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吹過,山路兩旁的翠竹在雨滴中淅淅瀝瀝,竹葉沾著雨珠而下,落在了少年的蓑笠上。看著不大的雨卻能讓整個竹林為之伴奏,少年的思緒又被拉回到了從爺爺的茅草屋離開前的時候。 茅草屋旁,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人,躺在竹椅上,雙目微閉,聽著斧頭落下劈在柴上的聲音,似乎還發出了輕微的鼾聲。突然,老人扶著竹椅的扶手坐起,眉頭一皺。 “青龍出世,江湖難安...”十五年來,一向不問世事老人,臉上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鄭重,看了一眼在一旁劈柴的少年。 “或許,對於他來說,也是一個契機。”想著,老人似乎做出了讓自己十分不舍的決定。 “小珩,先把柴火放一邊吧,到我這裡來。” “爺爺,怎麼了?”這個和自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的老人,從他記事起,便帶著他在這山林裡生活下來,他也曾努力地回憶過自己的身世,但是卻始終也想不起來。 “小珩,你之前不是一直問我,什麼是江湖嗎?”老人一邊說著,一邊望著山腳下的遠方,那裡是離他們最近的九華鎮。少年的清澈眼睛裡,先是露出疑惑的眼神,而後透露出精光望著老人。 “爺爺,你的意思是?” “去吧,帶上行李,去吧,爺爺給不了你問題的答案,隻有你自己去尋找,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老人說罷,轉身,朝茅草屋裡走去。 “爺爺之前去山下趕集的時候,給你買了一身衣服,本來想著等你長大了給你說媒的時候穿,你試一下吧,出去之後可不能丟我的臉,起碼得穿戴整齊。”說著,老人從櫃子底拿出一套嶄新的衣服給到少年手裡,然後立馬又轉身,從架子上拿起一把剛開刃的長劍。 “這把劍也給你,是山下小鎮最好的鐵匠鍛的,花了我好幾頓飯錢呢!”說著,老人右手將長劍拿在手裡,左手在劍刃上摩挲,鋒利的劍刃,卻未能對他的手指造成一絲劃痕。老人怔怔地看著劍刃裡反射的寒光,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這麼多年了爺爺都隻讓你拿木劍練習,你知道為什麼嗎?”老人背過身去,看著小院裡那傷痕累累的木樁。 “因為我隻教了你劍式,卻沒教你劍意,你且看好!” 老人所施展的劍招,從形上與少年所學如出一轍,但是其內,卻蘊含著難以琢磨的劍意,少年看著劍式在劍意的伴隨下,竟在這原本並不冷的晚春時節裡凝成了一條晶瑩剔透的冰龍一般,沁人心脾,沖入少年的腦海裡。 “一重劍意,威力大增,披荊斬棘開山路!”一招冰臺三問,將院子邊上的小山,直接從中間砸開了一人多寬,激起陣陣揚土,仔細看的話,在短短的一瞬間,確實有三道劍氣凝結成的寒冰朝前方如月牙般削去。 “兩重劍意,劍意連綿,瞬息萬變無窮盡!”一招回峰落雁,好似幾十個身影形成了一個圓圈,各自從腰間拔劍,眨眼間,圓圈內落下無數道劍影,仿佛圓鏡碎裂,圓圈內的空氣都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兩人身上的衣物隨著劍氣往圈內揚起。 “三重劍意,寒冰刺骨,冰龍吞噬山川止!”一招雪落雲飛,寒氣形成的銀龍,在老人身邊環繞,最後高高揚起身子,俯視地麵,再兇猛落下,小院前的池塘,瞬間水麵凝結成冰,吐著泡的小魚,連魚帶泡化作了冰雕,整個池塘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機。 “四重劍意,冰龍出海,心隨意動隨處達!”一招蒼龍出海,老人的身子如蛟龍叱吒而過,耳邊隱隱傳來龍鳴,充斥著狂暴的怒意,眼睛無法捕捉老人的身影,隻見到寒氣散去,老人已經站在了池塘邊的石頭上,而之前冰凍的池塘,也立馬融化,水麵的泡泡破開,魚兒記憶本就不長,也沒能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麼。 “五重劍意,千川浩渺,飛龍逐月萬仞搖!”一招煙峰五寒劍,老人的劍招揮舞而出,如同畫麵定格般形成了五個不同姿勢的冰雕,以他為中心的地麵不再是泥土,仿佛如水麵似的,一輪圓月從空中升起,影子也從地上映出,然後五個冰雕寒煙一閃,化作五條冰龍逐月而去,少年在這一刻感覺不到其他任何生物的存在,仿佛一隻螻蟻一般,望向飛升的冰龍,那五條飛龍凝聚成一條碩大的冰龍,月籠寒紗,冰龍透明的身子在此刻凝成有型般,怒吼著似乎想找個地方宣泄自己的怒氣。 少年隻記得自己呆呆地望著最後一招,一直到老人把長劍交到他手裡,也還沒回過神來,他隻覺得,那冰龍仿佛是他身體裡召喚出來的一樣,朝他怒吼的時候,他的身體也有一種力量要沖冰龍而去。 少年一腳踩在泥濘的水坑裡,身子一沉,濺起的水花,將他從回憶中拉扯回來。下山的路看似不長,卻也有二十來裡路,想到這裡,他施展出從小就練習的雁回決,左腳一蹬地麵,躍起兩丈有餘,然後右腳一踩空氣,仿佛踩在了臺階上似的,又升高了三丈有餘,一個後空翻同時張開雙手,向山腳下滑翔而去。兩邊的竹林快速的向後麵飛去,雨點吹打在臉上,風聲從耳邊吹過,在雨中穿梭的小鳥,也被這個龐然大物嚇一跳,用力撲騰幾下翅膀,遠離他而去。以他現在的內力,還沒法一直施展,中途落地回復內力好幾次,才到達山腳下的小鎮附近。但這速度,也比普通人飛奔,快了好幾倍。 少年一邊慢走,一邊吐息,此刻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好一會兒,夕陽又抓著時間的尾巴散發著今天已經為時不多的光芒,給原本金燦燦的油菜花鍍上了一層顏色更深的金色,似乎想改變它原本的樣子。看著被金燦燦的油菜花包圍的九華鎮,身旁牽著馬黑巾蒙著臉走過的俠客;剛趕完集推著放滿貨物板車往回走的布衣;遠方從鎮子裡傳來嘹亮也帶著一絲疲憊的行腳商的叫賣聲。 “杜鵑聲聲歸去,去何處悠悠寒露。千山日暮,江湖何在?天涯盡處~” 蘇珩剛走到九華鎮的牌樓下,在牌樓的邊上,倚靠著墻邊,坐著一個衣衫襤褸乞丐模樣的老人,,唱罷,一張滿口黃牙的嘴巴,甚至還少了幾顆牙齒,清澈的酒水咕嚕咕嚕的從葫蘆裡倒入嘴裡,仿佛沒有一刻的停留進入了老人的胃裡。 蘇珩看了看他,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眼神,右嘴角微微一笑,取下了頭上的蓑笠,抬頭看了眼牌樓,“九華鎮”幾個字,在經歷了數百年的風雨,卻依然清晰可見。隨著頭上蓑笠取下,露出了清秀的臉龐,頭發向後一紮,梳成發髻,在其上是一根他很早之前用桃木削成的發簪,輕功施展時風吹過,從兩鬢吹下幾縷青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點淩亂,卻給他還略顯青澀的臉龐增添了幾分不羈的氣息。 “老人家,你剛才所唱,可是江湖?” “哈哈...江湖?好一個江湖!” “老人家,什麼是江湖?” “咕嚕...咕嚕...哈哈哈” 蘇珩見老人瘋瘋癲癲沒有再搭理他的意思,隻能作罷。一路饑寒交迫,提醒著他該去找個地方填飽肚子,不知道九華鎮都有些啥好吃的,爺爺下山的時候也不多,十五年來,他印象中一隻手能數的過來,有時候帶一串冰糖葫蘆,有時候帶隻荷花雞,讓年少的蘇珩總是對山下的小鎮充滿了好奇,到底還有多少是他沒有吃過的。摸了摸爺爺給的盤纏,準備找找荷花雞的店家在哪,蘇珩閉上眼,使勁地用鼻子聞了聞,一時間各種酒香、菜香、花香、果香湧入鼻腔之中。他的嗅覺一直都很靈敏,可能與他從小練習功法有關,也有可能天生的嗅覺就靈敏。睜開眼,他麵帶微笑,咽了口口水,腦海中有了方向,步子也快了起來。 “什麼是江湖?你我,皆是江湖...咕嚕咕嚕...”墻角的老人說罷將葫蘆裡的酒一股又一股的灌入嘴中,直到最後一滴酒從葫蘆裡滴下,老人砸吧砸吧嘴,仿佛意猶未盡,但眼睛裡卻沒有一絲醉意,麻利地坐起身子,拍了拍本就黢黑的褲子上的灰塵,微微佝僂著背,向著九華鎮裡走去。 “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追。”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該回去了,該回去咯~”夕陽的最後光輝,在九華鎮的建築的遮擋下,從九華鎮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