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回心草 作家c2rj6h 3092 字 2024-03-16

第六章   父親坐在對麵,典型的正襟危坐,’異常嚴肅,這種氛圍讓商巖很不習慣。   “事倒不是個大事,關鍵是我問你,這該是你一個學生做的嗎?”商崇健問。   “你總是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敵當前,我們學生就不該做點什麼嗎?”商巖很不服氣地反駁。   “難道我們就該整天困在教室裡背那些數理化公式嗎?現在東北、華北都已經淪陷,你以為北崗還能平靜多久?”商巖憤懣的心很難平靜下來,據理力爭著。   “知道什麼叫社會分工嗎?每個位置,都承擔著他自己的責任,就像在家裡,你伯母,她的任務就是相夫教子,管理家務。你看我讓她負責過掙錢養家嗎?”   伯母剛好從門口路過,小聲地說了一句,“一周才回來一次,見麵就吵,再過兩年,想吵都沒機會了……”伯母一邊抖著剛洗的衣服,一邊走開了。   “當前的局勢,你說我作為一鄉之長,能不如你明白嗎?”商崇健從桌麵小心撿起一片紙屑,揉成一團,又把它從窗子彈出去。   “委員長關於抗戰的演說內容,你們學校肯定也讓你們好好學習過了,相信你也能很好地理解。委員長還特別強調了,舉國一致,服從紀律,嚴守秩序,你這就是不守學校的秩序!”   父親也許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嚴厲,緩了一下,繼續說,“我之所以沒有讓你和你哥上戰場殺敵,不是惜命,不是膽小鬼,而是希望你們能以自己的方式報效國家。你比如說你哥所在的民生公司,沒有說把錢全部捐出來買軍火,那隻是抗戰的最直接的方式。但是,民生公司近年來運送的人員和物資,就是對抗戰的最大支持。”   父親清了一下嗓子,又說,“說個眼前的例子吧,劉湘辦團練出川抗日,那麼多人戰死沙場,固然讓人肅然起敬。但是,你不能抹殺我押地籌款資助他們就不是抗日吧?”   商巖聞聽此言,不禁啞然。從這個事上看,他確實挺佩服父親的魄力與奉獻精神。   但是,他的看法不是針對父親,而是覺得中國還有那麼多的人仍然在麻木中度日,茍活一天就算多賺一天,從來沒去想過什麼叫正義,什麼叫做尊嚴。   想舉行歌曲創作比賽,就是想通過歌曲的傳唱來喚醒大家,在各自的位置上奮發起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每人哪怕一泡尿,都可以淹死小日本。   沒來由的,他突然在此刻想起延安的人來。那些人,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忍饑挨餓,都還是義無反顧地和日本人打。論道理,他們也許都講不出鴻篇巨論,但他們所信奉的,都是很樸素卻又很真實客觀的道理。   鄉公所來人,把父親叫走了,父子匆忙結束了這場尷尬的對話。商巖關起門來,午飯也不吃,任由伯母在外麵敲門,也不搭理。就連妹妹賢婷幾次奶聲奶氣地來叫他,他也用被子捂著頭。   下午快三點的時候,父親商崇健回來了。進門後,還一直餘怒未消的樣子:“站在門外乾什麼?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進來!坐下!還要我來扶你嗎?”   跟在門檻外的,是秋揚大爺。就連父親也是這樣叫他,因為在族譜上,他的輩分確實高。   商秋揚雖然已年近六旬,但仍然未娶。他沒有固定職業,多數時候是在商崇健這裡打短工,偶爾也兼顧一些商崇健的管家事物,但商崇健都會另外付錢給他,大概兩個月一塊銀元吧。這在永安村,已經是一份令人眼紅的差事。   商秋揚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沒敢抬頭,不停摳著指甲縫的泥巴。   “秋揚大爺,別的我都不說你了。快六十歲的人,除了喝酒和賭博,你還乾了啥?”商崇健拍著桌子。   “是!瑞霖他家兒子是在日本人的洋行裡做過事,但那是快十年前的事了。你還揪著這事不放,有意思嗎?這還不說,你還和人家打架,鋤頭桿子都打斷了。既然你那麼恨日本人,我明天送你上戰場吧!正好找個地方給你送終!”   商崇健狠狠地把茶盅蓋子拍到桌麵上,順勢吐出嘴裡的茶葉渣子。“一身戾氣!”   “我知道你也沒錢來賠,你把瑞霖打成這個樣子,人家起碼半個月都下不了田。所以,鄉裡必須罰你!”商崇健沉吟了一下,“罰你義務幫他家乾農活一周!你服不服?”   商秋揚聽了這話,連忙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鄉長,我服!我服!我這是活該!”   商秋揚再深深鞠了一躬,退出門外,又被商崇健叫住:“你和佑琛家的田地勢高低、澆水會跑水的事情解決沒有?改天我把你們兩家召集起來,一起去田裡看看再決定。”   商秋揚一臉愧色,千恩萬謝地走了。   回到家,商崇健問,“晚成呢?回校了嗎?”   伯母小聲地回答,“還說呢,在裡麵躺著生悶氣,午飯都沒吃,不開門!”   伯母想了想,又說,“不就是錢的事嗎?我把我這手鐲拿去賣了吧,換幾個錢給他。”   商崇健正色道:“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變賣家產了?我心裡有數的!”   商崇健又來敲門,商巖不敢不開了,他把門拉開一條縫,又跑回被窩。   父親進門來,把他散落在桌子上的幾本書疊放整齊。   “看來不答應你的要求,你是要和我展開絕食鬥爭了?”父親臉色很緩和,還帶著一點開玩笑的口氣了。   “籌錢是需要時間的,哪能馬上就給你現大洋?”父親做了個掏錢的動作,卻把空空的衣服口袋都翻到了外麵露著。   “還有,給縣政府打報告的事,不能以永安鄉的名義,我隻能以一個愛國學生的家長的名義。永安鄉不給你背這個鍋。”   臨走的時候,父親把一件毛線背心塞進商巖的書包,“要降溫了,上課的時候穿上。哦,還有啊,你們請了哪些評委?評委沒名頭,你們的活動也不會有影響力的。”   商巖知道,父親其實不會對一切都袖手旁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