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車子終於駕駛到小區。 狂跑至樓上,開鎖。 但門也有向內反鎖。 隻能摁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叮——” 始終沒回應,不覺摁得急促起來。 急急地掏兜,因為慌亂,反復摸索幾遍才找到。 開始打電話。 “你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試。” 我身上是一路著急留下來的熱汗,現在被風一吹,特別特別涼。 大腦是空白的,一點點有用的辦法都想不出來。 深深吸進一口氣,而後呼出來。 人總算清醒過來。 迅速報警。 在警察過來,一直到撬鎖的過程中,我不斷地安慰自己。 萬一他隻是睡著了,手機又恰好關機了呢。 事情不見得有想象中那麼壞。 卻是蒼白無力。 …… 後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進門的,也不能描述清自己當時的狀態。 隻有小孩倒在紅得刺目的血泊裡,像張蒼白的紙一樣鋪在冰涼涼的地磚上的場景。 像把刀一樣,深深、深深地刺過我疲倦的視網膜,狠狠地在我大腦深處挖下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 我不受控地撲上去,卻被查案人員拉開。 警察在旁邊一直跟我說著什麼,我都沒聽見。 人偶似的,跟著他們行動。 攻擊我的,是那些我平時甚至都不曾注意到的小細節。 他有時說話扭著手的樣子, 抿嘴時淺淺的一個梨渦, 軟軟的微微帶點啞的聲音…… 無比鮮活, 無比尋常, 無比瑣碎…… 而今卻是都消失無蹤了,連一點點影子也不留。 是那個殺死他父母的人乾的嗎? 都不能稱之為人了吧! 心真狠,一個小孩子,何罪之有,啊? 在警局的大廳,淚就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看著瓷磚上晶瑩的水珠,我麻木。 在夜深人靜之時,我躺在小旅店的床上。 原本混亂的思想漸漸有點明了。 與此同時,一個我的大腦一直在極力隱藏的,我不願承認的念頭浮出水麵—— 如果我不把小孩一個人放在家裡,他就不會死。 這是不爭的事實,一直明擺在那裡。 隻是我沒有勇氣,想要掩耳盜鈴,裝看不見罷了。 案件背後有個兇手,我是知道的。 獨自一個人把小孩留在家裡,造成悲劇的案子,我也不是沒見過。 然而我還是沒有留心。 是因為我認為這樣的概率很小,而又沒有兇手會如此殘忍嗎? 可這都不是借口。 無論過程如何,我的思想如何令人感到理解同情。 結果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的痛苦、憤怒…… 一切的一切的源頭, 都是我自己的漫不經心和無能為力造成的。 那一天,我一直在想。 如果我沒有出門, 如果我帶著他一起出來,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收養他, 如果…… 如果…… 如果…… 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可惜從來就沒有如果。 一個人如果老說如果,那他一定活得很失敗——這是我一向的論調。 現在我成了自己最不喜歡的那類人。 隻因為,想到他還活著,還存在,哪怕是如果,我也會覺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