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走在破敗棚子之間,唱著極其惱人的歌,跟在敖燕之身後。 敖燕之回頭看了趙寧一眼,眼神平靜而冷漠,就像一個老練的屠夫在看一具溫熱的屍體。 就在這時,趙寧突然避開敖燕之的目光,蹲下來一手蓋住一個正在哭泣的小男孩的頭頂,而後輕柔的順著小男孩的腦袋滑到小男孩的後頸,然後輕輕柔柔的扣住,另一隻手解下腰間那把黑色長劍,臉上帶著燦爛而和煦的笑,看著小男孩的頭,把劍遞到小男孩麵前說道: “小可憐,莫哭了,哥哥把劍借給你,有了劍,你就是大俠了,當了大俠就不能哭了,因為大俠即使全家死絕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小男孩沒有停止哭泣,隻是朦朧明亮的大眼睛不斷的看向趙寧送到他麵前的劍,臟兮兮的小臉上漸漸有了渴望。 趙寧笑著拍了拍小男孩纖細脆弱的脖子,從懷裡摸出一塊糖,塞進正在哭的小男孩嘴裡。 小男孩嘴裡有了甜,下意識的閉上嘴巴,但哭聲並沒有停,所以隻能發出嗚嗚聲。 趙寧又把劍往小男孩身前湊了,湊示意小男孩接劍。小男孩吸著鼻子,抽噎著,瑟縮著伸出滿是泥垢小手,他看著趙寧的眼睛慢慢的把手搭在劍上。 眼見小男孩的一隻手已經握住劍鞘,趙寧直接鬆手放開手裡的劍。 趙寧這把雖然細,但也劍很長,不算劍柄,劍身立起來有半人高,再加上可供雙手握住的劍柄和硬木劍鞘,其分量不會比一般重劍輕多少。 這重量顯然不是滿身臟汙,破衣爛衫,麵黃肌瘦的小男孩能用一隻手拿住的。 眼見小男孩就要被他的劍帶著摔到地上,趙寧哎呀一聲,一手頂住小男孩的額頭,一手握住劍柄,但劍的另一頭還是不可避免的掉在了地上。 “小可憐,你今年幾歲啊!怎麼力氣這麼小呀?” 麵對趙寧這始終陽光的笑容,和溫和親昵的話語,小男孩終於止住了哭泣,他羞怯的看了一眼周圍,然後才小聲說道: “我五歲了,再過幾年就是大人了。” “哦!五歲了!真厲害,那小可愛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啊,到時候哥哥給你送生日禮物呀。” “我母親說是十一月,但我母親死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天。” “你也十一月生日啊!真是太棒了,我認識的另一個小可憐也是五歲,也是十一月生日,可惜他比你可憐,他跟著他母親一起死了,所以小可憐你千萬不要死啊,要好好活著我才能在十一月給你送禮物呀。” 在趙寧前麵不遠處的敖燕之終於回頭朝趙寧走過來,站到趙寧麵前,一手按住趙寧握住劍柄的手,一手把小男孩拉到身後,然後看著趙寧按耐住怒氣說道: “我以為你我之間的事情不會連累無辜,沒想到你禽獸不如至此。” 趙寧把長劍掛回腰間,笑容不改的回答道: “我到今天還不明白你我之間有什麼仇怨,以至於你要用這種慘絕人寰的方式殺我。現在既然梁子已經結下了,不如你告訴我,你我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 敖燕之右手緩緩上移,抓住刀柄,隨時準備出刀。 趙寧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他右手握住劍柄,左手垂在腿側食指快速微微劃動。等他手指停止劃動,一陣微風驟起,天色也漸漸暗下,黑雲在天際翻滾,稀疏的小雨從空中落下,漸漸的小雨變成細小的冰粒,周圍的房子,地上的石板上出現了細密的裂紋,寒氣從這些裂紋中緩緩的逸散出來。 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落葉,劃過敖燕之的脖子,起初敖燕之對此毫不在意,直到他感覺脖子微微發麻,然後就是略微的疼痛,他伸手摸向脖子上疼痛的地方,放到眼前,看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跡。 街道上的行人因為這些異象紛紛歸家躲避,那個哭泣的小男孩也不知被誰帶走,轉瞬之間,這條狹窄的街道上就隻剩下趙寧和敖燕之。 敖燕之慎重抬頭看向趙寧,用前所未有的戒備語氣說道: “你做了什麼?” 趙寧緩緩的抽出長劍,嘴角流出一絲黑血,眼睛已完全血紅,他咧開嘴,對敖燕之露出一個殘忍的笑,語氣陰冷的說道: “你看不出來嗎?我在拚命啊!” 敖燕之發現周圍越來越冷,天上落下來的冰粒也越來遠多,越來越快,越來越鋒利,他直覺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就越不利,正當他準備違背諾言,出刀把趙寧砍成瀕死時,一聲悅耳的嬌呼打斷了他的動作。 趙寧也被這一聲呼喊分走了一絲心神,不過他的眼睛還是看著麵前的敖燕之,不敢有絲毫放鬆。 敖燕之在這聲音出現後就往後退了一步,眼睛也絲毫不敢離開趙寧半點,聽見身後那人焦急的腳步聲,他不自覺的又往後退了三步,與趙寧之間的距離從一臂,拉開到五六個身位。 卻見敖燕之的身後,一個豐腴俏麗的婦人提著裙子,焦急的向二人跑來。 趙寧除了分出一絲心神外,沒有絲毫放鬆,而且還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一個個符籙從他手中形成,又在他手中消散,很快周圍變得更加陰冷,天邊的冰粒也終於變成如利箭般的冰錐,而先前和煦的風,也變成削骨的罡風。四周隱隱有一條條黑線浮現出來,連接著一個個晦澀的字符。 到了這時,再傻的人也明白了,這是一個符陣,而且是一個很可怕的符陣,是敖燕之從沒有遇到過,和聽說過的可怕符陣。 這世間修行之人弋符為陣者,無外乎以黃紙為基,以朱砂為引,以自身為橋梁,去與天地溝通,進而引來陰陽五行之氣,幻化成世間萬物,然後挑選二三最親和的的靈氣,幻化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合理排列組合,才能形成困陣,幻陣,和殺陣。 而眼前的符陣似是能直接改天換地,把天地偉力放大百倍千倍直接加諸於身,這樣的威力,別說他這個築基巔峰,就是金丹巔峰來了估計也要栽。 隨著那個婦人越來越近,這一條街也變得越來越冷,罡風也已經開始向外擴散,把那些已經凍得堅硬如鐵的房屋與路麵刮出更多裂縫,而宛如實質的白色寒氣,則從這些新生的裂縫中翻滾著滿溢而出。 此時婦人已經來到敖燕之身側,伸手就奪過他懷裡血紅色的長刀,反手一刀捅進敖燕之的肚子裡,然後拔出長刀,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抬手撕了敖燕之傷處的衣服,把瓷瓶裡麵白色藥粉一股腦都倒在傷口上,之後脫掉自己身上的粉色紗衣,撕掉兩條袖子,給他把傷口裹上。 而在此期間她隻和敖燕之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奪刀之前說的。 “我不想你死。” 第二句是拔出刀後說的。 “別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別說話,聽我的,想想兄弟們和我。” 等處理過敖燕之的傷口,婦人轉身麵對趙寧直接跪下來趴在地上,語氣謙恭的說道: “道長用這般手段跟我們這些人一起死不值當,奴家已經封了他的丹田,明天以前他沒有能力做任何事情,還請道長高抬貴手,不要把命浪費在我們這些人身上。” 趙寧聞言,停下手中的動手,放開劍柄,抬手打了自己額頭一掌,胸口一指,腹部一拳,而後吐出一大口黑血,半跪在地上不斷地劇烈咳嗽, 等他緩過神來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媽的,真帶勁兒。” 隨著趙寧撤掉符陣,詭異的天地異象也驟然消失,除了留下一地的狼藉外,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好在這一片都是木屋和茅草屋,這些屋子倒下了能把人砸傷,卻砸不死人,因為這條街也買不起,能砸死人的木料和磚石。 趙寧喘著氣,慢慢坐到地上,抬起頭露出招牌式的和善微笑,虛弱地對扶著敖燕之慢慢走遠的婦人說道: “二位,我想我們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或許我們對米胖子這條老狗有什麼共同看法也說不定。或許我們能找機會直接去尋米胖子的麻煩,你我也不用這樣兩敗俱傷讓米胖子撿了便宜。” 婦人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她不顧敖燕之的反對,把他背在身後,折身回來,腳步一點,越過十幾仗的距離,伸手一撈,抓住趙寧的衣領,帶著敖燕之和趙寧,幾個起落越上最近的屋頂,一個閃身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