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到事情可能大為不妙,牧先生好生準備了一番,帶了一大堆東西:黃符、紅繩、朱砂、桃木劍、一塊畫滿花紋的錦布蓋…… 雜七雜八的東西裝了半個帆布袋,根兒提在手裡沉甸甸的。 牧先生還是不放心,又叫李乾安到門外麵等著,自己從床頭下的小木箱裡取出了一把金錢劍,銀白的金剛杵,還有一個木頭雕像。 牧先生沒有避開根兒,根兒不知道,牧先生原來還藏了這麼多好東西,同時也感覺到了不對勁,難道李家老人真變成鬼了不成。 根兒想勸牧先生別去了,但始終張不了嘴。 一盞茶後,一老一少跟著李乾安下了滄田。 滄田壩下,停著一輛不大的雪地車,沒有車軲轆,用的是兩條履帶,怪不得李乾安來得那麼早。 有雪地車的情況下,三人也就半個多小時就到了李乾安家。 根兒渾身都凍麻了,穿的棉襖子一點不頂事,走起路來像鴨子,一搖一擺的。 牧先生還好,行動自如,表現得比李乾安都要強上兩分,因為他出發前吃了一粒養精丹。這讓根兒更加好奇,這藥丸究竟有何神效。 李家的小別墅十分氣派,足足有三層樓高,門外風雪漫天,院內煙火熏天,人聲鼎沸,幫忙的同村熱火朝天的討論著李家的怪事。 這真是一件百年難得一見的鬼怪異事,李家老人李長富,死了兩三天,死活不肯閉眼,直勾勾的數著天花板。 這種情況下,誰也不敢草草火化了。 根兒跟在牧先生後麵,進了靈堂,堂中處處縞素,李家孝子披麻戴孝,分兩列跪在靈堂中。 靈堂正中,擺著一張長桌,桌上躺著李家老人,一張大白布蓋完了所有。 牧先生先取了一柱香點燃,拜了拜,這才大踏步走到靈桌後麵,拉起白布查看,結果嚇得頭皮一緊。 早已死去幾日,皮膚發青的李家老人,骷髏一樣的眼眶中,兩顆眼珠子圓鼓鼓的瞪著天花板,一副死不瞑目的滲人模樣。 根兒跟在旁邊,也看到了,嚇得一個激靈。 牧先生猶豫一下後,還是伸出手蓋在死者麵上,想幫死人合上眼睛。 結果,他手一拿開,圓滾滾的死人眼猛的睜了開來,好像還轉動了一下,盯上了牧先生。 牧先生可真慌了,不禁暗咽了一口口水,幸好他穿的是長脖棉襖,這才沒有被人發現。 “不好,這回是真攤上事,這可怎麼辦是好……” 牧先生心裡直打鼓,他是半路出的家,他懂一點真正的東西,但陰神鬼怪這些東西,卻是後來為了糊口,從雜書上看來的,全是假的。 牧先生常用的騙人手段——黃符自燃,那是因為符紙中夾了蠟丸包裹的黃磷,他捏碎蠟丸,黃磷接觸到空氣,就會自燃。 其他的也都是障眼法,隻有摸骨觀齡,看胎兒是真手段。 “路半仙,您看怎麼辦才好?” 李乾安和李家另外兩兄弟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忍不住問道。 牧先生很快恢復了正常,一眼就看出李家三兄弟心裡有鬼。 不過為了以後混得下去,牧先生鎮定自若的從根兒提著的帆布包裡翻出一張鎮神用的黃符紙,摁在了死人額頭。 結果,符紙輕飄飄的滑落到了桌上。要知道,符紙後麵可是有膠的。 牧先生心中不由的凝重起來:“不會吧,真化屍了?這怎麼可能,上萬年了,我牧家先祖沒一個能走上屍道的,一介凡人怎麼可能化屍!” 一想到李老漢可能化屍,牧先生就打起了退堂鼓,他深諳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的道理,眼珠一轉,冷冷問道: “你們父親是如何死的?” 牧先生的聲音如同把寒氣吸入體內,又化成言語吐出來般冰冷,直怦擊李家三兄弟的心神。 “他,是他,是他把咱爸凍死在了門外!” 李乾安矛頭直指自家三弟,一個白白凈凈的年輕人,厲聲指責道。 “大哥,你血口噴人,明明輪到你了家,你裝作不在家,把爸凍死在了門外!” 年輕人看著斯文,厲聲反駁起了比起潑婦罵街隻強不弱。 “哼,你們兩個沒一個好東西,大冷天的,活生生把咱爸凍死了,爸是死不瞑目……” 李家老二,一個看上去有幾分聰明勁的男子也加入的撕扯謾罵,最後扭打在了一起。 原來李長富雖然有三個兒子,三個兒子都小有成就,但沒一個有良心的,誰都不願贍養老父親。最後三家商量,一年十二個月,每家贍養四個月。 一開始還算好,李長富雖然折騰來,跑過去,但總有人養著。可去年,李乾安一家耍起了心眼子,借口去看媳婦娘家,不在家,讓老三家多養了一個冬天。 李老三家哪肯吃虧,一番扯皮無果後,今年日子一到,就把老父親趕出了家門。結果老父親凍死在了雪窟窿裡,被外人發現,抬到了老大家。 牧先生可不理會他們誰是誰非,反正沒好東西,否則也不會讓親生父親凍死在門外,拋下幾句: “兒孫不孝,老人怨氣難平,我管不了家務事,告辭!” 然後拉著根兒就往門外走,牧先生不知道李老漢多久會起屍,但根據祖上留下的隻言片語,屍起需要大量生氣為祭。 生氣是什麼?那可是大活人的精血。 牧先生甚至有了出門就搶了那輛雪地車,帶著根兒逃到千裡之外的念頭。 一老一少還沒能走出靈堂,就被李家眾人擁堵了回來,解決不了事情,誰也不能走。 “路半仙,您幫幫忙,你一定要幫這次忙!” “這樣吧,我們每家拿出兩千,不三千……” “不不,四千,我們每家拿出四千給您,求你一定要給解決這個麻煩!” 李家三兄弟苦苦哀求,就差給牧先生下跪了,大紅鈔票也馬上送到了手上,牧先生沒接,他們就胡亂塞給了根兒。 要說他們為何會這麼害怕,那是因為剛剛李家一個十二三歲的好奇小鬼,趁亂鉆到靈桌後麵,看了李長富一眼,結果爆出一句讓眾人心寒發栗的話來: “爸,爺爺的眼睛動了,爺爺還沒死呢!” 牧先生知道,今天走不了了,硬著頭皮說: “你們不孝,讓老人家凍死在屋門外,他胸中有口怨氣難平,我寫下一段往生咒,到時候所有李家人都必須誠心誠意的念,送老人家歸天!” “是、是、是!” 李家眾人把頭點個不停。 牧先生先寫了數張往生咒,分發給李家眾人;又取出七盞燈,擺了個七星引命陣,送冤魂離去。 牧先生不知道行不行,他把金錢劍偷偷塞給了根兒,自己抓死了降妖伏魔的金剛杵! 要說過來幫忙的一群人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看到李家異況連連,李家眾人亂成一鍋粥,他們不但不怕,反而說得更起勁了,甚至有人大希望看到李家老人一個猛子坐起來! 殊不知,他們很快就要如願了。 根兒取一根蠟燭,挨盞點燃了七星燈。 牧先生又檢查了一遍,語氣凝重的叮囑根兒,一定要守好七星燈,可不能讓燈火滅了,然後又轉頭沖李家眾人,重中之重的告誡道: “你們念往生咒的時候,一定要心誠,用心去……” 牧先生話語中透著一股命令的味道,大有你們心不誠,別怪我撒手不管的架勢。 然而…… “呼!” 靈堂中一陣勁風驟起,靈桌上的李長富屍體竟猛的一坐而起, “詐屍了!詐屍了!” “快跑啊,屍變啊!快跑啊!” 人群一下爆炸開來,無不抱頭鼠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哐當聲大作,院裡的火盆被踢得亂翻,燃燒著的木頭被踩得“劈裡啪啦”作響,火星四處迸濺。 所有人被“鬼”攆得摸爬滾打,不要命的往門外鉆,有人踩著別人的背,幾步翻上院墻,滾進了風雪中,轉眼不見影子。 眾人隻恨父母沒給多生兩條腿,沒長翅膀。 根兒削尖了腦袋,往人墻裡鉆,不知被哪個混蛋,給扔了出來。 被扔出來的根兒下意識去找牧先生,看見牧先生還在靈堂內,瞎撞亂摸,好像成了真瞎子。 一並看入瞳孔的還有那具硬邦邦,僵挺挺坐著的屍體。 根兒的腳尖左右一擺,還是一個箭頭紮進了靈堂: “牧先生,牧先生,快上來,我背你出去!” 根兒抓住摸瞎的牧先生,就往自己身上背。 “根兒,根兒……根兒,你在哪?快、快帶我走!” 牧先生從未這樣,慌亂、恐懼、害怕、無助,聲音中帶著哭腔和哀求,讓人覺得他就是個可憐兮兮的老瞎子。 牧先生看到李老漢屍體坐起來,驚恐萬分,失了神智,加上半瞎的眼睛看不到太多東西,在沖出靈堂的時候,一頭撞在了門柱上,結果氣血沖上腦袋,血蒙住了眼睛,讓他徹底瞎了。 根兒背著牧先生,一口氣沖出了靈堂,沖出了李家大院,他們落在最後麵,周遭早沒了人影。 根兒沒辨方向,朝寬闊,腳印最多的大道狂奔,一口氣跑出去老遠。 根兒常年在山上跑,早練出了氣力和耐力,背個人也能跑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