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變得稍微正常一點,是在不知道多少天後。 變得好受一點的秘訣是遺忘。 隻要一想到那天,就盡快地意識到自己的思維,然後轉移注意力。 一開始會很難。 但如果每天堅持不懈地去逃避,最後就能做到忽視。 這聽起來很可恥。 但天性使然,遇事逃避確確實實是人類大腦對自身最最本能的保護。 或許比起呆在過去的陰影中,更有效的辦法是先讓自己過得正常一點。 這是名為生活經驗的東西給我的一點忠告。 打開手機,裡麵充斥著亂七八糟的推銷廣告和電話。 我逐個點開,拉黑。 中間夾雜著幾條編輯催稿。 但我實在是沒有心情,也沒有思路接著寫下去。 出於職業操守,我從頭看了看自己寫的文,想找點靈感。 看著看著,就再也沒辦法接著看下去了。 字裡行間透露著一種得意的味道。 好像是在對自己平靜生活的自滿, 又有點意氣風發, 好像這世界上沒什麼是能讓我難受的, 就算天大的困難也沒有我睡一覺之後不能解決的, 人定勝天的感覺。 似乎能看見曾經那個自己在屏幕前笑得挑釁又張狂的樣子。 這是現在的我,所不能做到的,因此我不想再想。 真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有一天,會這麼審視之前的自己。 準確地說,是審視那個曾經呆在自己軀殼裡的靈魂——現在的我,已經和過去不是一個人了。 雖然我們有著相同的生活習慣,愛好。 可我們確確實實不是一個人。 我腦子裡的某些說不清是什麼的弦,斷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混混沌沌難以描述的東西。 我也不想細究。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著,不是也很好麼? 從旅店走出來,已是深夜。 走進路邊一家小巷子裡的酒館。 其實我以前經常路過的,隻是看著人來人往的,從來沒想過要進去。 今天不一樣,我急需點什麼東西,讓自己過於清醒健康的意識變得墮落一點。 酒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酒館裡人其實不少,但是麵積大,顯得空曠。 我在吧臺邊坐下,端詳隱匿在昏黃燈光下的酒水單。 其實那一堆名字,我完全都不知道是什麼玩意。 最後隨便挑了一個躺在角落裡的名字: 調酒師是個有著堅毅的下巴的中年男人,聽到我說的名字後,一邊調酒,一邊有點詫異地看著我。 是看起來樸實無華的一杯酒。 清清淺淺的,沒啥顏色,沒啥裝飾,有點小氣泡在上麵漂浮。 在店裡光線角度奇特的照耀下,像塊水晶。 我一飲而盡。 液體像絲綢一樣滑下,不帶分毫猶豫。 一箭穿腸。 心肺在剎那間灼燒起來。 檸檬味的氣泡在肚子裡叫囂。 原來這就是酒,有點刺激,但並不使人難受。 呆愣片刻後,我癡笑。 科學研究是騙人的。 喝酒並沒有使我的思想變得遲鈍。 雖然頭有點隱痛。 但念頭像是被裝進了滾筒洗衣機,高速旋轉。 又被磨刀石打磨,變得清晰且銳利。 那些被我一心想要忘記的,也一並混雜在裡麵。 那些本來被我所忽略的,突然就變得明明白白。 比如,我真的希望有一個人,能坐在我麵前,聽我無厘頭的對事件傾訴,聽我淩亂且廉價的垃圾情感。 哪怕不是人也行,隨便什麼小貓小狗都可以。 也不需要什麼回應,聽就好了。 甚至都不需要聽,能陪我默默無言地坐會兒,就足夠了。 聽著酒吧裡喧囂的音樂,苦笑。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福爾摩斯有能不停容忍他說話的華生。 而我,什麼也沒有。 哪裡會有人會願意理一個奇奇怪怪不明底細的,也不能給他們帶來情緒價值的陌生人。 但是,我好像確實、似乎、真的很想能有個人,來做我的樹洞。 …… 朦朦朧朧間,麵前的木桌上映出一個逐漸靠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