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注意到案幾上的印章,為了防止緊張而手抖,我兩隻手一起用力按了下去,蓋在了那幅墨竹圖上。方形的小格子裡密密麻麻的線條,仔細辨認後我認出了一個“李”字,我倒吸一口涼氣,還有一個字也比較好認,一個“從”字,那麼心裡有了答案但情況下另外一個字我也大致能和剩下的那個字對上了,就是“嘉”。沒錯“李從嘉”可能這個名字你不太熟悉,但另一個名字你一定知道,就是“李煜”! 逃得掉宋徽宗,想不到逃不掉另一個亡國君啊! 李從嘉是李煜當皇帝前的名字,顯德年我也記起來了,是後周武帝柴榮的年號,現在的時代就是北宋前的後周。這時的趙匡胤還沒陳橋兵變! “殿下,殿下”小老頭直勾勾的盯著我。我才想起來,現在還是在聽他表忠心的環節。我回過神來,熟練的商務式的鼓起了掌“妙啊!妙啊!此文精妙絕倫,先生大才經天緯地”這個叫“紅中”的小老頭我也知道是誰了,不是麻將牌,是南唐大畫家顧閎中是也,也就是後世鼎鼎大名的《韓熙載夜宴圖》的作者。剛我心裡還那麼輕視他,真是老毛病又犯了,失敬失敬。 ”殿下過譽了,閎中不過是有一腔為殿下肝腦塗地的熱忱而已“顧閎中拱手說道。 又來拍馬屁了,也難怪我輕視你,我當了5年老板,以為底下人已經夠捧著我了,想不到回到一千年前就這半小時的功夫就覺得我那些手下拍馬屁功夫真是不如這小老頭,以往的那些贊美現在看來是多麼的虛假做作,和眼前這位顧先生的真誠相比就如同整形醫院裡出來的殘次品和高圓圓,賈靜雯,古力娜紮加起來的區別。顧先生拍起馬屁來真是字字泣血,聲聲入骨,讓我堅定自信自己是個卓越領袖。思索間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報,啟稟鄭王殿下,太子暴斃,皇上請鄭王殿下大殿議事“ 太子暴斃,哦,原來我現在還不是太子,可是,怎麼我一來太子就掛了,我還真是個掃把星啊。府吏剛剛退下,顧閎中就湊了過來“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太子暴斃,皇上再無其他嫡子,那這南唐江山終究要歸於殿下之手了“ “一派胡言,我兄長早薨,於國於家皆是大不幸。你怎可說出如此悖逆的言論” 顧閎中頓時驚慌失措跪倒在地。其實說實話,聽到太子死了的消息我毫無波瀾,首先我見都沒見過他,談不上兄弟之情,當然作為皇家兄弟,是兄弟更是競爭對手,大概率不會念及手足之情,再者,我剛到這個時代,對於環境相當陌生,金錢,美色,見也沒見過摸也沒摸過,對於權力暫時還沒勾起我的興趣。最關鍵的是歷史的走向是北宋滅了南唐,我被擄到了開封。這可不是什麼好結局,自古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國家沒了,臣子換個主子繼續磕頭做官,可是皇帝可就沒那麼好命了,要麼一杯毒酒,要麼運氣好點軟禁餘生。雖然我隻來到這個世界半個小時,可是我就要麵臨我三十五年人生的最大挑戰了,to be or not to be想著想著我都有點害怕,心裡打著退堂鼓。 換了孝服到了勤政殿,幾個麻布素衣或真或假的低聲抽泣,宮殿正中有一個九級臺階的半米高臺,臺階上一個寬大金色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身材不算高大、但儀態威嚴。麵容莊重而深邃,雙眼猶如寒星,我也算是在商場混跡了好多年了,我知道權勢是會養人的,老話說權力是一位春藥,能讓人看起來格外強大,所以我以前見過的不管是政府領導也好,民企的老板也好,外企的高管也好,都會讓人感到一種力量散發的氣味。這種力量的味道可能是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也外表親和溫潤但卻讓人在他麵前不得不行事小心生怕出錯激發他隱藏在和善麵孔下強大的破壞力。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氣場可以在這大約有幾百平的宮殿裡完全覆蓋,在場的十幾個人仿佛都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下,每個人都沒有看他,也不敢看他,但我能感覺到每個人的每個毛孔好像又都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而他也沒有一絲多餘的小動作,不會釋放一點無效信息給臺階下的人,這也讓臺下眾人更加小心緊張,因為一旦他有任何一個動作,那就代表了可能隨時就會有雷霆之怒擊中一個臺下不幸的人。我自詡在廣告也混了這麼多年,見過不少大人物,也做過不少大項目的方案提報,從來都是從容不迫,也自信自己可以平等的麵對任何人,可是在當下,我不得不承認我被完完全全的壓製了,在我邁進大殿的那一刻起,在他甚至都還沒注意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小腿肚子開始發抖。也許這就是皇權的力量吧。 這時,大殿裡的群臣開始像我行禮示意,我也使出鬥轉星移,他們怎麼行禮我也怎麼回禮。回禮間,我的餘光注意到大殿中央的那個男人看向了我,不出意外他應該就是我南唐的親爹,南唐中主李璟,我一下有點不知所措應該如何應對我的這位“君父”,曾經看過的影視劇在我腦海中飛速的閃過。又是靈機一動,對沒錯,靈機一動,在商場搏殺這麼多年,我的反應力早就練了出來。我撲倒在地,放聲嚎哭:“父皇,兒臣痛失兄長啊!”那一刻我調動了全身能調動的肌肉,用意念刺激著自己的腎上腺素水平,想象自己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鼻子酸脹,喉頭充血,眼眶飽含熱淚,張開雙臂反復向地麵撞擊,那一刻極高的激素水平讓我忘記了疼痛,一次又一次的用麵部撞在青石地板上。先不管我想不想當太子,在這種環境下我都得表現出順應中國傳統儒家思想的孝悌行為。要問我怎麼能做到的,那又得說到我的老本行,廣告是什麼,廣告最重要的就是共情,做了這麼多年項目我已經可以做到一分鐘之內就把自己代入到甲方角色,現在人最煩洗腦,可是要知道想做好一件事最重要的是能給自己洗腦,就好比演員,不給自己洗腦怎麼能入戲,當然戲拍完了該走出來還是能走出來。又扯遠了,也不知道我自以為滿分的演技在場觀眾信沒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吾兒不要過於傷悲,快快起身。來人啊,賜座。”我被太監扶著坐在了一把黃花梨的燈掛椅上。坐在椅子上我才相對放鬆了一下,可以有機會去觀察所有人。李璟也就是我爹雖然威嚴,但臉上卻流露著一絲悲傷,畢竟自己兒子死了。太子李弘冀我印象中是能征善戰的,而我,也就是李從善,或者說你們更熟悉的李煜,隻是一個醉心詩畫山水的風流公子,太子的死不光是父親的傷痛也是這個搖搖欲墜的南唐國家的傷痛啊。可想而知這對眼前這位父親這位國主的打擊有多大。南唐自徐誌誥創立齊國,恢復李姓改名李昪,登基稱帝改國號唐,後平定南方,滅了閩楚,成為南方最強一股勢力,但到了李昪長子李璟即位,未能有所發揚,國家衰落,年年被後周欺淩,更是向後周稱臣,去了帝號,降為國主,這是何等的屈辱。我想這個老人看著最有希望復興國家的兒子死去,心裡的不甘一定難以平息吧。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陛下,太子新薨,北麵周朝虎視眈眈,國家不可一日無儲君啊,臣奏請陛下立鄭王殿下為太子,以保社稷!”一個個頭細長的老頭向李璟行禮。片刻之後幾位大臣也上前一步“臣等附議”如果說這個宮殿是個酒吧舞池的話,我感覺到所有的燈光都照在了我身上。氣氛一下凝固了,李璟沒有立刻回復。我也不敢看向高臺上的父皇,他沒有反應那我是不是該有點反應,我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不知所措。也可能是本能反應,我又“噗通”一下從燈掛椅上撲倒在了地上“父皇,萬萬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