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債必還(下)(1 / 1)

空蕩蕩的墳墓裡隻有我一個活人,四周安靜得讓人發毛。但與拿走玉石像那次不同的是,那種近乎實體化的“恐懼”好像不在附近。我在一個個房間中仔細尋找線索,找遍了每一個可能藏著出口的地方,甚至查遍了每一堵墻。我希望某個墻麵翻轉後的空間能有一扇不到半人高的小門,能讓我把玉石放回原位;或者是桌上的紙能給我一個提示,甚至出來個鬼直接告訴我什麼也行。   也許是還債的心不誠,我裡裡外外找了個遍,什麼也沒有。我有些沮喪地回到最初的那個房間,隨手拿出裝著玉石的盒子放在圓桌上。忽然,似乎有什麼影子般的東西穿過盒子飄蓋散了出去。我一驚,趕緊打開盒子,裡麵的玉石還在。我鬆了一口氣,剛準備抬頭看看剛才是什麼東西的影子,突然那兩塊玉石同時在我麵前裂成了幾塊。   這突然的變化嚇了我一跳,我拿起盒子,卻發現盒子下的白布上隱約放著又一張白紙。我撿起那張皺皺的白紙展開,上麵寫著一個血紅的“0”。紅色的墨跡還沒有乾,黏糊糊散發著血腥味。需要犧牲的人數為零?我欣喜地回過頭看向我背後那扇出去的門,眼前的景象卻讓我絕望了。那扇門不見了,現在的我像剛才的那些學生一樣,“它”不想讓我走,卻又不殺死我。“它”到底想要什麼?我到底怎麼樣才能還清我欠下的債。   我在原來是門的墻麵上四處摸索,但是門的的確確消失不見了。墻壁很硬,我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破壞哪怕是一點點表麵,我真的物理意義上的被困在了這裡。這裡沒有窗戶沒有通風口,但好在空間夠大,在我缺氧窒息之前應該會先餓死,當然這也算不上什麼好消息。玉石碎了,我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我閉上眼睛靠著墻壁坐下,關掉我的燈,在黑暗之中放空思維。到頭都是死,起碼這樣能死得沒那麼累。   突然,我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像什麼東西從墻麵蹭過,沙沙的聲音不大,但周圍太過安靜,讓這種聲音顯得刺耳。這裡每間房間的隔音都好得離譜,能聽到聲音證明已經離我不遠了。是什麼東西!我打開燈抽出匕首握在手裡,退到房間角落,仔細聽著聲音來源的動向。   它聽起來不像是生物的動靜,不是連續的從某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行動,而是一會在這,一會在那,好像在隨機地出現,好像在尋找什麼。難道是……在找我!聲音已經逼近,從四處傳來,我無路可逃。我用燈光守著我那一個小小的墻角,白色的墻壁反光很好,燈光範圍之外的環境也隱約可以看到。我穩住呼吸,集中注意力,如果有東西進入我的燈光範圍內,我會用匕首和它拚個你死我活,不論是人是鬼或是其他東西。   我並不害怕,已經在等死了我還害怕什麼。我甚至好奇,在聲音向我靠近的時候,我感到一種馬上就能看到“它”真麵目的興奮。   突然,聲音停了。似乎停在我周圍不遠,難道是發現我了?沒有聲音我無從知道來者的動向,我掃視四周,猛然發現在我所在的房間,燈光範圍之外,有一個墻角隱約比其他墻角更暗一點。那個黑影的輪廓似乎還在不停流動變化,像氣體一樣擴散又匯聚。   我與黑影對峙著,它懸浮在原地像在觀察著我,我也緊盯著它,按兵不動。我腦子裡,一邊是理智在思考著對策,另一邊的情緒又悲觀地認為既然必死,不如放棄反抗。當然,我不會放棄反抗,以我的行事風格,我會想看清“它”究竟是什麼,被殺死也無所謂。   我還在想辦法,黑影突然變淡消失了。原地等了一會也不見它再出現,我以為它走了。我聽不見任何聲音,就把燈往前舉,向前走了幾步想離黑影消失的墻角更近一點,看看它有沒有留下什麼。突然,我感覺到背後有東西。是一股冷氣,讓我寒毛直豎,隻一瞬間寒冷的源頭就迅速逼近了我。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已被寒冷包圍,我的眼前就隻剩下向我撞過來的白色地麵。   我倒在地上,感覺不到疼痛,是那種熟悉的四肢麻木眼前發黑的感覺,手腳冰涼失去知覺,寒意順著腿往上爬,我唯一還能控製的隻有我的思維。我的四周似乎變暗了,或者是那團黑影正伏在我身上?它要吃了我嗎?我動不了,隻能緊張地等待它殺死我時可能在身體某個部位出現的疼痛,但是慢慢出現的不是痛感,而是情緒,一堆情緒。就像那塊白玉石像帶給我的影響,與之不同的是,這次的畫麵更加清晰,也不再隻是瞬間閃過。   我仿佛一遍遍回到我犯下罪孽的場景,過去經歷這些的時候我本沒有什麼感覺,現在伴隨著的卻是巨大的情緒波動。我看到我舉起槍對著那人,他驚恐哀求的眼神似乎在畫麵裡被加了著重符號,讓我的注意力難以集中在其他地方。我看著他的臉下不去手,我的手卻依舊像過去一樣毫不猶豫,乾凈利落地解決掉了他。然後,強烈的自責和愧疚湧了上來,心臟開始抽搐,帶來一陣陣痛感。   我清楚地知道我本人不會有這些感覺,這一定是那個黑影帶給我的、想讓我承受的。黑影給我編織的幻覺和心裡的幻痛並不夠嚴謹,它隻能把我記憶裡的畫麵拉到眼前,再動用它情緒控製的小技能,讓我在看到這些回憶時恰好感覺到愧疚和自責。“它”的小把戲也不過如此。我若憑空想象某個人在我手中死去,我依舊不會有什麼情緒波動。我還是我,你們影響不到我的本質。   我恢復對身體的控製的時候,我隻感覺到我喘著粗氣,心跳得很快。地麵冷冰冰的,我手腳麻木,身體因為寒冷不由自主地顫抖。還好我的燈掉在旁邊沒有滅掉,我還能從刺眼的燈光中獲得一些真實感。我爬起來,檢查燈是否有損壞。好在做了充足的準備,來時電池是滿電的,隻要小心使用,還能為我照明很久。四周依舊寂靜,隻有我顫抖的呼吸聲回蕩在房間裡。我退到墻角關掉燈節省電量,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思索著剛才的經歷,既然沒有立刻被殺死,我能不能從這段經歷裡麵發現一些線索。   除了身上似乎比之前更冰冷之外,我注意到我的心態有一些不同,黑影給我植入的愧疚感和自責感不是一次性的。如果我再次想起那些畫麵也依然會伴隨著強烈的情緒波動,而且會越來越嚴重,直到心臟開始鈍痛。黑影帶給我的是幻痛,我自己的回憶帶來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心痛。如果這樣繼續回憶下去,我除了猝死和情緒崩潰好像沒有別的可能性。我懂了,這就像黑影給我挖下的陷阱,它們無法直接傷害我,所以想讓我自己掉進陷阱。若想避開陷阱,那也不難,不去想就行了,隻要關掉自己的情緒,一切行為以理智為準。我的過往經歷和性格讓我能很輕易做到這一點。保持理智,這樣我就不用懼怕它們。   還沒等我的身體從剛才的混亂中恢復過來,我隱約又聽見了聲響。如果跑呢?能不能拖延時間?能少被抓住一次是一次!我果斷拿起燈和匕首,向著聲音來源的相反方向跑去。我小心地行動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為了防止失去對黑影所在方向的判斷,我沒有跑太遠,保持著間隔兩個房間左右的安全距離,它靠近我就遠離。   但它好像有某種瞬移的能力。上一秒聲音還在遠處,下一秒就出現在我旁邊了。它的進攻也不再猶豫,我毫無反抗的能力,隻能一次次被抓到,一次次被它擾亂情緒,直到心臟痛得快要崩潰。它也許還不想玩死我,這個時候它就會突然消失,等待我恢復神誌,然後再次開始它貓抓老鼠的遊戲。   我不會輕易認輸。神誌清醒的時候,我一邊逃跑一邊觀察它的動向,總結它移動的規律。一次次試驗下我慢慢摸清了一點規律,現在隻要它不會突然瞬移,我就能一直與它周旋。   我以為我看到了希望,直到有一次,遠處傳出響聲的同時我所在的房間裡麵也傳出了聲音。我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瞬移,這東西不止一個!我震驚的一瞬間一股冷風撲麵而來,我眼前一黑感到天旋地轉,又是那些情緒那些畫麵,痛感來得比上一次更嚴重更猛烈。   我看到我剛處理完屍體的雙手上沾滿了鮮血,與此同時死者的哭喊聲卻一直在我耳邊回蕩,我的心臟劇烈地抽動了一下。我又看見我握著匕首捅向一個盜獵者的心臟,為什麼撕裂般的痛感卻出現在我的心臟。我試圖用我的理智和這些情緒對抗,但是理智接觸到情緒的一瞬間就被它拖了進去。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愧疚和自責。我開始找不到那種冷眼旁觀的感覺,我被混亂的感情驅使著被迫去看每一個人死在我手下的樣子。我開始感覺到愧對那些直接或是間接死在我手上的人。   但它們對我的玩弄還沒有結束。我又開始不受控製地回憶某些不願想起的過去,撕開自己過往的傷疤,剖析自己內心的想法。似乎是在尋找可能的一絲善念吧,而當我最終撕開一切看清我自己本就是這樣一個殘忍冷漠的人時,我對自己生出了厭惡,我對自己的的行為感到憤怒。我感覺到心臟幾乎是被撕裂了一般,劇烈的痛苦讓我一瞬間清醒了一點。   不能這樣下去了。我趁機強行奪回了一點意識,猛得從地上爬起來。那黑影看到我恢復了意識,又退回了黑暗中,開始等待下一次襲擊。我想站起來,但我的身體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態下恢復過來,心口的劇痛還在繼續,心跳快得我幾乎就要暈厥,這種狀態下我稍一移動就頭痛欲裂,喘不上氣。我別無選擇,隻能先躺在原地一邊等待狀態恢復,一邊希望黑影別來得太快。這時候,我好像出現了幻覺。我看到墻角站著一個人,黑暗讓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能隱約看到他身上盜墓人常有的服裝和裝備,以及,滿身的泥土、乾掉的血漬。是我槍下的亡魂來索命了?我使勁搖搖頭,感覺腦子裡的血管像要爆開,再看向墻角,什麼都沒有。   等到心跳穩定下來,我爬起來,撿起燈和匕首,快速離開了這個房間。我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裡才能徹底躲開它們,這裡沒有出口,我無處可逃。我隻能保持著移動,並時時刻刻注意著兩個黑影的動向,就像一場捉迷藏遊戲,隻是代價對我來說有些大。   在那之後,我不知道我倒下了多少次,我隻記得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難清醒過來,每一次總比上一次更加痛苦,即使我清醒的時候能強行抑製情緒減輕痛苦,黑影們總能在下一次逮到我的時候把痛苦加倍還上。   一次次的逃亡,一次次倒下再爬起來,我感覺理智和自我都在被慢慢磨損殆盡。我倒在地上掙紮的時候,那些死去的盜墓人會圍上來,靜靜地站在周圍低頭看我。痛苦中我無心去看他們臉上的表情,他們是什麼表情也無所謂了,你們要看便看吧,盡情地觀賞吧。其實我也想看看那個場景,那個囂張的混蛋也有今天?若我是被殺的人,看這個解氣那再好不過了。   等到痛感慢慢消散,我艱難地站起來,用燈光照亮周圍,沒有看到那些死者,又是幻覺麼,越來越真實了。不知不覺中黑影帶來的恨意也在影響著我,讓我想要站在那些死者的角度看到惡人被懲罰。這大概就是幻覺的來源。既然我開始恨自己,那應該離真的精神崩潰不遠了。   我的麵前又出現了時有時無的黑影,它們又一次找到我了。我握緊手中的匕首,縱然知道這種東西傷不到它們,我也隻是習慣性地用刀尖攔在我身前,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了。黑影不再徘徊,直直向著我飄過來,我揮動匕首,刀尖從黑影中間劃過沒有絲毫停頓。它撲在我身上,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倒下。愧疚、自責和對自己的恨意再次把我淹沒,我再奪不回思維的主導權。我感到恍惚,似乎隻能任其擺布,觀望著種種情緒在相互糾纏掙紮,我的理智被它們一點點蠶食。隻有來自心臟的陣陣鈍痛在時刻提醒著我,這些精神上的折磨作用在我身上,是我欠下的債,是“它”對我所作所為的懲罰。   過去的我,對於手上的條條人命從不覺得愧疚,我厭惡他們貪得無厭、為了錢財毫無下限的樣子,我也討厭人類的虛偽和貪婪,一點小錢就能讓同伴揮刀相向,在我那些盜墓者同僚之間更是如此。所以,我也厭惡自己,以上種種是我漠視他們生命的理由,也是我掩蓋自己與他們相同的本質的借口。他們死有餘辜,那我更是罪不可赦。   在對自己極度厭惡的情緒的驅使下,我顫抖著舉起匕首,回轉刀尖對著自己。我的理智仍在掙紮,但我知道這掙紮沒有意義,既然已經被留在這裡,“它”讓我還的債,結局隻能是死亡,“它”隻是想先讓我受盡折磨。看著刀尖,我的理智似乎也因為受不了這種痛苦而猶豫了。心臟的鈍痛越來越劇烈,也許這一刀下去就能終結了這一切,不會後悔的,死了就沒有愧疚和自責,就不會再痛苦了。   刀尖懸在身前,隻需要一個念想,一點沖動就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就像我用槍口對著那些盜墓者,我隻需簡單做個決定是否扣動扳機。但現在的我意識渙散,我無心無力去權衡決定和後果,我找不回過去扣下扳機時的果斷。   我不知道我何時對自己發出了動手的命令,匕首插進心臟的那一刻我甚至感覺到有些驚訝。我還沒有分清這是我的決定還是“它”的指示,好在刀刃劃開肉體的痛苦比精神折磨帶來的痛苦更加劇烈清晰,心臟的鈍痛被刺痛掩蓋,一瞬間,所有的痛苦連同糾纏著的情緒都被這刺痛凝滯了,然後慢慢變得模糊、逐漸消逝。我感到一絲輕鬆的喜悅,隨後,所有的情緒、感覺、思維都消失了,視線再也分不清色彩,一切都在遠離我,一切都再無所謂……   可是,是什麼在動?我的……心跳?!我猛地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我深吸一口氣,感覺到眼前陣陣缺氧般的暈眩。我,死了?還是“它”又在玩弄我?我細細搜尋著我記憶中的畫麵試圖找到線索,但經歷了無數次陷入幻覺和心理崩潰,我已經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幻覺;我也分不清哪些是我的真實情緒,哪些是“它”對我產生的影響,我現在的狀態已經無法找到自我。我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低下頭,看到我胸口插著的匕首。我握住它輕輕一拔,刀尖帶著血跡抽了出來,但沒有血湧出來,心臟也還在跳動。我看著帶血的刀尖出神,居然笑出了聲。“你還笑得出來?”我的理智調侃我,“你或許已經瘋了”。   我把匕首丟在一邊,靠著墻壁支撐著站了起來。我怎會落得如此下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它”有沒有在嘲笑我這無謂的掙紮反抗?那我也隻能回敬“它”同樣的嘲笑,嘲笑“它”以折磨我的精神為樂,真是糟糕的品味,無聊的趣味,比我還要可笑。   我想撐著墻壁移動,但是身體似乎不那麼靈活了,力量也很難使出來。我不知道我在這墓裡已經多久了,反復的倒地昏迷讓我沒有了時間觀念,也失去了方向感。雖然我的身體感覺不到饑餓和困倦,但我的理智告訴我,按照這個體感推算,我的身體快要到極限了。可是,鑒於剛才的情況,我無法確定如果身體到達極限能不能真的解脫,在這種情況下還是盡量減少消耗,盡量躲開黑影為好,能活多久都行,我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我走進了一個房間,隱約又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剛才經過的房間傳來。黑影又找上來了,間隔越來越短了。我發現這個房間裡有個水池,裡麵的水黑漆漆的,燈光太微弱再加上水麵的反射導致我看不出水有多深。但水池旁邊緊靠著的是一個一人多高的櫃子。櫃子頂上好像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藏下一個人。如果我躲到高處是否可以躲過它們?   不試怎麼知道。我用盡全身力氣攀上櫃子,在頂上躺下來,關上燈屏住呼吸等著聲音過來。聲響在這間房間裡轉悠了一會,去了另一間房間,然後漸漸遠去,看來這個方法可行。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我不敢多想任何東西,隻要稍稍一觸碰情感,混亂的情緒就會把我扯進黑影給我設下的陷阱,交給理智吧,再想想下一步怎麼走。   我睜開眼準備看看四周有沒有可以讓我再拖延時間的東西,卻發現墻麵好像正在散發著淡淡的白色熒光。在這本該沒有一絲光亮的墳墓下麵,我不開燈也可以看見正下方漆黑的水麵,還有門那邊,門外麵似乎更亮?怎麼回事?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卻能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這個房間,一種幾乎稱得上是劇烈的恐懼感正在從門外向我所處的房間裡蔓延,恐懼感的源頭在離我越來越近。我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跳下櫃頂從另一個門逃走,不管能逃去哪裡都行,隻要能遠離這裡。但是我控製不了我的身體,我被某種力量壓製著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潛在的危險逼近。   “它”來時沒有任何聲響,或者說,“她”,一個輕盈的,優雅的身影,如果我沒有看到“它”的臉,我會用美麗形容“她”。“她”穿著白色的類似綢和紗材質的長袍,幾乎是飄了進來,靜靜站在房間中間,低著頭,長發遮住臉,一動不動,像時間靜止在了那一瞬間。我的視線被某種力量鎖在“她”身上,我知道這樣看下去,跟“她”對上視線隻是早晚的事,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發現,我拚命抵抗那種力量但無濟於事,理智說:“放棄吧,沒用的,你隻能任它擺布。”   “她”給我的感覺似曾相識,應該說我永遠也忘不了這種感覺。就是“她”製定了十二個犧牲品的“結算”規則。多年來,我將無數盜墓賊送進了“她”的地盤,而“她”也默契地照單全收,並在“她”住所的門前堆積起累累屍骨。我曾與“她”麵對麵,隻有一門之隔,也許是“她”在憐憫我當時被槍口指著被迫做了錯事,所以才沒有對我動手,給了我恩將仇報的機會。   我早該發現的,那兩塊晶瑩的白玉石像,分明是嬰兒的樣子。   “她”確實慈悲善良,在考古隊帶走“她”的一個“孩子”之前,“她”從來沒有傷過任何一個人,隻是把那些人嚇走。“她”也確實了解人類的本性。失去一個孩子後,“她”製定“結算”的規則放走一部分盜墓者,也許是想借他們之口將這裡有玉石的消息傳播出去,再利用這些傳聞引誘那些知道玉石消息的貪婪的盜墓者進入,這樣,“她”就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另一個“孩子”的線索。但我利用了“她”的規則和憐憫,當著“她”的麵,奪走了“她”的兩個“孩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兩個追逐著我的黑影就是“她”的孩子吧。是兩個善良的孩子。他們影響我的情緒讓我捐款幫助窮人,從一開始他們就在試圖撬動我麻木不仁的心。他們從玉石中脫離也許是想替母親對我做出懲罰,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有下死手。他們試圖讓我感覺到愧疚和自責,想把我引領回正道。可惜他們層層剖析,卻沒有在我的人格裡看到半分善念,發現原來我根本無藥可救。我在幻覺中感受到的厭惡和憤怒應該是他們看清一切後對我產生的情緒,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既然已經看清了,那麼下手吧,還等什麼呢?我欠下的債怎麼可能這樣就還清了。   “她”輕輕地跨上臺階,走進水池裡麵,白紗浸泡在黑水裡麵卻沒有沾上一絲汙漬。“她”靠著水池內壁的臺階坐下,動作優雅、端莊。“她”緩緩仰起頭,和我對上了視線。   我心臟猛地一抽,悲傷、愧疚、自責、恐懼、憤怒……所有情緒一瞬間全都湧了上來,理智卻一片空白。   我不會後悔。後悔除了自我安慰外沒什麼用,而我不值得被安慰,哪怕是自我的安慰。我本就是如此糟糕的人,我不配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辯解什麼。我欠下的債根本還不清,若你們想對我做任何事,我統統接受。   “它”對著我笑,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我自願接受這個結局。   四肢逐漸脫力,隻能任由身體墜落向“它”,我閉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的死狀。   冰冷的池水和女鬼近在咫尺的哭嚎聲同時把我淹沒。   債還清了。   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