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路上，山中以心聲問王一。 　　王一回復道：“雖然震驚，但是沒動殺心。”是說那個老人。 　　“老人家是要去‘除穢’？”山中像是隨意問道。 　　“正是。”老人點點頭，也不奇怪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子居然知道‘除穢’。 　　畢竟，王先生已經來這住了七年了——他記得真切，年年幫忙‘除穢’不說，還幫忙救治了不少受傷的人。為人溫和，恭敬有禮，這裡的人包括他都對他很尊敬。 　　本來以為絕無生機的人，到他那都救活了，怎麼能不感激呢？ 　　看樣子是王先生的朋友，那就不奇怪。 　　“俞老先生，這次……怕是有些不同。”王一猶豫道。 　　這時一個小男孩慌慌張張一下撞到了王一腿上。 　　王一有點驚訝，今天小孩子應該呆在屋裡，哪裡也不讓去的。他彎著的腰前傾一些，扶住小男孩，問道：“跑這麼快去哪裡啊？” 　　“王先生？”小男孩兒聽起來也很吃驚，然後他低下頭，“沒……沒到哪裡去……” 　　“還是聽話不要亂跑好。”王一笑著說。他記得這個男孩兒，他爹在“除穢”中奄奄一息，恰逢他到來，於是便救治了他，事後一家三口都登門道謝了呢。 　　“哦。”男孩有些泄氣地應了一聲，不過很快欣然抬起頭，“王先生，今天我家做了好大一桌菜，到我家去吃飯吧！” 　　他抬著殷殷的大眼睛看著王一。 　　“好啊，我知道你家在哪裡哦。”王一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木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你父母呢，他們到哪裡去了？”俞老人問道。 　　“啊，俞叔也在啊，一起到我家去吃飯吧！”被他稱作“木子”的男孩像是這才看見他。 　　王一轉過身體去，保持著先前的微笑，看了看山中。 　　“我呢，我能去嗎？我身上有冰糖葫蘆哦！”山中也微微彎下腰，對木子說。 　　木子看向他，想了想說：“我不要你的糖葫蘆，但你是王先生的朋友，我也想請你一路去我家。” 　　山中“啊”了一聲，嘆了嘆氣。什麼啊。 　　木子唯恐自己說錯了話，來回看著他和王一。 　　王一忍住笑，對木子說：“別管他，別管他，我們走吧。” 　　木子有些擔心地回頭看了山中一眼，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麼，沒想到山中舉起一隻手，張開手掌，說道：“別，我沒事。”他是害怕眼前這個孩子又說出什麼傷人的話來，畢竟在他眼裡就隻有自己的“王先生”。 　　“恐怕時間來不及。”山中對王一說道。 　　再去木子家吃頓飯，等吃完大人們就該出發去“除穢”了，他們還要和俞老人說說“無水”的事情。 　　王一看著前麵蹦蹦跳跳的木子，說道：“我知道，但是……這怎麼好拒絕，我打算送他到家門口我們就折返，邊走邊說吧，到時候。” 　　這估計是最後一次遇見了吧。 　　到了門前不遠處，聽見了刀落到刀板上的聲音，王一留在了那麵，沒有再過去。 　　“聽我說木子，還是要聽話，今天就呆在屋子裡，不要亂跑。我突然有點急事，就不進去吃飯了。去吧，你父母應該還沒發現你偷偷跑了。”王一說。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肯定是偷偷跑出去的，他父母應該是還沒發現，不然早就找出去了。畢竟是在這樣的關頭。至於原因，或許是好奇，或許是其他什麼的，多半是偷偷從床上起來溜走了，而他父母以為他還在睡覺就誰也沒發覺。 　　木子看著王一，很失落地“哦”了一聲，明明說好了的啊，他都已經想好等會兒的樣子了。不過王先生有事嘛，也沒有辦法。 　　“有機會我一定再來。”王一見他那個樣子，不由得又說。 　　“說好了啊！”木子突然抬起頭。 　　“嗯。”王一輕輕點頭。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這座大陣是無水先生造就的？”王一開門見山道。這裡的很多人都知道這座作為他們根本的陰陽轉換大陣。 　　俞老人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先前你說這次有些不同是說？”他的意思很明確，非必要不說。 　　王一說道：“想必你們也有所察覺，這次的規模比之前要大太多了。大陣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候了。” 　　俞老人卻不覺驚訝，他早在十幾年前就發現了大陣正在逐漸“黯淡”下去，所以尋跡前來的穢物一年比一年多，依據他的推算，大陣在幾年前就應該徹底消失了，而他們——這裡麵的人自然也該灰飛煙滅。可令他不解的是明明已經降至最低的大陣，卻奇跡般沒有消失，反而微弱地，奇跡地維持到了現在。 　　但是，他們為何會突然問到無水先生？等難道……自己怎麼早沒想到！ 　　他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詫異地看了王一一眼，才說道：“大陣是無水先生所設。”他又補充道：“我早該想到，王先生從一開始到這裡都在默默修復這個大陣。”說著他作了一揖。 　　王一連忙扶起他，“俞老先生不必。” 　　“這個大陣是無水先生造就的，想必兩位既然知道了無水先生這個人，一定也知道了他精通陣法一事。這是無水先生傾盡所有造就的一座大陣。其實無水先生是死於造就這個大陣而不是傳聞的走火入魔。”俞老人看著遠處的天幕。 　　聽到這裡山中點點頭，和自己知道的不差。 　　俞老人接著說：“其實最關鍵的還是這座大陣的作用。雖然都知道是轉換陰陽的，但很少有人知到它的根本作用其實是，依托外界的陰陽同時顛倒陰陽。” 　　“極其適合死去的人生存。大陣調動陰陽的變換，使自己幾乎‘消失’在外界，但歷經太久，大陣出現了各種損耗，在一些方位難以隱匿，也正是因為這樣，附近的一些死物便會本能地向這裡靠攏。” 　　“雖然王先生一直沒有問過，我們也一直沒有說過。但想必二位早就發現了，這裡的人，全是都不是活人。”俞老人平靜地說。 　　山中插入說話：“但也不是完全的死人，因為能夠像活人一樣生活、思考，還能結婚生子。”這些王一都有跟自己提到過。 　　他的推測是正是無水先生為他們保存了靈智，同時收回聚攏了他們的魂魄，再創造了這個陰陽轉換大陣，供他們生存。但“保存靈智”“聚攏魂魄”聽起來短短八個字，可一定是登天之難，所以無水先生自己身死道消了。 　　但還是有一事不明啊，就是明明道法如此之高的無水先生，為何要舍命做這件看起來和他根本無關的事情。實在是想不通。但是同時又覺得這是個十分重要的信息，不清楚的話，找書苑 www.zhａｏshuyuan.com老是心裡覺得欠妥。他們這才找到了這位俞老先生。 　　依據王一在這裡這麼多年的推測，這個俞老人雖然沒什麼身份，平日裡也極其平常，但絕對知道些什麼。因為他初來的時候，這個人明裡暗裡總是像在打探自己一樣。此後他便處處留心這個人，發現這個老人出現的時機總是很恰好，他就覺得這人絕對不太對勁，但要說怎麼不對，他又說不出來。 　　這次陷入難題，也就不妨問問看了。 　　其實他們也沒有把握俞老人知不知道，隻是一試，沒想到他一聽到那個名字就如此反應，顯然是知道了。 　　王一良久才開口道：“這裡陰陽混亂，其實無時無刻不受著外界的……煎熬，全倚仗著無水先生的大陣才能夠維持到現在，大陣一滅，結果如何，你應該也知道吧……” 　　事實上，這裡在外界看來，就是從原本世界裡“竊取”的，而陰陽混亂，則更為“妖風邪氣”，宛若褻瀆原本的正道，天然被浩然正氣所鎮壓。相比於外界的浩大汪洋，這裡實在是微不足道，能夠存在完全是大陣將它隱藏起來了，準確說是“偽裝”起來了。而現在大陣微末，它也一點點顯現出來，結果將會如何，不言而喻。 　　“天道為之，人力奈何？”俞老人笑笑。 　　“知道為什麼無水先生要造這個大陣嗎？”俞老人驀然問道。 　　這正是他們想知道的，兩人對視一眼，知道老人並非要他們回答，緊緊地等待下文。 　　“因為，他要救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能投胎轉世，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上該存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