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有如意,血玉鑲金,渾然天成,極盡華貴美態,不勝心向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這張字條平鋪在光滑的紅木桌麵上,木漆暗紅,燈罩裡透出的燭光偏黃,兩者之間的白色紙張被映成一種奇特的淡橙色,使上麵俊秀的黑色文字看起來更加飄逸瀟灑。 字條上沒有署名,但那優雅卻狂妄的行文已足夠說明寫字條的人是誰。 接到這張字條的是神都富豪鶴江平,他此刻就坐在桌旁,那張白凈秀氣,花了不少功夫保養的臉,現在正痛苦地扭曲著,看著字條的雙眼憤怒而憂愁。 富麗堂皇的廳堂內還有三人,須發皆白的枯瘦老道端坐著閉目養神,一柄寶劍放在身旁茶幾上,劍沒有什麼特別,劍柄卻泛著油光,就像多年未洗油垢的廚房菜刀刀把一樣,看起來邋遢無比。 身型高大的中年男子雙手抱在胸前,麵色凝重在廳內踱步,他太過高大,以至於影子在廳內變成一塊巨大陰影,這陰影隨他步伐移動,使另外幾人眼前忽明忽暗。 還有一名二十多歲的翩翩公子,正翹著二郎腿專心擦拭一口長刀,那刀三指來寬,刀背厚重,刀鋒看起來並不鋒利,甚至會讓人懷疑這刀是不是沒開鋒。 中年人走到桌前,鶴江平隻覺得眼前被一股陰影覆蓋,桌上的燭火都要顯得更為明亮了些。 “這算什麼?”中年人拿起桌上字條,冷笑道:“戰書?借條?想憑這麼一張紙,就將神都四寶中最珍貴的血如意取走……”重重一拍桌子,居然發出一聲悶響,那紅木桌麵就像軟泥一樣印出一個巨大掌印,中年人厲聲道:“掠風竊塵,你未免也太瞧不上神都各路豪傑了!” 鶴江平愁眉苦臉,怕說出來的話煞了眼前人威風,又怕不提醒一下他會輕敵,隻得訥訥道:“他憑這種字條,已不知取走了多少奇珍異寶,他說要在子時取走一樣東西,誰也休想留到醜時。” 一直閉目不語的老道睜開眼看向鶴江平,眼神淩厲,冷冷道:“哦,是嗎?” 鶴江平被老道眼神瞧得有些不舒服,清了清嗓子道:“上月江東省的蔡小豪就收到他這麼一封信,說要來取其家中禦賜名畫,蔡兄不僅將畫鎖在密室,還向……”說著,鶴江平看了擦刀的年輕人一眼,“還向酉水派求援,雇了三百多名酉水弟子圍住密室。除此之外,又請了江東兩大高手,翻江手盧濤和斬龍劍李萬華在外把守,但是過了子時開門一看,畫還是沒了。” 老道冷哼一聲道:“翁老弟不是盧濤,我老頭子也不是李萬華,何況……”他看向那仍在擦刀的年輕人,眼中甚是敬佩,緩緩接道:“還有探花郎李公子在此,盧濤雙拳在翁老弟掌下不值一提,老頭子我自認劍法在李萬華之上,至於李公子,那更是天下一刀的傳人。我們三人若製服不了這掠風竊塵,天底下還有誰能製住?” 擦刀的李存義停下動作,頷首笑道:“承蒙蕭老前輩抬愛,晚輩以家叔名義起誓,此番定當協助蕭老前輩死守血如意!那掠風竊塵敢露麵,必讓他身首分離。” 蕭老道聽李存義叫自己叫得親切,言語中可以說給足了麵子,甚至搬出其叔父起誓,不由對其更加贊賞不已,一雙歷眼此刻慈愛無比。 姓翁的中年人拍拍鶴江平肩膀朗聲笑道:“鶴老板這下可以放心了吧?有探花郎和蕭老哥在此,還怕他個毛!” 蕭老道笑著微微搖頭:“老了,不中用了,以後就是李公子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老道此次應邀,一是想在退隱之前給自己再添一筆事跡,二是想見見這位聞名天下的大盜。掠風竊塵,哼!他能從風中竊走塵埃,未必能從我們三人手中盜走珍寶!” “蕭老前輩在二十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剿匪當中可謂戰績斐然,連家叔都對前輩劍法贊嘆有加,如今雖年邁,但劍法恐怕更上層樓,何故退隱?”李存義言辭懇切。 蕭老道聽李存義說其叔父稱贊自己劍法,心裡早就樂開了花,但仍謙遜道:“劍再快,也快不過歲月。回首前塵,自匪患平息後已過了這麼多年,也該退隱去享享福了,遠離江湖,遊山玩水,豈不美哉?回頭到了酉水地界,不知能不能約上李前川老弟喝上一杯。” 李存義頷首道:“前輩蒞臨酉水,敝派上下蓬蓽生輝,家叔自當與前輩共飲。” “能得天下第一刀李前川作陪,倒也不負蕭老哥‘雲中劍’威名。”中年人道,“就是不知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 李存義忙道:“翁前輩這是哪裡話,天底下誰人不知翁前輩‘化鐵掌’大名?家叔怎會推辭?待此事過後,請二位前往酉水一聚,也好在家叔麵前多為晚輩說幾句好話,省得他老是說我不務正業。” 雲中劍、化鐵掌,這二人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是鶴江平在收到字條後專程請來的,探花郎李存義則是毛遂自薦。 說起李存義,他的刀雖然讓人印象深刻,但更為人推崇的卻是他的文采,十七歲得中探花,可謂曠古絕今,但不知為何他不願做官,多年來四處遊歷闖蕩,倒也闖下些名聲。 包括刀法和文采在內,李存義最為人矚目的卻又是他的身份,他是天下第一刀李前川的侄子。 鶴江平是個商人,商人做事最看重名聲,“天下第一”就是金字招牌,“天下第一”的侄子自然也帶著金光,李存義的到來讓他心裡底氣又多了幾分。 此時眼見他們一派輕鬆,互相寒暄,鶴江平稍稍放鬆了些,直到窗外隱隱傳來一聲梆子響,他的心又提了起來。 “子時了。”鶴江平起身不安地望向窗外,好像那黑暗中有什麼恐怖的存在。 李存義走到墻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掀開墻上一幅牡丹圖露出暗格,打開暗格,裡麵放著一個檀香木盤,盤內絨布上靜靜躺著一隻玉如意。 “還在。”李存義回頭對三人道。 鶴江平還不放心,親自走過去瞧了一眼才長長鬆一口氣,關上暗格,放下牡丹圖遮擋,笑道:“看來是三位威名,將那掠風竊塵嚇得不敢來了。” 化鐵掌仰首大笑道:“哈哈哈哈,掠風竊塵,原來你也就是個……” 突聽雲中劍“噓”的一聲,化鐵掌笑聲立止,李存義持刀站在牡丹圖前嚴陣以待,鶴江平走到雲中劍身旁,剛想開口詢問,隻聽窗外一個低沉而明亮的聲音帶笑道:“玉如意已拜領,掠風竊塵特來致謝。” 雲中劍拍桌拿劍躍到窗前,一掌推開窗戶,鶴江平化鐵掌兩人同時竄到雲中劍身旁,隻見遠處月下,一條高大人影昂然而立,手中托個二尺長的東西,在月下看來,晶瑩溫潤。 那人影仍然笑道:“牡丹圖下暗格藏玉,掠風竊塵不問自取,禮數欠周,恕罪恕罪。” 窗前三人一驚,玉如意明明方才還在暗格之中,怎會轉眼到了窗外那人手上? 三人回頭,守在牡丹圖前的李存義已掀開墻上圖畫,打開暗格查看,然後回頭高聲道:“快追!快追!” 雲中劍化鐵掌二人聞言立即從窗戶竄出,鶴江平仍不死心,跑到墻壁看向暗格,內中空無一物。 “怎麼會……”鶴江平臉色煞白,口中喃喃,“怎麼會……剛剛還在,怎麼會……在哪兒?血如意在哪兒!”幾聲哀嚎後,鶴江平兩眼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