在享受武道的便利之時,也要經受的住武道的苦。” 白玉道:“嗯,我肯定堅持得住的。” 說話間,隊伍再次啟程。 ----------------- 晨光熹微,涼風漸暖,眾人這一覺醒來就是五日之後了,這五日未逢任何生人。 按弟子們攜帶地圖所示,今日便能到達徽州北上的最後一個城邑阪陽城。 眾人行了半日,路上行人漸多,少時,大道盡頭果見一座高城矗立,應是阪陽無疑。 生靈塗炭露於野,熙熙攘攘恬在邑。 不同於野外的荒涼,眾人來到阪陽城下時看到的卻是一副祥和景象。衛兵成列井然有序,百姓進進出出。 阪陽城門前,眾人望著門上的兩個字,都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一路行來,隊伍攜帶的資源快要耗盡了,阪陽的出現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眾人在照驗憑證之時,夫子吩咐道:“連慎,你先去聯係一下阪陽宰,稍後我去拜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然後許繼拿上銀錢去當地的市場買些我們後續需要的物資,先就這樣,我們一起進城吧。” 進城還沒走幾步,一隊官兵分列兩旁跑了過來,下來一個清瘦文士,見到夫子後急忙跑到近前稽首說道:“夫子一路走來辛苦了,學生這就給你接風洗塵,知道夫子即將到來,學生早已將屋舍準備好了,隻等夫子下榻光臨了。” 夫子道:“子服啊,辛苦你了。” 阪陽宰道:“不辛苦,夫子還是先隨學生走吧,飯食屋舍都準備完畢,先吃了這頓飯再說公事也不遲。” 夫子道:“好吧,帶路。” 眾人隨阪陽宰進入阪陽宰府,看到豐盛酒宴,無不雙眼放光,口齒生津,淡了半月的口終於可以換換口味了。 眾人落座後,夫子道:“子服,阪陽離瀾江不遠,受戰爭影響怎麼樣?” 阪陽宰道:“夫子,戰爭時期阪陽未曾陷落過,周邊民眾損失不多,如今日這般的酒席不算貴,夫子放心便是。” 夫子點點頭揮手讓眾人開始用餐。 飯後眾人跟隨侍從去往屋舍,隻有夫子和阪陽宰去書房處理公事。 等到夫子也到了屋舍時大多已經吃飽喝足在一旁歇著。 見夫子回來白玉道:“桓爺爺,這家的飯真香,我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 夫子道:“嗬嗬,沒貪多吃壞肚子吧?” 白玉手掩聲音悄悄說道:“沒有吃壞,我吃不完就偷偷拿了一些乾的包起來了,等餓了再吃!” 畢竟也不知後續還有什麼悄悄話,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