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旭上完晚自習回到宿室的時候,已經淩晨12點了。雖然學校11點強製熄燈,但他總會在熄燈之後點上幾根蠟燭,看會書再回宿舍。 整棟男生宿舍樓靜悄悄的。他將自己脫個精光,來到公共洗漱間,簡單擦了下身體,便回床躺下。 宿舍裡另外五人的呼嚕聲此起披伏。張晨旭躺在床上毫無睡意,開始興奮的回憶著晚自習上那張紙條,那張女同學塞進他手裡的紙條。 晚上自習課,徐麗好幾次從他身旁經過。起先他沒在意,隻是覺得徐麗大概水喝多了。直到最後一次,徐麗再次經過的時候,悄無聲息的將一張紙條塞在他胳膊下麵。 他毫無預警,隨意的打開紙條,裡麵的內容卻讓他頓時氣血上湧,隨後麵紅耳赤——“我喜歡你。” 他的心被這四個娟秀的小字震蕩的神魂顛倒心潮澎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 對於一個已經年滿18歲的小夥來說,兒女情長男歡女愛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張晨旭自然也是懂得這些的。 隔壁宿舍一個同學,隔三差五就會買些小雜誌看,張晨旭表麵裝作不屑一顧,私下裡免不了學習意淫一番。而課間操場上並肩散步的男男女女,異性之間偶爾的肢體接觸,都不免在校園裡傳出一些風花雪月的故事。有次學校大掃除,他還在雜物間瞥見裡麵有對男女同學在接吻。甚至更有傳言,某位男同學已經把一個女同學給辦了呢。 這些傳聞的真實性無須考究,因為它們都已在這個年輕人的腦海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他憧憬著愛情。 隻是那些都是別人的花前月下,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張晨旭一個農村放牛娃,哪能跟這些城裡的孩子相比?哪個女生又願意跟長相普通出生普通的他花前月下呢?城裡的孩子不學習,上不了大學也沒關係,以後怎麼也能找口飯吃。自己可不行了,上不了大學的,恐怕隻能回家一輩子“修地球”了。再者父親在外務工常年不歸,母親一個人操持家裡,自己若是想著這些兒女情長的事耽誤學習,怕是也無顏麵對父母啊。他畏懼著愛情。 所以張晨旭在此之前,是從未想過這些事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竟然有個長相不俗的女生,主動的向他示愛,給他寫情書,告訴他“我喜歡你”。 淩晨一點,輾轉反側的張晨旭毫無睡意。徐麗性格開朗,落落大方,長相不能說特別漂亮,但皮膚白皙身材纖細。還是縣城本地人,家就住在距離學校不到1公裡的美食街那邊,父母在美食街開了個三開間大門麵的飯店。雖說也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但在農村出身的張晨旭看來,這已經算是富貴人家了。 班上好看的女生有不少,徐麗的外貌隻能算中等偏上。在張晨旭那些有關愛情的夢境裡,主角從來不是徐麗。但現在既然徐麗向他表白了,他便絕不能傷了人家的心。明天是周五,自己周六一大早就得回20公裡開外的家。所以明天一定要找個機會,給徐麗一個肯定的回應。 自己也回一封情書嗎?隻回“我也喜歡你”五個字,還是寫一封洋洋灑灑幾千字的愛情告白書?又或者趁著中午午休把她約出來當麵聊? 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隻睡了3.4個小時的張晨旭被生物鐘叫醒。他頂著頭疼勉強爬起來,今天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呢。 從早晨到中午,魂不守舍的張晨旭完全不知道老師在講什麼課,眼神時不時瞄向徐麗。而徐麗卻一如既往上課聽課,課間也隻是跟同桌王曼虹聊天打趣,未見絲毫異常。她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粉色襯衫和白色長褲,配上她雪白的皮膚更顯得精致漂亮。情人眼裡出西施,張晨旭覺得現在徐麗才是全班甚至全世界最漂亮的女生,被愛情包圍的他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生。 他盯著徐麗的纖細柔美的背影,思索著著自己怎麼給徐麗答復。五字情書顯得沒什麼誠意,也沒有什麼紀念意義,已經被他否定掉。他想寫幾千字的情書,覺得這樣比較有紀念意義,也更能表達自己的感情,可惜時間上來不及,而且也容易被同學們發現。 看來,隻能在中午放學之後見麵聊了。 張晨旭在煎熬中度過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一響,老師講完課後同學們紛紛起身,朝學校食堂走去。徐麗和王曼虹勾著手臂出了門,張晨旭在身後跟了上去。 走在路上,張晨旭距離徐麗隻有一個身位,他覺得自己距離幸甜蜜的愛情也隻有一步之遙。他按捺住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和強烈的心跳,尋找單獨跟徐麗說話的機會。 一直到吃完午飯,王曼虹回宿舍休息才跟徐麗分開。等待已久的張晨旭迅速跟上徐麗,整理好語言呼吸,才若無其事的從後麵拍了拍徐麗肩膀。 徐麗回頭一看是張晨旭,先是驚訝,隨即俏臉一紅,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這一顰一笑讓張晨旭看呆了,不等他開口,徐麗卻搶先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啊,昨天那個隻是開了一個玩笑。” 張晨旭一愣,徐麗繼續開口解釋:“我跟王曼虹打賭輸了,她讓我給你寫情書,實在對不起啊。”說完不等張晨旭回話,迅速的跑開了。 張晨旭愣在原地,腦海裡翻江倒海的回響著徐麗的話。玩笑?打賭? 反應過來的張晨旭臉色由紅轉青,此前的美妙幸福被強烈的失落和羞憤所取代。他渾身顫抖,努力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至於當眾瘋癲發狂。過了許久,激蕩的內心慢慢平復,他行屍走肉般朝著教室走去。 教室裡同學們或休息或做題,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常。徐麗和王曼虹繼續有說有笑,眼光不時瞥向他。見到他失魂落魄的呆滯表情之後,徐麗心有虧欠麵露愧色,王曼虹卻不以為意滿臉竊笑。 張晨旭渾渾噩噩的坐在教室的角落之中,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眼神空洞,保持呆坐的姿勢一直到最後一節課結束,才緩緩起身回到宿舍。 他放棄了明天再回家的打算,婉拒了室友一起打球的邀請之後,一個人在宿舍裡收拾起行李來。 說是行李,其實無非一套換洗的衣服加上幾個裝著蘿卜鹹菜的瓶瓶罐罐。家裡條件不好,他盡量每頓隻在食堂買一個素菜,這些家裡帶來的蘿卜鹹菜就著米飯,也夠他吃的了。 此時天色雖早,但是這個北方縣城往來周邊村鎮的公交車早已停運。若是平時,張晨旭隻能周六早晨坐公交回家。而今天的張晨旭隻覺得哀莫大於心死,滿心的羞憤化為動力,他找同學借來輛自行車,背起背包便出城而去。 一路上張晨旭隻覺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腳下這輛頗有年代的老舊自行車被他踩得飛快。無暇欣賞往日公交車裡沒有的風景,他隻想快點到家吃一碗媽媽做的麵條,再好好的睡上一覺。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張晨旭終於到了村頭。想起馬上就能到家,滿腹委屈的他內心一酸,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哭著哭著竟自嘲一笑:“真沒用,這麼大了還哭。偏偏這麼不經逗,人家姑娘跟你開個玩笑你傻裡吧唧當真個什麼勁。”這番自我安慰之下,竟更覺得委屈,眼淚流的更多了。 好在這一哭一笑之下,他的心結也就此打開,不再黯然神傷。“這個點,媽媽應該已經吃過飯了吧”,遙遙望見家裡亮著燈,他迅速擦乾眼淚收拾心情,朝著家騎去。 進了院門卻是一愣,院子裡竟然晾著幾件男士衣服,爸爸回來了嗎? 張晨旭依稀記得小學三年級那年,父親開始外出打工,臨行前自己萬分不舍,抱著父親的胳膊不放手。父親沒辦法,許諾過年下雪了,自己就會帶著禮物回來。 果然,此後父親常年在外務工,每年隻有過年冬天下雪的時候,父親就會帶著禮物和一年的收入回來。隨著長大懂事,張晨旭開始理解父親的不容易。但他也依然像那個三年級孩子一樣,期待父親回來,期待下雪。 隻是在三年前開始,這裡再也沒有下過雪,父親也再沒回來了。每次自己問起母親,母親都會說父親沒買到回來的火車票,今年回不來了。 想到許久未見的父親回來了,張晨旭心情大好,一掃一天的鬱悶疲乏,開心的朝屋裡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