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掉了電腦上的銀行U盾,付完最後一筆工資後,屏幕上餘額數字定格在12508,半年前,公司賬戶餘額還保持在7位數,再看著現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飲水機桶空了好幾天,公司的大門也因為前兩天搬家公司的粗暴操作鋁合金把手已經脫落,帶滑輪的辦公椅都不在了,隻剩下幾張塑料凳子。我獨立辦公室邊是一麵有7,8個平米的大落地窗。樓下車流穿梭,每個人似乎都在為自己的事業生活奔波。城市的快節奏和我所處環境的蕭條形成鮮明對比。剛剛女朋友發信息他已經回到上海,說上海有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呢?我也沒問,既然她是發信息來告訴我的,說明她已經並不想和我再就未來做過多深入的交流了。看著窗邊那盆她送我的虞美人,還是那麼嬌艷,我打開窗戶,平時我一般不會開窗,因為39樓的風太大,會吹亂我的發型,嗚嗚的噪音聽著也不舒服。但是今天我把窗戶開的很大。我想讓風來摧殘一下這朵嬌艷的花,滿足下我內心深處需要發泄的潛在需求。因為命運對我的折磨我想讓萬物都體驗一下,更想讓她也體驗一下。那細弱的花莖在狂風中像磕了藥一樣瘋狂扭動,這個表達不太準確,因為它本身就是藥,讓人產生迷幻的藥。4瓣花朵很快被撕裂,強風把花瓣按在辦公室的墻麵上,讓它無法動彈。我仰著頭沒有發蠟的頭發在我眼前像雨刮一樣來回掃動。我突然很想笑,發自內心無比放鬆的笑。 我有必要介紹下我自己,一個從業十年的廣告媒體人,自己創業五年,拿過各類廣告獎項,合作過知名藝人,上過央視,出席過文化論壇。拒絕過投資人,解鎖過女網紅。憑借著對人性的洞察,人文學科的研究做的一手好方案,拿下過各種重量級客戶。可是時代的車輪碾過時它竟然連喇叭都不按一下,絲毫不帶減速的軋了過去。是的,麵對當下的直播,短劇短視頻,我開始節節敗退。但是光這一點還不足以讓我到現在這個境地。可能是從前年輕氣盛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得罪外人沒關係,千萬不要得罪身邊人,因為身邊人知道你的電門也能拔掉你的電門。而拔我我電門讓我徹底斷電的就是我的大學室友趙宗實。可能是因為我曾經對他的輕視,讓他耿耿於懷,畢業後在他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碰釘子的時候,我公司已經有了十幾人的規模。我拒絕過他關於抖音短視頻合作的想法,當時我認為無非就想讓我出點錢幫他去試錯,看著他自己賬號裡像耍猴一樣的上躥下跳,我讓秘書給我打了個電話假裝有事就把他打發走裡。可誰想到浪潮來的那麼快,把他也托的那麼高。上千萬的粉絲體量,是任何品牌都眼紅想要的。市場那麼大,可是他卻偏偏和我的客戶一個個的去談,用無法拒絕的價格和權益全部撬走。最後他發了一個朋友圈,圖片是他坐在法拉利SF90上,右手放在一個女性的大腿上,這個女性把頭轉向了另一側,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了她背著的愛馬仕birkin,是我創業第三年銷售破1000萬時送給她的。趙宗實的朋友圈配文“我全都要!”。 降落的速度很快,好像有人從上麵撕扯你的衣服,腳有點冷,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腳上了,感覺褲子好像也快要被拉掉了,巨大的氣流讓眼睛睜不開了,鼻子在高速氣流中也無法將氧氣吸入鼻腔。我失去了意識。 “鄭王殿下這幅早春墨竹圖真乃上等佳品,枝乾淩空倚勢,樹葉生意盎然,妙哉妙哉。” 本應該摔在公司樓下的草坪上的我,現在突然出現在了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地方。麵前一個大胡子中年男子,對我諂媚的笑著。看著我我一直盯著他,他不好意思的拱手彎下了腰。我環視四周,木質家具,楠木大梁,以我多年文化項目的浸淫我一下就判斷出來這是妥妥的宋代風格,我意識到我可能自殺未遂而穿越了過來。從邊上這位小老頭的稱呼上來看,我可能穿越成了宋代的一個郡王。可是宋代將近300年歷史,我到底到了哪個節點。我的頭腦在飛速運轉,回憶兩宋發生的重大事件,更重要的是,我千萬不要回到了北宋晚期,雖然還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份是什麼,可是那場浩劫中宗室可是一個都沒幸免於難啊!不行,我得試探一下,快速了解周遭信息是我作為廣告人那麼多次方案提報經驗的職業習慣,了解環境才能把握分寸,分寸拿捏好了,才能抓住人心,拿下項目。思緒又跑遠了,公司都倒了職業病還沒治好。我清了清嗓子,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先打個招呼?不對,這不符合我的身份,還是直接問?也不對,宮廷最講究禮儀,就算對臣下也不能失禮。可我連對麵這小老頭叫什麼都不知道,也許因為是冒牌貨所以心虛的我隻好又低下了頭,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身邊的筆墨,毛筆和現代的區別挺大,筆桿有花紋雕刻,筆毫更短。金蟾造型的硯臺邊放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墨條。案幾上放著一副有石頭有竹子有飛鳥的畫,應該是我剛畫的,這紙看著比現代A4紙還白,質感像玉石一般細膩柔潤,一看就是皇家禦用。好奇心驅使我拿起案幾上的一張白紙從中撕開,紙張纖維撕裂盡然能發出這麼清脆悅耳的聲音,仿佛雞蛋破殼一般連續性的聲響,在我的大腦皮層上跳躍,配合層次豐富的纖維斷裂的手感,就像八爪頭部按摩器在頭頂摩擦的感覺一般,整個人好像被治愈了。“殿下,這橙心堂紙乃徽州府貢品,每年僅進貢數百張,每張價值數金,官家每年賜給王府不過數十張,殿下如此對待怕是不妥。” 小老頭的話把我從上狀態拉了回來。原來這就是明代畫家董其昌說的“此紙不敢書”的橙心堂紙,穿越還真是讓人長見識呢。既然出洋相了,我隻好故作鎮定,腦海裡又在飛速搜索曾經背過的一篇篇古文,盡量讓自己的語言形態跟上眼前這位小老頭:“所言甚是,本王畫意正酣,失態失態了。先生既然喜歡這幅畫,不如為本王落一段跋文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都被我自己的機智聰明折服了,所謂跋文就是在藝術作品結尾處寫的一種問題。多是用來說明藝術品創作的經過,重要的是還要留下日期年月。我這一招妙就妙在不費一口一舌,就順其自然的讓這小老頭把我所處環境的上下文給交代出來了,而且表現的毫無破綻。我拿起筆遞了過去。誰知小老頭撲通一下跪了下去”為臣不敢僭越!望殿下收回成命”是他不識相還是封建社會尊卑觀念太重。我隻好拿出了我之前做業務時和手下供應商收買人心的那一套手段。我蹲在小老頭邊上,右手搭在他肩上的瞬間,他好像被電擊中一般收縮了一下,我若無其事的拍拍他:“先生不必拘束,此地我們隻聊風月不分尊卑,本王一向欣賞先生的文采,先生何故吝於展現,莫非對本王有所保留?”小老頭更是緊張,一個勁把頭像搗蒜一樣咚咚咚的磕在地上。我不由分說的拉起他,把他按在楠木座椅上。誰知他像彈簧一樣立馬站了起來:“殿下立於側,小臣安敢落座,殿下與我知遇之恩,紅中定當銘記於心,沒齒難忘,雖萬死不足以報答,” 小老頭看來是動了真情,邊寫鬥大的淚珠就滴落在紙上。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這個閎中寫完了跋文。雖然我文化程度也不低,歐顏柳趙楷書四大家的書帖也都臨過,可是這小老頭可能是感情上來了,筆隨心動,寫出了一副上佳的書法作品,筆法精妙,氣韻生動。章法布局筆劃墨色都無懈可擊的今草書法。對,沒錯就是草書中的今草,先不說繁體字我讀不讀的順,草書中的每個字可都是和我們日常見到的漢字相距甚遠的。有的字給我猜十次我都不一定能猜出原貌。剛剛自鳴得意的情緒高點立馬就變成了尷尬無奈的情緒窪地。小老頭壓抑在心中澎湃的情緒望著我,似乎在等我肯定他這一係列抒發胸臆的精彩表現。氣氛到了這我再潑冷水也就對不起我剛才的一番拉攏人心的表演了。可是現實是我自己的溫度也上不來,讀不懂內容就無法與他產生情感共鳴。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我又心生一計:“先生大才!本王雖還未拜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但已感受到先生到情意。不如這樣,先生為我親口誦讀,將內心洶湧之情傾瀉而出,讓我一睹先生大才風采!”小老頭好像有點受寵弱驚,後退了半步站定“承蒙殿下抬愛,臣領命!” 鄭王富貴尊榮,然其心未嘗沉溺於權貴之浮華。手不釋卷,與群賢雅士共賞文辭之美。宮中雖富,其誌不在金玉珠翠,而在騷人墨客之風雅。詞筆縱橫,情感細膩,才情所至,文章流麗,世所罕見。顯德六年春,鄭王於金陵城中偶見院前竹石,興致所至提筆揮毫,做早春墨竹圖一幅,墨竹圖之景,幽深清雅。翠竹挺拔,墨色淋漓,若煙若霧,宛若天成。竹葉婆娑,隨風搖曳。筆觸之間,流露出畫者之匠心獨運,既見竹之形,又得竹之神。觀之如臨其境,心曠神怡,真乃畫中之極品也。 小老頭搖頭晃腦的讀著跋文,有限的信息中我知道我是一個寄情上水愛好藝術的這麼一個人設,不過宋朝文化昌盛,擅長書畫的宗室有很多,隻要我不是那個亡國滅種被擄到金國的徽宗趙佶就行,趙佶是端王,水滸裡有提到高球踢球傍上了端王,從此富貴,我是鄭王自然不會是趙佶了。顯德六年春,金陵城,我現在在南京!但印象中北宋也沒有一個年號是叫顯德的啊,北宋在開封,南宋在杭州,宗室貴胄也不會是在南京啊?宋之後是元朝,元朝四等人,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南人,南方的漢人是最下等人,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麼逍遙。宋朝風格,顯德年間,金陵城,擅長書畫,那現在難道是!?我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