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最後還是說服了建王和毓秀公主,利用饕餮城做一次武器實驗。 然後建王又說服了敖燕之和李二娘,讓他們同意由石臼會去試用趙寧搞出來的這些新武器。 “大家看這邊,這是薑先生,這是薑小娘子,這是趙小郎君,今天他們給我們帶來了一些新玩意兒,希望大家能試一試好不好用,大家……去領東西吧!” 敖燕之垂頭喪氣做完極不走心的戰前動員,而後身形搖晃的走下臨時搭建的高臺。 薑集對於這垂頭喪氣的士兵實在看不過眼,所以他走向高臺開始了他的講話。 “這般神情恍惚,如何配做頂天立地大好男兒?須知功名利祿都在眼前,財寶美人都在手中,隻要你們舉起利刃,砍翻檔著你榮華富貴的道路,我所說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底下的人看都沒看薑集一眼,依舊默默地排著隊,準備去領取那勞什子新玩意。 薑集見這群人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他就要發飆,但薑筠一聲叔叔壓滅了他的怒火。 薑集憤憤的下了高臺。 就在薑筠也要上高臺時,趙寧卻用兩個手指拉住了薑筠寬大的袖子。 趙寧湊到薑筠耳邊,輕聲說道: “你跟他們說城主有多壞,他們依然不會聽,在這裡等著,看道爺我來激發他們的潛力。” 薑筠對趙寧靠這麼近有些不滿,不過當她看到趙寧的眼睛時,這些不滿就全都消失了。 因為她在趙寧眼裡沒有看到旖旎,沒有看到情意。 趙寧的眼裡隻有看著人群而生出的興奮,和躍躍欲試。 他隻是在自己說了一句話,眼裡從來沒有過自己,薑筠心想或許他的眼裡不會有任何人,畢竟這是一個有著赤子之心的瘋子。 趙寧越過薑筠,平靜而堅定的走上高臺。在此過程中臺下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他們就像麻木得螞蟻,努力的執行這他們能聽懂一切命令。 他們已經被生活壓迫到默認自己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情緒,沒有必要表達,更不需要傾聽除了命令以外的話語。 即使麻木的活著,他們也是拚盡全力,已經沒有多餘的經歷去改變,除非連麻木的活著也做不到。 這時候他們也許會把沉默變成猙獰,把麻木變成憤怒,把無知變成瘋狂,然後摧毀一切。 所以趙寧沒有給他們許諾富貴,也沒有許諾正義,趙寧想許諾給他們的隻有活著,繼續平靜而麻木的活著。 趙寧看著下麵麻木但有序的人群,猛的拔出腰間的長劍,而後向下一擲,筆直的插在排在第一的壯漢腳邊。 壯漢被趙寧這一舉動嚇了一跳,排在他身後的人也被趙寧著一出格的行為驚動。 然後紛紛向著趙寧看來,想要看看小郎君又要作什麼妖! 而那個壯漢此時已經出離憤怒,他不敢去碰趙寧的劍,他知道就算自己拿起劍也不是這些修行人得對手。他能做的隻有用眼睛一直瞪著趙寧表達自己的憤怒。 趙寧見眾人都看過來,劍指向著長劍一點,插在地上的長劍就晃晃悠悠的飛回趙寧手中。 他舉起手裡的劍,對看過來的人平靜的問道: “你們知道我手裡的這是什麼嗎?” 險些被趙寧紮透腳板的壯漢往人群裡衣縮,然後低著頭大聲說道: “誰都知道這是劍,怎麼?小郎君要抓個人祭旗?還是看我們這樣不順眼,打算殺兩個人提提神?” 趙寧嘖了一聲,有些惱怒的說道: “嘿!你這話說的就是不知好歹了,老子讓你們這些豬看老子的劍不過是想告訴你們,老子要殺你們也隻是抬抬手的功夫,你們這些豬連躲都沒地方躲。” 即使在麻木的人被人當麵罵豬也是會憤怒的,那個差點被趙寧紮穿腳板的壯漢把身上礙事的破衣服扯爛,狠狠地摔在地上,伸手奪過麵前發放武器的人手裡的棍子,按照那人教的方法,抬手瞄準,把趙寧套入準心,接著立即扣動扳機。 一道灼熱的射線從槍口鏡片上射出,直奔趙寧眉心而來。 然後射線穿過趙寧的額頭,接著趙寧身體爆開,化為一陣濃霧,這道灼熱的射線在濃霧中不斷散射,最後消失無形。 壯漢在射出這一槍後就開始後悔,立即放開按住扳機的手。 等是看到趙寧被射爆,連渣都沒剩下時,腳下一軟,整個人跌倒在地,仿佛一瞬間生氣從他身上消失了。 但無論怎樣,他卻始終握著他手裡的槍,而且越握越緊,眼神也由絕望漸漸變得兇狠猙獰。 “看見了吧?隻有你們有了這東西,就連我也要躲,或許一個人拿著這個殺不了修行人,但十個呢?一百個呢?一千個呢?” 眾人聽見說話聲在身後,紛紛轉頭去看,就見不知何時趙寧已經在一座木棚頂上負手而立。 下一刻眾人就見趙寧腳下一點,木棚瞬間化為齏粉,趙寧也如一道煙影般瞬間出現在高臺上。 高臺下建王看著趙寧輕聲和薑筠說道: “水視憑,影流之主。” 薑筠疑惑問道: “什麼?” 建王見她神情,知道是自己沒說清前因後果,所以自己最優秀的寶貝侄女沒聽懂自己在說什麼。是以!他立即解釋道: “這是他師傅劉佳文的成名絕技,身法水視憑,和遁術影流之主。” 既然是劉佳文的絕技,那薑筠也不打算去了解,畢竟這位爺的絕技太多了,了解了也沒有意義。 ……………… 趙寧見下麵的人終於退去麻木,眼裡閃動著狠厲的光芒,但始終沒有人敢附和他,也沒有人敢再上前去領取武器,因為他們發現這幾個人是真的想讓他們去拚命。 這不是像過往那樣扔幾塊石頭,的幾次悶棍,把落單的拖進小巷子裡弄死,而是要堂堂正正的和饕餮城得守軍還有城主這個強大的修行人對上,他們可以麻木,可以臣服,可以沒有尊嚴的活著,但前提是他們要活著。 饕鬄城的守軍是建王手裡少有的精銳,城主也異常強大,他們對上哪一方都沒有勝算,何況同時對上兩方。 他們隻是想著茍活於世,要是有人能帶著他們鬧一鬧,能得一些微小的好處,那就是很好的生活了。至於拚命?他們從來沒有想過。 生活已經是如此了,拚命之後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換了一批貴人,而他們卻要拋頭顱灑熱血,去為貴人的榮華富貴拚命。 這些貴人口中的愚民雖然沒什麼見識,但生活這筆長卻是算的比誰都清楚。 這也就是為什麼貴人都是百姓奸詐,因為他們沒有心甘情願的成為貴人們予取予求的血肉工具。 地生財有時,民用力有倦,人君欲無窮,以有時之財,有倦之民,養無窮之欲,而上下相疾,故人君疑民有巧詐,民怨君索求無度,則國乃亡。(注1) 以上這些隻是趙寧心裡的主觀想法,他知道,現實或許比他想的更加荒誕,也更加復雜,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些麻木的人動起來,讓他們心中得怒火把這座城燒起來,隻有這樣他才好去印證一些修行感悟是否正確,同時脫離眼前這被人操控的局麵。 “我給你們這些武器也不是讓你們和誰去拚命,隻是我覺得你們早晚都要死,多幾年少幾年又有什麼關係呢?” 眾人看著趙寧的眼神驚疑不定,什麼早幾年晚幾年都要死,這話聽著就讓人發怵。 “大家還不知道吧,城主大人這麼不遺餘力的盤剝是為了給大王籌集軍糧,大王要怎麼多軍糧當然是為了去打仗,所以大家的好日子也快了,想來不多久,你們這些賤民就要光榮的頂替老爺們當兵的名額,去戰場上給老爺們賣命了。” 這話一出,底下頓時傳來一陣哄鬧,他們都在向平日裡消息最靈通的人打聽這消息是否真實, 但就在此時,趙寧卻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他提高了聲音,舉起手中的武器怒目圓睜,聲音激烈的喊道: “你們想著茍活於世,你們想著安穩就好,你們想著即使不要尊嚴,隻要吃喝不愁那就隨老爺們怎麼羞辱,但連這小小的要求,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也不想給你。” 趙寧把手裡的槍扔給了一個畏縮的女人,然後看著她的眼睛聲嘶力竭的大聲說道: “他們搶走了你們的糧食,你們沒有反抗,他們賣了你們的父母,你們也沒有反抗,現在、他們想要你們的命,你們依舊不想反抗。即使我們把武器送到你們手裡,你們想的依舊是活過今天。” 說道這裡,趙寧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但語氣中的失望卻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我早該想到的,你們就是這樣的人啊,對你們抱有希望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無論你們經歷什麼悲慘的境遇,都是不值得同情的。” 趙寧的聲音突然又變得高亢與猙獰。 “因為是你們自己選擇了自己是一個賤民,是一個可以隨意踐踏,隨意羞辱,隨意收割生命的賤民。你們沒有尊嚴,也不需要尊重,更不需要在意你們的生死,你們隻需要服從,然後去死就好了。” 趙寧看著底下因為自己說的這些話,變得死一般的寂靜人群,用最大的聲音,最猙獰的神情,最激烈的語氣嘶吼道: “現在、請你們告訴我,你們是我所說的那樣的人嗎?” 那個畏縮的女人顫抖著把手裡的槍舉過頭頂,細聲細氣的說道: “我們、不是!” 她的聲音雖然很小但趙寧還是聽到了,他向著那個女人的方向伸出手,好讓人們看清楚是誰在應和他。 “很好,這個女郎說她不是,那麼其他人呢?你們是不是連城主的狗都不如,生死也不需要在意,可以隨意糟踐的賤民?” 這時終於有人聲嘶力竭的跟著那個畏縮的女人喊。 “我們不是!” “那麼如果有人要讓你們變成這樣的人該怎麼辦?” “殺了他們。” 趙寧聽見這話,終於露出了微笑,他抽出腳邊得長劍,指向城主府的方向,高聲道: “現在舉起你們的武器,帶著你們的尊嚴和憤怒,去吧!去吧!順著我劍的方向,去破壞,去劫掠,去殺戮,去盡情的毀滅這個世界,然後去等待把你們當人的新世界到來。” 人群一下被點燃,而後驟然沖向城主府方向,並在此過程中裹挾起越來越多憤怒的人加入其中,不一會半座城的人都參與了這場血腥的狂歡,並且參與這場狂歡的人正變得越來越多。 薑筠和建王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建王從起先的不以為然,到最後的驚駭莫名。 他沒想到,趙寧居然用幾句話就能把一群溫順的羊,變成嗜血狂暴的狼。 倒是薑筠對此沒多少意外,畢竟已經在仙遊城看過一次,隻是沒想到這次居然比上一次還要刺激而已。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那就是趙寧這個人,實力雖然不怎麼樣,但卻是一個可怕的人,原因在於他夠瘋,夠狠,夠理智,也夠無恥,還很聰明,而且似乎還有道德底線。 這會讓他在那些賤民當中很有號召力,讓他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了八千年前,十萬裡疆域內那個誘人墮落的魔君。 他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道: “魔君!” 這兩個字出口後,薑筠看著揮舞著手臂,向他們道別的趙寧,幽幽說道: “不,或者他比魔君更可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或者他就是魔君。” 建王疑惑看她,等待她的解答。 薑筠深吸一口氣,抬腳跟上趙寧,留下一句話。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下屬,也不會有愛人,他不在意財富,也不在意權勢,更加不在意名譽,他對這個世界什麼都不在乎,也什麼都不留戀,那麼破壞起來也可以毫無顧忌。” 這次建王終於聽懂了,他眼睛一下子邊藍,眼中電光繚繞,那把馬槊也從新出現在他的手中,很明顯,在知道趙寧是什麼樣的一個瘋子後,他要殺人,他不能允許自己和這樣無所顧忌的瘋子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但薑筠的一句話卻是打消了他所有現在酒殺了趙寧的念頭。 薑筠說“他能讓天地變色,能把寒暑,風雷雨雪變成毀天滅地的武器,所以沒有十足把握的時候不要對他出手,但我會去跟著他,隻要我在,隻要他還有理智,還能交流,我就有辦法讓他對和這個世界產生羈絆,哪怕他比魔君還淡漠。” 建王擔憂的看著薑筠說道: “你要讓他喜歡你?這太冒險了!” 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薑筠腳下一頓,然後繼續前行。 “愛?他為什麼要愛上我?如果他隻愛上我,那他依然會對這個世界很淡漠,我要他愛上這個世界,認同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人,認同這個世界的人是和他一樣的,讓他在以後想要毀滅這個世界時能夠有所顧忌。不要像現在,這麼隨意的把毀滅當成一個有趣的遊戲。” 注1:《管子》權修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