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章,我們聊天八卦的視線都朝向古代的巴比倫和希臘去了。這回,我們回到東方,回到祖國懷抱中來。 聊了很多,但是基本都以古希臘天文學科學的基調探討。 這次咱不聊科學,咱聊迷信。 不要忘記一件事,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無論哪個文明,天文學一開始,並沒有那麼科學,那麼數理。 甚至說,天文一開始都是迷信。 人們在原始狀態開始,天文給予人們的啟示,僅僅隻是表象的授意,因為沒研究那麼透徹,對天文存在畏懼,敬畏,迷信的心理。 天文學,有兩個重要作用,第一,就是通過天體現象可以告訴人們時間季節,稱為“觀象授時”; 第二,就是觀象見吉兇。這是迷信,可以說,人類登上月球之前,關於天文學最古老最有趣最迷人的地方,就是迷信了。 著名的古代天文學研究專家,大名鼎鼎的馮時先生說過,要了解中國歷史,必須從古代天文學著手,中國古代文明,源自於天。個人認為,不單中國歷史,整個世界文明,都源於天。 相信各位朋友都會經歷過這樣一個生活片段:某天某小夥伴想搞節目約一下,組織大家有趣的活動時,總會煞有其事地撩起蘭花指,食指拇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連續閉合又動幾下,裝模作樣煞有其事、若有所思地說一句:老夫昨日夜觀星象,今晚皓月當空,天朗氣清,宜擼串花生啤酒,宜蹦迪K歌,忌上班上學工作啥的。我想,人類歷史上,最早的那個老夫,看的星象多了,觀察到最有用的莫過於恒定又臉熟的北鬥七星、昴星團等等。原因無他,它們每晚都在,老熟人了,顯而不隱,晚上特好認。 是不是很熟悉的場景?我們看的古裝電視劇就是這麼演,古代的人就是這麼“神奇”,隨便拿捏兩下手指,就可以測算未來,未卜先知。甚至我們會經常覺得這些電視劇有點搞笑且牛X,當然,搞笑歸搞笑,但畢竟是一種文化,文化隻分牛不牛X,不分對錯。 嚴肅該嚴肅,對待學術性問題,引用偉人曾說過的話: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天文在古代其中一個重要的社會功能:觀天象知吉兇。 觀象以見吉兇,信不信由你。 我們把信不信觀象可以見吉兇的話題打擂臺辯論,這裡我們從歷史中邀請一些人物過來,分為三組人: A組,這撥人是信的。信的理由是:天人合一。 B組,這撥人是可信可不信的。理由是:愛信不信。 C組,這撥人是不信的。不信的理由是涉及一種很新的食品,叫:蝦扯蛋。 信的一邊,腕兒粗,咖位大,都是歷史上一線明星甚至超一線:伏羲,周文王、堯舜以及各個朝代皇帝、司馬遷、班固、司馬彪、郗萌、董仲舒、劉向劉歆父子、甘德、石星、巫鹹、襄楷、一行、李淳風、袁天罡、占星家、麥玲玲、導演、商人等等。 B組方麵,信又不信的這一組,咖段不夠人數來湊,主打一個群眾基礎:魏收,宋朝的呂蒙正,還有生活中大多數人。 C組不信的一邊,也是大牌雲集,蓬蓽生輝:顓頊、荀子、王充、範縝、抱樸子、郭守敬、祖沖之、張衡、肖子顯、歐陽修、王安石、鄭樵、王應璘、王貞儀,近現代科學家、偉人領袖等等等等。另外不信這邊還有兩個無咖段的路人:我和我外婆。 乍一看,感覺信的人比不信的多。不要緊,又不是古惑仔“開片”(打架),人越多不一定越好,隻要真理在就可以。 先聊聊A組信觀天象知吉兇的這一邊,伏羲就不用多說了,前文也介紹過,老熟人了,他的作品《易.係辭上》那句著名的:“天垂象,見吉兇,聖人象之。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是最早出現“天文地理”字眼的記載,也是最早最權威的觀象以見吉兇的經典論述,《八卦》怎麼來的?不就伏羲受到蓍龜啟發,卜筮而來的?他自己創的東西你說他信不信? 那司馬遷呢?司馬遷在《史記.天官書》裡說:春秋以前的根據天象異常占卜的,各有各說法,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具所異,不可為準。但到了春秋時期,戰爭頻繁,民不聊生,人們心中許多恐懼和疑惑無法得到安撫及合理解釋,從國君到平民,都把疑問推向觀天象以知吉兇。且愈演愈烈發展自成理論臻於成熟,並成為古代天文學思想的一個重要側麵。司馬遷比較執著,他非常相信:天體的變化和時政變化有很大的對應關係。董仲舒和劉向劉歆(發現冬至日移動的天文學家)不但支持天人合一和觀天象知吉兇,還建立一套比天人合一更加強大的天人感應係統。 這裡科普一下,古代預知吉兇興盛,還漸漸分為七大家:五行家、堪輿家、建除家、叢辰家、歷家、天人家、太乙家。這七家中以“觀象”以見吉兇的,可能隻有歷家和天人家。這些個家的名字就挺玄幻的。 我們熟悉的甲骨文,殷商時期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多見有占卜天象的卜辭。 東漢大牛學者班固說: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紀吉兇之象。聖王所以參政也。意思是搞天文的要記錄吉兇的天象來讓聖王作為政治參考。他的態度也是很明顯的。 襄楷從個人禍福的角度,論述觀象知吉兇的重要性。 古代天文學巨著《甘石星經》的作者甘德、石申、巫鹹都是占星家,但歷史記載他們的觀象知吉兇能力,其實很水,經常自相矛盾,難以讓人信服。這跟他們製作精確的星表,作星經形成極大反差。看來不科學的東西,再牛P的科學家也把握不準。(甘德、石申、巫鹹這三個是中國天文歷史上的三座豐碑,咱以新的篇幅具體隆重介紹。) 西晉時期,另一個司馬氏,司馬彪把觀天象以見吉兇來輔佐時政講述得明明白白。妥妥的是他“哥”司馬遷的迷弟。 宋代之後,“老夫夜觀星象”這一行為更成為潮流,甚至整個朝政都基本支持觀象知吉兇。 唐代甚至出現觀象見吉兇強勁回潮。李淳風、袁天罡、薛頤和超級天文學家一行就是這股回潮的弄潮兒,李淳風《隋書.天文誌》、《晉書.天文誌》和一行《魏書.天象誌》在書中羅列天象幾乎都提及吉兇。《新唐書》和《舊唐書》也記載君臣之間探討天象。 (另外,亂入一個香港堪輿學家麥玲玲,她是看人相看八字的。易學家,說不支持觀象見吉兇誰信?) 再來看看B組,可信可不信的人群裡,著重聊聊魏收,魏收,北齊那時候的人,占星家天文學家。他在自己的作品《魏書.天象誌》裡,羅列出來的天象隻有30%左右的篇章加上他的占卜注釋。跟他主張所有天象都對應顯驗是自相矛盾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唱汪峰的《一起搖擺》,但從他對觀象見吉兇的態度來看,他挺搖擺的,一會說天象吉兇關係“百王興廢”、“萬國禍福”,一會又認為七成的天象“無所顯驗”,雙標到不要不要的,反正都他說了(粵語來講就是:乜都你講曬啦!)可知他自己也不太了解天象和吉兇的關係,隻是為了牽強附會,讓領導開心吧。 魏收擺著“可信可不信”的姿態,估計他也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態度:這玩意也隻是心態問題。如果說不信,感覺太斷言了,還是偏向相信吧,比較留有餘地,符合中國人留有餘地的思想。所以,愛信的時候信,不愛信的時候不信。但基本趨向於信。最後大多數還是信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這個信又不是銀行的征信,不要手續費,跟銀行征信紀錄無關,更不影響買房貸款。看著信吧。 還有,宋朝的呂蒙正,這個人大家都陌生吧?但是他著有《寒窯賦》,其中那句名言: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大家想必都再熟悉不過了。但這句話並不是說人的旦夕禍福跟不測風雲有關,恰恰相反,不測風雲和旦夕禍福是相互獨立的,不是因果關係。) C組不信的人當中,荀子是講得頗為有理在於聲高的,想必都聽過下麵這句話: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就是他說的。相當的唯物主義,相當的哲學。這句話讓我想起了美國職業籃球聯賽NBA金州勇士隊的著名的“格林公式”,大概就是當年金州勇士隊的球員“追夢格林”(draymond green)跟球星杜蘭特(kelvin )存在球場意見不合,追夢格林就對杜蘭特說了一句:你沒來之前,我們就是總冠軍。 大概也用差不多的意思解釋荀子的話:沒有人誕生之前,就有天了。 荀況還說過:天體運行有自己規律,大天空出現星墜木鳴,大家可以覺得很奇怪,但根本不用畏懼。人間的治亂吉兇,取決於政平、政亂。天象和人的吉兇並沒有半毛錢關係。你看看,這就是唯物主義者,聽上去就感覺靠譜。 還有婦孺皆知的大神顓頊先生,上古五帝之一,他對待天象和人的吉兇有著超越時代的認識,他派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個叫“重”作南正之官,一個叫“黎”做火正之官,把天事(占卜、星象、天地異象)跟人事(農作耕種)分開。在那個拉個屎撒泡尿,凡事都占卜祭祀的上古年代,確實是不可思議的創舉,也實事求是地促進了農耕的發展。 你想想,要是農耕這麼實在的工作都動不動占卜觀天象,很不科學的好不好?占卜說不可以播種,就不可以播種,占卜說不可以收割就不可以收割,這就叫以人得意誌來轉移了。搞毛啊,人都得餓死。 範縝,又是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南北朝著名的唯物主義思想家、政治家、文學獎、傑出的無神論者,範縝繼承發揚荀況和王充的唯物論,著作出劃時代意義的《神滅論》。我估計,這牛人一出手,神鬼都被他滅掉了,如果還有人要跟他辯論星象跟人間吉兇有對應關係,我看就是沒搞清楚對手是誰。 歐陽修對天垂象示吉兇思想也公開否定,他覺得把天象跟人事生拉硬扯牽強聯係,十分不肯信。老子人送外號“醉翁”,別當我真醉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不信蝦扯蛋。 王安石言簡意賅,愛就一個字他隻說一次:天地與人了不相關。如果古代有通假字,這個“了”估計通“鳥”。天地的事關人鳥事?王安石說話挺有趣我超喜歡他。 南宋鄭樵說:人家堯大帝讓羲、和二人觀鳥、火、虛、昴四星,是為了知道春秋二分,夏冬二至,好知道時間搞生產。不幸占侯風氣突起,持吉兇迷惑人。垂象以授民時,杜絕妖妄之源。 王應麟也說:觀星象就是授民時,哪來那麼多屁話。 連元代蒙古人脫脫都覺得觀象隻兇吉比較扯,他說:考究《堯典》裡的星象,本來就是為了給人們正確的時節,以達到生產興盛的目的。所以妖言惑眾的話,少數民族都不信。 近現代科學家、偉人領袖是現代人,肯定也持不相信的態度。 另外,不相信的人中,我和外婆不懂得太多理論,但天上月亮陰晴圓缺,也沒有說一定對應喜怒哀樂,不開心的時候,八月十五月亮很圓也是心情差,心情好的時候,天灰蒙蒙的也無所謂。就這麼一個道理。那平時的話,觀天象知吉兇確實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好話題。 綜上所述,對觀天象知吉兇的,是古代天文不發達,科學不進步的歷史局限下,人們尤其是一些權威人士對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的一種牽強附會,也用來達到一種政治目的的手段和說法。相信的一方有相信一方產生的占星文化,不信的一方有不信的唯物主義精神,愛信不信的有愛信不信的自由。這些種種,都產生衍化了我們璀璨的天文文化,同時全局性地推動了儒學、道家學說、陰陽學說、佛學等多個學術發展。 中國古代雖時有人對觀象以知吉兇的思想提出質疑或批評,但是並未能轉變這一思想的巨大影響,並未動搖觀象以見吉兇作為天文學社會功能之一的歷史地位。 感覺這觀象知吉兇這事跟兄弟們喝酒一樣,天天喊著下次打死不喝酒再喝老子直播吃翔!一到晚上:雪花不飄我不飄,青島不倒我不倒! 我曾經也很疑惑,有些封建迷信的存在為何成為如此頑痼。某天忽然醒悟,其實它有很大的意義,甚至還對社會有好處。 一是對天的敬畏對天的崇拜,是一種紀律,文天祥說過一句話“自古人君凡知畏天者,其國未有不昌”。人必須有所畏懼,才不至於讓自己的心不至於無法無天,特別是掌管權威的人君,更要有所畏懼,知道底線原則和界線。這成為一種無形的約束和規矩。能上令帝王得治天下,下使百姓安心理得,這是一種對大自然的尊崇,反過來更好地指導人們發現它的規律,常常“恐懼修省”,這是一種謙卑和對自我的約束訓誡。 二來,正如喬.馬錢特在《人類仰望星空時》一書裡的說的:“(迷信不科學的占星術)盡管缺乏科學支持,又或許正因如此,人們對星座和星盤的興趣延續至今,占星術的可信度和受歡迎程度如今正在提升,千禧一代尤其熱衷於此。在一個緊張壓迫、極端理性的世界裡,他們向星座和星盤尋求指引,逃避現實,甚至是含糊了事。天文學和占星術看似截然相反甚至勢不兩立,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們是一堆孿生兄弟,代表人性的兩麵,在人類找尋天空規律、秩序、意義的根本欲望中孕育成形。雖然是迷信,但合法且沒病,甚至還有一定的社會約束意義。”這一句話我認為也適用於解釋我們現在燒香拜佛長盛不衰的現象,我們現代社會的年輕一代,包括許多受過高等教育的高學歷學生,喜歡去廟宇神殿燒香拜佛,我想也是在一個緊張壓迫、極端理性的世界裡,找尋到不讓人迷茫的指引,甚至逃避難以改變的現實。 由於社會發展,經濟和社會壓力讓年輕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理和心靈上的壓力,根據調查,國內的許多廟宇神臺裡,年輕人的比例相當大,除了當做旅遊打卡,更多的是經濟和時代的沖擊下,通過對未知和迷惑的心理慰藉,比老一輩有過之而無不及。 於是便有了當下流行的一句話: “這一屆的年輕人在上班和上進之間選擇上香。做人和做事之間選擇了作法,求知求學不如求神,在體係和關係中更選擇佛係!” 我覺得OK。人比動物多了意識,但意識也是雙刃劍,除了帶來文明,也帶來意識精神上的痛苦,上帝給了智力,但也帶來精神的苦。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句話是對的,因為如果有了一物,塵埃就粘上來了。動物就不會有精神的痛苦,或者說,比人輕微很多,至少,它們不至於去燒香拜佛占卜占星。 做人,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其實,壓力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宣泄一下,求得安慰,雖然占星迷信拜佛燒香的淵源皆從天上而來,但不妨礙人們需要從天上而來的神仙們的指引,或許比什麼心理醫生都好。這就是天文文化的作用。 迷信可以,心理上信就好了,絕不提倡作為行為指引,隻作為安定心神,則略有裨益,僅僅略有而已! 打個流氓點的比喻:這就跟我們看到美女一樣,幻想是可以的,YY也隨你便,愉悅身心,自己美滋滋想象一番也原則OK。但眼看心想手勿動,動就不合法且有病了。 同理,觀天象以見吉兇也是如此,尤其是現代社會,你去想象去了解知道就可以了,使自己心安,但別以它作為行為指引搞行動,那就不是有沒病的問題了,是有害了。 古代天文學“觀象授時”和“觀象見吉兇”兩大社會功能,貫穿了整個中國歷史,武俠小說裡說: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我看天文學的“觀象授時”和“觀象見吉兇”在整個歷史裡,就是兩支穿雲箭,無數英雄來相見。 西方的塔羅牌,星座看性格其實也很古老的傳統,其實也是源於天上的星星和星體的運動。古希臘古埃及古巴比倫的天文學家,和我國古代的羲和一樣,掌握天文歷法的同時,也兼職占星師,甚至是巫師,慢慢地產生了宗教,甚至邪教。 這一章,寫完,突然好想去拜佛燒個香。求神庇佑慰藉一下。這年頭,什麼房子車子妻子孩子票子,想想心裡是真累。 下一章,我們拜神,拜兩個大神,八卦一下我國古代重量級人物——超級天文學泰鬥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