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樓位於武定城惠民大街正中,惠民大街是武定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而聚義樓則是惠民大街最高的建築,亦是武定城的最高樓,足足有六層之高。相傳聚義樓與武定城同時建造,乃為武定城零角。何為零角,就是聚義樓距離武定城四大城門的距離是相等的。 聚義樓以烏鋼為架,巖石為墻,八角簷,覆以青瓦,廣納八方客。四方階,鋪以灰磚,結交四海朋。聚義樓自上往下分仁、義、禮、智、忠、勇廳。 陳景川此時坐於六層仁字廳臨街雅座,晃了晃杯中酒,望著街中人頭湧動。仰頭一飲而盡,大呼一聲:“痛快。” 藍芝遇仙酒是聚義樓名酒之一,入口淡雅,但後勁十足,故名遇仙酒。所用藍芝也是采於淵山,藍芝年份愈久,口感則更佳。 “陶樂樂,這聚義樓不過六層,就有十丈有餘之高,那京城的探月,摘星樓豈不是更高?” “那是當然。探月,摘星一個十九層一個十七層。咱這聚義樓是聞名武定城,人家可是聞名天下,不是一個量級,不是一個量級。”陶樂樂搖頭晃腦好似半醉。 “哼,探月、摘星雖高,如果在上麵品這藍芝遇仙酒豈不美哉?終有一天我帶你上去飲酒,哈哈。”陳景川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好似此刻已登高樓而飲美酒了。 探月、摘星樓本隸屬朝廷欽天監,是欽天監掌管天文觀測和推算歷法,算王朝氣運,測洪旱氣候的地方。欽天監對朝廷和百姓都有極大的作用,民間聲望極高。後來因國家安定,暫無災事,便將摘星樓讓於麗景門。進欽天監的探月樓,麗景門的摘星樓喝酒,其難度不亞於登天門,上青天。 陳景川半舉酒杯,緩緩閉上雙眼,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聚耳聽對麵袖招樓傳來的古箏聲。 這是“春江花月夜”?不對,又好似“霓裳羽衣曲”?嗐,隻怪這聚義樓太吵雜了,早知道去袖招樓了。也不知道今年的花魁是誰?抽空得去一趟袖招樓,看看李春嫻還在不在。三年已過,物是人非,她李春嫻是否還記得我陳景川啊! 想到這裡,陳景川舉杯又是一飲而盡,滿臉鬱悶之色。 此時,正是飯點。惠民大街人潮擁擠,聚義樓座無虛席。 “武定城最近怎麼這麼多外鄉人,差點都沒位置。”臨座一胡渣大漢,剛剛坐下,解開上衣,袒胸露懷對同伴抱怨道。 “你還不知道呢?陳將軍這個月二十二日舉辦六十大壽,以開國鎮西宣武將軍的身份對外宣稱今年壽宴要大辦特辦,廣邀四方。來祝壽的人絡繹不絕,聽說更有皇子替先皇前來賀壽,武定城的守衛都多了不少。沒聽說嗎?”其同伴回答他道。 父親二十二日舉辦大壽陳景川是知道的,這也是他這次提前回家的原因之一。其實父親的壽日並不是二十二日,而是二十三日。民俗稱初五、十四、二十三為月忌。隻因這三天是河圖數之中的中宮五數。除當今聖上,鮮有人在這三天舉辦大事。父親也不例外,所以將壽日提前至二十二日。 不過讓他詫異的是父親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這次大壽卻搞得人盡皆知,不知道父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會又是逼我成親?陳景川心中冒出這麼一個古怪的念頭。 陳景川眉頭微皺,回想當初離家求學,父親是極力反對的。畢竟陳景川自幼便未離開武定城,其次父親想讓其參軍建功,對於文縐縐的儒生那一套嗤之以鼻。 陳景川不顧父親極力反對,毅然決定外出求學。主要有兩點原因: 一是陳景川不喜授業恩師,隻覺得所教內容過於迂腐,死板,不知變通。所學亦難逃離書本。在課堂走神後被點名教育,陳景川當時便問了老師三個問題。 第一問:君子所重者,名節也。故有舍生取義、殺身成仁。為虛名身死,是否值得? 第二問:月滿則缺,劍鋼易折。可是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鋼。為人處世,是否要率性而為,遵從本心? 第三問:繼往聖之絕學,開得了萬世太平否? 老師的回答,陳景川依稀記不清了。當時隻是覺得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當時老師隻回答了他前兩個問題,直到聽到第三個問題:繼往聖之絕學,開得了萬世太平否?氣得大罵一聲:豎子,不可教也。然後暈倒過去,隨後便辭官回家了。 第一個離家求學的原因是陳景川主觀上地想要求學,那第二個原因便是客觀上的。 那就是當今聖上賜婚。對陳景川的賜婚。 聽說好像是九公主,就是那個傳言其相貌極醜,身如孩童,刁蠻任性。整日摔花踢柳,作弄下人。據說有宮女受不了九公主的心性跳河自盡,可九公主依舊我行我素,絲毫不改。九公主的“臭”名遠揚,陳景川是知道的。當今聖上恨不得早點把她嫁出去。 這陳景川哪能受得了,連夜收拾行囊,帶上陶樂樂便離開武定城,前往千裡迢迢外的書院求學去了。好在父親發現其離家出走後,並未將其追回。不知是不是父親對當今聖上的賜婚亦有所不願,就這樣放任陳景川和陶樂樂安穩地在書院待了三年。 如今,時光流轉,三年已過。昔日景象歷歷在目。這次要不是父親大壽,寫信讓其回家,陳景川還要在書院待上兩年。 一陣急促的登樓聲將陳景川拉回現實,隻見領頭的是一身著綠袍,手持搖扇,濃妝艷抹打扮的中年女人,身後跟了七八個妙齡少女,或旗袍,或短裙,個個是花容月貌,神色各異。看打扮應該是袖招樓的女子。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從樓梯口進入仁字廳,看這陣仗好像是前往後麵的包廂。 這? 這不是王鴇兒嗎?李春嫻?李春嫻也在。這是乾嘛?袖招樓聚餐?陳景川滿腦子的疑惑。 斷然不會是袖招樓聚餐,應該是後麵包廂有人點袖招樓陪酒。這麼大手筆,要知道袖招樓的姑娘可不便宜,看來包廂主人非官即貴。 李春嫻夾雜在妙齡少女中,著青袍,其身姿並不出眾,但還是被陳景川一眼認出。 一陣香風撲麵。 “王鴇兒,三年未見,別來無恙啊。您這是越發的年輕了。”陳景川手指輕敲酒桌,低吟笑道。 這聲低吟在嘈雜的聚義樓無人察覺,但如春雷一般在王鴇耳邊炸開。 “世子殿下?世子,您可回來啦。老身可是日盼夜盼世子回家啊。”王鴇急忙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這聲低吟的源頭,其麵部表情極為豐富,先是難以置信,再變為惶恐,最後強顏歡笑道。 王鴇兒說完便移步至陳景川身側,看著陳景川酒桌上藍芝遇仙酒,給自己斟滿一杯酒。 “世子,老身還有要事。要不改天您移步袖招樓,安排幾個雛兒好生地伺候您。前麵大人催得急。老身先去忙了,先給您賠個不是。”王鴇兒在陳景川耳邊低聲說道。說完便打算將這藍芝遇仙酒一飲而盡。 “王鴇兒,您有事就先去忙嘛!不礙事,不礙事。”陳景川擺擺手,示意王鴇兒請便。 “不過,李春嫻得留下!我得和她敘敘舊。”陳景川語氣雖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透出不容置否的意思。 李春嫻,在旁邊顯得一絲惶恐,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一雙小手無處安放地抱在胸前。眼神露出三分驚訝,七分喜色。 驚的是世子居然回來了,喜的是世子居然還記得她。 世子喜歡聽曲,以前經常來袖招樓聽她唱曲。後來聽說世子出門求學,便再也沒有來過,沒想到今天在聚義樓遇見。她還以為世子將她忘了。 李春嫻本是京城李家,其父李昱晨官至六品。後因朝廷整治貪汙,當時下馬了不少官員,李家也在其中。全家男丁發配苦寒之地,女眷賣入全國各地。李春嫻當時不過九歲,便進了袖招樓。李春嫻本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音樂方麵很有天賦,在袖招樓苦學數年,更顯出類拔萃。 陳景川一日閑逛,發現了李春嫻。便經常出入袖招樓找李春嫻聽曲,每次聽完曲,都是大呼“知音,知音啊!”自詡自己是伯樂發現了李春嫻這隻千裡馬。那段時間世子陳景川真是樂不思蜀,流戀於袖招樓。 “啊!這?當然沒問題,哈哈。春嫻,好好陪世子殿下。”王鴇兒尬笑了笑,將懸在半空的酒輕輕放於酒桌。其內心苦不堪言,包廂裡的幾位爺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但這鎮西王的唯一嫡子陳景川更不是她能得罪的。隻好作罷,心想既然世子點名留下李春嫻,那就另頭再打圓場。 “是!”李春嫻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微微欠身,雙手置於腰間作禮。 王鴇兒見後,給陳景川作了個退禮。便帶著剩下的姑娘們,匆匆進入仁字廳甲號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