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現在很生氣,他被人連續砍了一個月,而砍他的原因,隻是因為他和米盡走的近。 他到現在還記得,十多天前的大年初一,他本來想著過年那個混蛋應該不會來砍他。如此,他也能順便出去吃頓好的,再把十七歲的生日也給過了。 然後找個機會出城跑路,就當是給自己的新年和生日禮物了。 但他剛出客棧大門,就見敖燕之一刀就朝著他的脖子劈過來。 這次敖燕之居然無恥的偷襲了他。 趙寧倉促之間隻能左手握住劍,連劍帶著劍鞘擋在麵前。 不料敖燕之卻中途變招,由正手橫劈,改為反手斜刺。 麵對這突然的變招,趙寧再也來不及去用手裡的劍去格擋,他隻能盡力向左偏轉身體,盡量避開心臟這個要害。 但刀尖還是刺入了他的右胸半掌,趙寧頓時臉色蒼白,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趙寧吐完血,抬起頭,看著這個眼裡全是戲謔和快意的男人慢慢的把刀從他胸口裡拔出來,然後兩隻手指夾著一粒藥丸,快速的塞進他胸前的傷口之中,最後包起刀,轉身離開,全程沒和趙寧說過一句話。 在那顆藥丸進入他胸前的傷口後,不一會血就止住了。傷口也很神奇的慢慢結痂,但趙寧依舊疼的厲害,每一次呼吸他的右胸都像有火在燒,這讓他連站著都費力。 無奈,他隻能拄著劍,慢慢挪回客棧,然後掏出二兩金子,讓夥計找兩個人,用門板抬他回房。 他躺在床上,身體漸漸冰冷,但呼吸卻是越發粗重。 趙寧抖著手,從懷裡拿出一個藥瓶,哆嗦著扒開瓶塞,小心翼翼倒出一粒在手中,眼睛一閉,滿是心痛的吞了下去。 頓時他冰冷的身體開始回暖,慘白的臉也漸漸恢復血色。 趙寧慢慢地用左手撐起身子,從袖子裡拿出草繩,綁在劍鞘兩端,將劍背在身後,扶著床慢慢站起來,向前踉蹌著走了兩步,終於穩住了身體。 趙寧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緩慢地挪動腳步。 一步! 兩步! 三步! 三步之後趙寧他終於能夠正常走路,緩步來到一樓大堂處,幾角碎銀,要了一桌全是葷菜的席麵,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遞吃完桌上全部的飯菜後,趙寧終於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然後又開始心痛的摸了一下懷裡的藥瓶。師傅臨走時給他這瓶保命的回春丹,居然因為這種破事被他用掉了一顆。 越想他心中的火氣就越大,但他明白,現在自己正麵對決,絕對不是敖燕之的對手,所以他決定玩兒陰的。 至此後的十幾天,趙寧每天都要接敖燕之一刀,每一刀都讓他傷勢加重。 但他也摸清了敖燕之來找他的規律,還有他為什麼會來殺他的詳情。 敖燕之是饕餮城本地人,自幼家貧,父親早亡,母親好名,父親去後除了住處,其餘家資都拿去接濟鄉人,為果腹敖燕之七歲出城狩獵,剛開始隻能打些鳥雀,幾年後就能時常帶野雞野兔回來,等他十三四歲,居然能打到狐貍豹子。 但他家被他老娘帶著,都養成了好施舍的毛病,所以他到了二十五歲家裡也沒半個銅板。 沒錢的漢子自然是沒有小娘子能看上敖燕之,即使敖燕之能打獵,會識字,家裡還有一大摞家傳的書,但架不住他家沒錢啊。 大家都說燕大朗是個傻子,獵物扛回來了,肉自家隻留一塊,其他都分了,皮毛換了錢也都買來米糧和鄰裡分了,自家沒有留下半分。 這種傻子就是再有本事,也不會有小娘子嫁給他。所以這一耽誤,就耽誤到了二十五歲。 也是在這一年,他去山裡打獵時儉了個從大原逃荒來的小娘子,這小娘子長相平凡,身段普通,卻是個極有主意的爽利人,不然也不可能一個人從千裡之外的大原安然無恙的走到南域的饕餮城。 本來敖燕之打算留她住兩天,給她掙些盤纏,讓後就把人給打發了,但這小娘子許是在山裡呆怕了,又覺著這燕大朗是個好人,居然求著敖燕之的母親做主讓敖燕之娶她。 敖燕之是個孝子,母親發話,他隻能照辦。 但他家裡沒錢,總不能娶親連婚宴都不辦把,所以敖燕之第一次找人借了些錢,總算風風光光的把這親事給辦了。 小娘子姓錢,或許真的跟錢有緣,她嫁進來兩個月,就用平時賣山貨時扣下來的工錢租了一間小鋪子,然後讓敖燕之領上十幾個貧苦家的半大小子一起上山打獵去,帶回來的獵物則都拿到她租下來的小鋪子裡賣。 就這樣過了半年,小鋪子變成了大鋪子,家裡的小茅屋也變成了大瓦房,而且錢小娘子的肚子也在這半年裡一天天變大,敖家眼看著日子就好過了,而且立馬就要添丁進口,敖家上下都很高興。 有一天錢娘子來店裡查賬,恰巧遇見一個貴公子與夥計爭執,她把貴公子說的啞口無言,然後就要把那件貴公子看上的狐裘大氅送給貴公子,不料貴公子突然一腳踢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然後對著倒地哀嚎的錢娘子的頭臉一陣猛踢,直到錢娘子不動了,貴公子才停腳。 貴公子臨走時叫囂了一會,這才罵罵咧咧的走了。 圍觀者從貴公子叫囂的話語裡,知道裡這貴公子姓米,是城主的長子,所以他要走也沒人敢攔著。 等敖燕之得到消息帶人回來,錢娘子已經被白布蓋著,敖燕之靜默了一會,平靜的叫人去買了一副上好的棺槨,在城外找了個清凈地方,把錢娘子葬了,而後回家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後讓老娘做了一大碗雞蛋麵,他吃過之後就開始磨刀。 到了晚上,他帶著刀和弓出門,依著白天打聽的城主府所在地慢慢地走著。 到了城主府,他直接一刀把門劈爛,而後提著刀就往裡麵闖。 城主家仆見這個闖入者如此兇悍,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拋到後宅去通風報信。 敖燕之沒有理會周圍亂跑的家仆,他的目標很明確,他要把這城主府裡姓米的都殺了。 但他還沒過二門,就被一隻腳踹出了城主府。 然後他就看見一個麵容和善的胖子,在站在他麵前,雙手揣進袖子裡,略微彎腰,笑瞇瞇的打量著他。 之後的事情就沒人知道了,趙寧問了,但米盡就是不說,隻說敖燕之逃了,自己沒抓到他。而趙寧隻知道,這天之後,敖燕之突然救變成了一個很厲害的練氣士,一個上了山的修行者,而且他似乎還是一個隱秘結社的首領。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趙寧在這座城裡無論怎麼跑,敖燕之都能找到他。 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敖燕之和米盡有舊怨,而且是不死不休的舊怨。但敖燕之這些人出現在城裡搞風搞雨。但米盡卻像是瞎了,聾了,死了一樣沒有任何動靜,這顯然很不正常。 趙寧不想去猜測米盡有什麼動機,他隻知道米盡要搞他,而且想要搞死他就夠了。 既然這樣,趙寧也不打算再裝什麼正人君子,或者偽君子,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他本來計劃著用留下來的這一兩個月時間,搞清楚憤怒的國人為什麼不憤怒了,但現在卻無緣無故替人連續被砍一個月,他要讓米盡付出代價,他要弄死敖燕之,他要讓這座城徹底混亂。 趙寧走到一片搭著雜亂破敗的棚戶區,眼底透著兇光,嘴角掛著冷笑,走路帶著風,嘴裡哼著歌,看著十幾步外那個抱著刀,彎著腰,靦腆的和人打招呼的漢子,隻在喉間輕吟的歌聲突然變大。 “我的朋友,都是喪家狗,在漫遊。美麗人生,是虛構。不屬於我,沒有選擇,隻有墜落。(注1)” 趙寧的歌聲瀟灑不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每個音節似乎都帶著笑意,步伐神態都透著嘲諷,但這次他並沒有笑,這歌他唱的很認真,所以嘲諷也很真誠。 有些事情想的太復雜是無用的,趙寧想了一晚上,想過借刀殺人,直接激起民憤,把米盡引過來讓米盡和敖燕之去鬥,也想過改頭換麵混入米盡那個秘密結社,然後找機會背後捅刀子,還想過把他在意的那個小男孩抓起來,讓敖燕之去救,然後直接在小男孩周圍埋上許多特製“炸藥”。 但這些辦法都被趙寧否決了,不是他突然良心發現,而是他突然察覺到自己沒有時間做這麼復雜的布置了,按照他的計劃,留給他在饕餮城的時間隻有一個月,而這一個月時間根本不可能讓他去完成這麼復雜的計劃。而且越復雜的計劃容錯率就越低,出問題的概率也會越高。 所以趙寧今天接了敖燕之一刀之後之間跟過來挑釁他在此出手。 這一晚上他也想清楚了,簡單,平常,步驟少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這種方法即使出了問題他也有能力去應對。 而且自己這一個月耗時耗力費心思的挖掘敖燕之的消息也不是白做工,他這個人有很多優點,謙卑,低調,努力,做事有分寸,而且有自知之明,但他也有一個這個時代最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他居然是一個言而有信的好人,他說出去的話從來不會食言,他答應的事情即使需要拚掉性命,他也會幫你完成,敖燕之今天已經砍了他一刀,他要去試一試他能不能砍他第二刀,他敢不敢砍第二刀。 注1散人樂隊(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