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藍幽紫的火焰在它體內快速蔓延。 由陳羈文砍下那一刀開始,順著枯槁的乾柴席卷了全部的黑液。 “啪!” 方才擊碎的那些藍點,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空包,壓縮至極致的空氣在陰火中炸開,巨大的能量把那尚且堅固的藍色脈網給擊得粉碎。 “轟!”陰火混著銀雷,有若遊龍,在黑暗的內部快速穿行,所到之處,皆為灰燼,無一幸免。 耳邊響起宛若地獄般的苦難呼嘯。 所有的麵孔痛苦地哀嚎吶喊,屍骸宛若再次轉身,這簡直就是人間的阿鼻地獄! 尖銳刺耳的爆鳴聲在甬道中炸開。 千百屍骸匯集成的慘白巨臉,在陰火的灼燒下,由內到外軟塌凋零,有若一張落入烈焰中的紙錢,快速化為了灰燼。 方才那妖嬈的聲音已全然不見嘲諷的意味,反倒是平添了無意義的恐慌。 “你在乾什麼!” “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好痛……好痛!” 怨毒的詛咒在甬道裡蔓延,“該死,該死的道士,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陳羈文對此無動於衷,冷眼看著它化成一灘肉液。 散落一地的屍體如解凍肉山,一個接一個地塌落,在地上砸出令人作嘔的“吧唧、吧唧”聲。 “劈啪!” 一陣金雷閃過,陳羈文用陽雷破開火舌,從那肉山之中走出。 他抹了把臉上的汙漬與穢物,冷淡地看著這周圍的一切。 陰森的火焰將枯柴灼燒殆盡,逐步滲透至黃泥之下。 翻滾的黑液試圖逃離,卻在接觸到銀雷的時刻瞬間停滯,馬上遭到黃泥的侵襲,而紮根至黃泥內的扭曲枯根,在觸碰到黑液的時刻,像找到了食物,饑渴萬分地下紮,又在生出綠葉之時化作新的枯木,遭火焰吞噬。 “噗呲噗呲……” 黑液越來越少,新鮮的或發酵了的屍體也逐漸變成一地骸骨。 僅剩的黑液在地上不甘地扭動,其內卻開始翻滾出一個又一個氣泡,最後化作水蒸氣消失殆盡。 此等至陰之物,倒是邪門。陳羈文皺眉。 是從底下冒上來的? 想到這,他把手頭的刀一甩,刀上如油漬一般化成網脈的血液恢復原狀,順著刀口往下滴落,沒入地麵後消失不見。 去看看。 方才那莫名的恐懼已然全數消失,方才還完好的屍骸與枯骨散得到處都是。 陳羈文嘆氣,“得罪了。” “等我弄清楚底下發生了什麼,回來便把你們帶回去安葬。” 言罷,他踩著這堆生脆的骸骨一路往深處走。 “嗚嗚……” 轟鳴的風聲在通道裡回蕩,陳羈文小心翼翼地朝著深處靠近。 來之前,他看過這的地圖。 再往前,便是一個名為“驛棺所”的區域。 一路上相安無事,陳羈文回憶起此處的種種怪象。 三年前,第一批禪宗僧侶來此處駐紮,當時,這裡隻有一片名為“白淵”的園林,是昭宗曾經用來納涼度暑的地帶。 說是納涼,也隻不過是稱呼上好聽點罷了,說白了,誰都知道,昭宗是遭反賊變相軟禁在這。 說起來也怪,最後那點國庫,是支撐不了他們修葺這樣華麗而壯觀的園林的,光是這人工開鑿的白淵池,就能讓昭宗背上奇觀誤國的罵名,更別說白淵池上的那些亭臺樓榭、奇花異草。 據說,在空間上,白淵池是按禮製修建的,一共分了七層。 通天池外牡丹苑,養元觀後觀月臺,觀河宮前燈火明,藏書閣外舞悅琴,中元居下夢歡喜,馨馳白淵水風吟,酒釀桂香及雲月,縹緲悲魂居無息。 此詩提在入口大門前,陳羈文記憶很好,詩又朗朗上口,隻看一眼便記牢了。 而陳羈文所在的地下,入口便在白淵塔之後,由白淵池東南方向的一條竹幽小徑探入,便可到達。 地道入口繚繞著湯白的迷霧,卻無人知道濃霧的來源。 至於底下的地圖,其實還有來歷,陳羈文當時看到這張圖時,有一種明確的感覺,這一定是年代更古老的東西,也許產自秦朝先人之手。 無論是文字、字體寫法、繪圖的標記與手法,都與先秦的一些縣域圖頗為相似。 而且,下層的地圖是一整套,共七張,分層繪製。 令人詫異的是,層層圖紙上,一些區域的命名更是和白淵園裡的區域完全相同。 但論年代先後,自是先有下,再有上,所以,僧人與道士們推測,這白淵園,是照著這秦代的圖紙重建的。 這更是佐證了此處恐有前朝秘寶的傳聞。 但,朱溫派人來此探的一波一波士兵,都在進入地道後再無聲息,是有死無生而無一幸免。 而這白淵塔,則是那些僧人駐紮後,那觀月臺旁起起來的象牙塔,通體雪白,浮雕精美,每一層都對應了佛教的一周天,頗有通天塔的意味。 至於其內,則是高僧做法安置的法寶,甚至請來西域的法器、冰山長眠的高僧之舍利子來當鎮塔之眼。 更別提那塔貼滿的黃符、血符、銅鈴、易鏡。 這等重金鎮壓的手筆,讓人不得不懷疑,此處到底藏著什麼邪物。 陳羈文把上下兩層的地圖聯係到一起,頓時背脊發涼。 他的腦海裡閃過八個字: “山止水流,虜王囚侯。” 他瞬間想明白了,修設白淵園的這夥人,可謂歹毒至極! 這白源池,乃至一整座園林,都是昭宗的墳,大唐的墓!連墓誌銘都早就刻好了,就在那大門後的石碑上。 正是那首像是介紹整座園子的詩篇! 好啊,好啊…… 陳羈文站在碩大的青銅門前,不由得深感絕望。 他這一輩子,本該是逍遙的小神仙,卻總是心有不甘,想在朝廷裡發揚一番作為,不顧師父反對,下了山。 可事到如今,竟是水中撈月,把夢都擊了個粉碎。 而現在,他以身入墓,更是將性命都賭上了。 所有來鎮壓的高僧、道士,都身死於此,他陳羈文,若是作為唯一一個活口出去,讓那朱溫知道了,必然是連著九族都得死…… 橫豎都是死,不如…… 到這地底,探探那邪物的真麵目! 陳羈文的手捏握在青銅門之上,卻發現光靠這兩側碩大的獅麵把手,還拉不開這大門。 他後退三兩步,仰著頭觀察門上的印記。 正上方的三型符號是……坤?不會吧,靠錯了吧,坤怎麼會在離位…… 後天八卦裡,離位正南,位卦位正上。 可現在,本該是離火的地方卻寫著的是坤的卦象。 陳羈文眉頭一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貴坤……難道這是歸藏,不是易。 歸藏……明白了! 陳羈文喚出五色符:“去!” “咻咻咻咻咻……” 代表著五行的符號依次打在青銅印記上,挨個觸發,“哢——哢——哢——哢——哢——” “叮——叮——叮——” 青銅門上的機關在五色符的氣息中,自發而機械地運轉,碩大的輪盤轉動,坤符下,竟還有一道銅環,銅環逆時針轉動之時,帶著整扇門上的機械部件一同聯動著運行。 陳羈文靜靜等待。 不一會,響聲終於停止了。 陳羈文凝神一看,這果然是改過順序的後天八卦,陰陽顛倒,日月反背,山為澤,澤為雲,形成了一副全然不同的圖景,而正中間拚合後的圖案,卻是一扭轉了角度的“十字形”型符文,從“十”變成了“X”,這十字的四角上,又各連著一個“山”型符號。 陳羈文認得,這是金文版癸符,最早也許能追溯到夏之前…… 還沒等他想清楚其中關聯,一陣轟隆聲響徹甬道。 煙塵從青銅門的頂部溢出。 “吱呀——” 門艱難地開了條縫。 一股陰邪涼氣鋪麵而來,帶著枯槁腐敗的泥腥味,陳羈文頓時覺得渾身發冷,仿佛血液都在瞬間凍住、不再流動。 門內黑暗而陰森,門外的燭光,僅照得道門內的三兩寸,隨後,那黑暗便把燭光給吞噬了。 就在此時,門後傳來癲狂而古怪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