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頭……有些不妙啊。 自己雖然偷偷帶著小師妹下山去玩,最多也不過是個不聽師命的罪過;但是聽這開口,好像是要把自己驅逐出去的感覺? 慌得薑凡連忙下跪道: “師父,弟子自打入太清宗以來,已經兩年半了。” 見王回沒有反應,薑凡急忙道: “師父,弟子知錯了,弟子不應當偷偷帶著小師妹下山的。 “雖然弟子已經是煉氣六層的修為,但外麵的世界更是山高水長,不應該托大,誰知哪日便被什麼化形大妖、邪惡煞修給宰了…… “師父,都是弟子的錯,不關小師妹的事,請師父責罰!” 半晌,沒有聲息。 薑凡疑惑抬頭。 忽見王回猛然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出,灑在星湖之中。 薑凡大震,急忙爬起來,將王回扶住。 “師父,你怎麼了?” 向來強大的師父,竟然在星湖秘府中的這塊石碑麵前,受傷了? 薑凡的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王回恢復過來,把薑凡推開,正色道:“孩子,你跟我說實話。” 薑凡哪裡敢有半點不敬:“師父……?” “你心裡,可否有我們這個太清宗?” 王回眼色清冷,神色前所未有的端莊。 縱然薑凡心中有些疑惑,此刻卻是急忙下跪:“若是沒有師父,便沒有弟子的今天,弟子當然是太清宗的一員。” 王回冷哼一聲,冷笑道:“我看未必吧。” 嘴角殘留的鮮血,讓此刻的王回看上去有些冷酷。 薑凡立刻大聲道:“弟子所言,皆是心中所想,並無半分虛假!” 王回嗬嗬一聲冷笑道:“修仙中人,壽命長達千載,你這般天資,成就更是指日可待,何必待在我這個小小宗門。 “不說巫門五神教,就是同為道門的福天山,也不過數萬裡開外,你若是想,現在便盡可下得山去,投奔福天山。 “福天山可是仙宗近百年來,連續三次、共六十年仙宗大比排名第一的宗門,你這般天資,就算是在福天山內,也是絕對的天才,何必委屈自己呢,薑凡? “再說了,你不過入我門下兩年有餘,我太清宗不過是你的起點,並不一定是一生所托,何必跟著我這小小宗門苦苦受罪?” 最後,王回冷眼覷著薑凡,道:“如何?你若是想通了,我盡可給你一封薦信,福天山與我太清宗,同為道門中人,不會多做阻攔。” 薑凡抬起頭來,眼中不可置信神色一閃而過,很快叫道: “不,這絕不可能!” 聲音之大,就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王回隻是冷眼瞧著。 薑凡思索一會,緩緩說道:“我從前習得一句古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而且弟子心中早已立誓,此生唯心所行,絕不負心! “若是師父想要逐弟子出門,也得有個正當理由,不然弟子不服!” 他雖然平日裡性子乖張,但骨子裡是個極其固執的人。 若是沒有太清宗,就憑他自己,在這浩大的世界下能夠存活多久,還是一個問題。 別的不說,光是之前遇見的李平安,肉身天賦絕對在自己之上,可是呢? 一個不知何來的煞修給了他一件法器,從此他便被那法器侵蝕了靈魂而不自知,淪為煞修的走狗,最終死在正派修士的手中。 薑凡很清醒,他直知道,若是沒有遇到太清宗,沒有王回,自己的天賦能不能發揮出來不說,甚至還可能被他人覬覦,最終丟了性命。 在他最一無所知的時候,太清宗收留了他,這便是恩德。 如今為了宗門做事,反而要被逐出師門,他接受不了。 王回冷眼看著薑凡,氣息雖然有些萎靡,但身上那恐怖的實力,還是能夠穩穩地壓製住薑凡,讓他身體都有些承受不住,顫抖起來。 薑凡卻是見他沒有言語,強自撐著怒聲道:“師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王回此刻卻是玩味地笑道:“哦?你素來自詡聰明,那你說說我在想什麼?” “你不就是覺得,我沒有實力,不夠格給宗門爭臉麵麼?!” 薑凡大聲道: “大師兄都已經築基,我才不過煉氣六層,出門需要師兄保護,在其他宗門嘲諷我們的時候,也隻能由大師兄出麵,我就不行! “要我說,師父,你就是偏心,徹頭徹尾的偏心! “我這次下山,也是為了幫小師妹祛除凡瘴。結果呢,師父,你竟然就要為了這件事把我驅逐出宗門? “我不服!” 薑凡越說越激動,竟然突破了王回的氣勢,上半身陡然直起來,雙眼中怒火熊熊,亮堂堂沒有一絲掩飾。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受了委屈,就要大聲說出來。 “你果真是這麼想的?”王回問道。 “沒錯!”薑凡喝道。 “你敢發誓否?” “發就發!” “那好,你發神魂之誓,若違此誓,祖師降九色天雷,神魂肉身俱滅!” “好,我薑凡在此,對天地、祖師發誓,若日後背叛太清宗,便請宗門各祖師降下九色天雷,神魂肉身俱滅!” 薑凡聲音隆隆,鏗鏘有力。 話音剛落,隻覺腦海之中某處忽得“哢嚓”一下,似乎是上了什麼禁製一般,若非薑凡修煉“乾坤訣”,感知異常敏銳,還察覺不到這變化。 這便是神魂之誓,祖師、天道共同見證,若是有違,形神俱滅。 王回在薑凡起誓之後,冷峻神色終於鬆動,原本緊繃著的身子,驟然間鬆弛下來,彎腰一把將薑凡扶起,老淚縱橫: “好孩子,好孩子!” 薑凡不由得有些愕然。 盡管他剛才就察覺到,王回在此處與自己見麵,定然有異。 也知道剛才,他是故意激怒自己,讓自己起這等大誓;但自己本來就內心坦蕩,無所畏懼,自然就沒有絲毫猶豫。 但……原因呢? 什麼事情……值得這名金丹掌門,如此隆重? “好孩子……”王回看著薑凡,臉上的激動神色片刻後才恢復過來,看著薑凡,笑紋都加深了幾分,終於嘆了口氣道:“孩子,你可知道,我們這天水道中,修為最高者是誰?” 薑凡撓了撓頭:“應當是仙庭中那位‘牧’大人吧?” 薑凡知道,天水道以及北部二道——蒼恒道、旭明道之中,各處的仙庭都有一位“牧”大人,執掌權柄、統領全道,下轄一眾修仙宗門,是各自道內權力最大的人。 仙庭之所以位高權重,很大的原因就在於,仙庭壟斷了境內幾乎所有靈石礦脈的開采、分配。 盡管靈石礦脈作為天生靈寶,源源不斷,但在仙庭的強勢之下,沒有任何一門宗派敢於私自開采。 而靈石的功效,除了作為衡量各種材料價值的等價物之外,還可用於符籙、陣法、丹藥的製成,因而對所有的修士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珍貴物品。 那三位“牧”大人,便是三道仙庭之中,最高的戰力,也是與上界仙庭溝通的橋梁,輕易不會下達什麼指令,隻是簡簡單單掌控道內的靈石礦脈,便已經是最大的權柄。 而在道之上,便是“界”。 像薑凡所處的天水道,以及北部兩道蒼恒、旭明,都是身處此界之中。不過薑凡目前所知的,也就到這裡為止了。 王回點了點頭道:“‘牧’的實力若是不強,怎能震懾一幫宵小?須知靈石礦脈乃是天生地長,若是有心人覬覦,沒有十分的實力,仙庭怎能容忍臥榻之側他人酣睡?” “不過,凡兒。”王回蒼老的麵容上閃過一絲驕傲神色:“你可知道,我們太清宗的歷史究竟如何?” “徒弟不知。”薑凡老老實實道。 他來這世界滿打滿算三年,其中兩年便是在這太清宗度過,卻是實實在在沒有聽過自家宗門的歷史,就連往日裡向師兄姐們打聽,也是一問三不知的。 不過薑凡也早已猜到八九分,太清宗即便不是什麼名門大派,也絕不該是如今這幅模樣,隻有區區八名弟子,各習武藝、互不相通。 關鍵的是,各個弟子都身懷絕技,並非如同其他宗門一般,所有弟子皆以修習一門法術靈通為要。 這太不尋常了。 “我們太清宗,說起來,並非是此界中門派。”王回的第一句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落入了薑凡的心中。 合該如此,否則很難解釋太清宗內那許多功法、丹方、陣方的來源。 王回繼續道:“凡兒,你可知,為何我們太清宗有這許多功法、丹方,我這些年卻隻收了你們八名弟子? “光是天水道,有名的佛門三光寺,道門福天山,以及巫門的五神教,甚至是旁門的歡愉宗,門下弟子都數以百計,若是算上外門的、凡俗的弟子,就是成千上萬之數,也不為過。你說,是也不是?” 薑凡點了點頭。 “你再看為師的實力,比這些宗門的太上長老如何?”王回笑道。 薑凡皺眉道:“聽說三光寺主持、福天山山護、五神教教主,都是金丹期修為,應當不弱。” “哈哈哈!”王回大笑:“你錯了,凡兒。” “為師如今,若是想突破元嬰,指日可待!” 說著,一股滔天的氣勢從他那看似蒼老的身軀上爆發出來,直沖雲霄一般,整間密室盡是金丹巔峰的威壓,星湖之上,湖水猛然顫抖起來,星光漣漣,這股威壓,竟然在頃刻之間便能讓仙水沸騰。 薑凡目瞪口呆,看著王回額頭處那一抹璀璨的光亮。 那抹光亮上下兩團,像一個小葫蘆一般,又好似一個抱團的嬰兒。 霧氣如氤如氳,光芒清澈透亮,散發聖潔氣息,那是一種生命本質的蛻變,令人忍不住想要升起膜拜之感。 在這氣息的影響之下,王回的麵容似乎都年輕幾歲,近乎返老還童一般。 “元……元嬰……” 薑凡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