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官……”周順眉頭緊皺,問道:“能不能查出來這些人的死因究竟如何?” 那偏將搖了搖頭:“屬下也隻是聽聞,那些人真正的死因,其實隻是一道小小的豁口。” “豁口?” “對,那道豁口正在死者後腦之處,看起來就像被什麼銳物紮透,有可能是刀錐,卻從沒見過這麼鋒利的。若不是仵作驗屍仔細,還發現不了。”偏將道。 周順沉吟了一會兒,道:“你有什麼想法?” “王上,屬下……不知當不當講。”偏將神色猶豫。 “但說無妨。” 噗通一聲! 偏將赫然跪倒在地,雙手抱拳,神色有些激動道:“那屬下鬥膽直言了。 “私以為,此乃天意,天意如此! “大泰周氏,自建朝起已經兩百年有餘,偏偏此時出了一名紫聖,也偏偏在王上禦敵之時,身後出現了這催命官之跡! “屬下以為,催命官之事,非是人力所能為,必是天意! “屬下跟隨王上多年,鎮守邊關,沒有任何一頭妖獸敢於進犯,沒有任何一個部落升起反抗之心,皆是王上勵精圖強、文治武功所致。 “那紫聖不過欺世盜名,會些妖術,懂些醫法,怎能與王上爭鋒? “因此這催命官,便是上天懲戒舊周氏之舉,非如此,不能宣揚舊周氏之罪過!民怨天譴,舊周氏必然不存!王上您才是眾望所歸啊,王上!” 偏將跪倒在地,言辭懇切,聲音卻不高。 周順默然不應。 帳篷很小,傍晚時分光線不足,已經點起燭光,微照著周順堅毅的麵龐。 他神色不動,沉吟片刻後才淡淡道:“起來吧,以後這話,你不要再說了。” 這偏將原是他一個得意的遠方侄子,軍功卓著,忠心耿耿,就是有時候會沖動,不顧大局。 “王上……”偏將還想說些什麼。 “我剛才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周順冷聲道。 偏將身體一顫:“是。”終於緩緩退出了帳篷。 一時間,帳篷內安靜下來,隻有外麵兵士嘈雜的腳步聲川流不息。 而燭光搖晃下,周順麵對著桌上的大泰地界圖,沉默許久,終於微笑起來: “天命…… “如此麼……” …… 在相州偏僻小路上的幾場戰鬥,很快引爆了整個戰局,局勢迅速緊張起來。 那是幾處發生在狹窄小道上的戰鬥,一些紫教教眾發現,有身著完整衣衫的陌生人在此地出沒,迅速把情報上報,很快就摸清了這些人的聚集地,打了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結果沒想到,隻是打掉了舊朝軍隊一個小隊,卻好像捅了馬蜂窩似的,其它幾處地方,突然出現了正規的舊朝軍隊,把紫教的運糧路線給截斷了。 若是沒有了糧食,聚居在天合城的紫教很快就會潰散,饒是紫聖本人能夠餐風飲雨,教眾們可都是要吃飯的。於是,紫聖手下的一名藍麻大人,主掌軍隊的,親自領兵,與這幾處埋伏的精銳士兵開始了糾纏。 這天,雙方正打得熱鬧,忽得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快看天上,有人!” 不知是誰領的頭,伸長脖子向天上看去,接著很快,己方陣營裡的也有不少仰視天空,紛紛驚訝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隻見白雲之上,兩道身影踏空而行,由於雲霧濃重,遮掩身影,時不時才能看見兩道身影如同大鳥一般,時而交錯,時而分開。 雷聲滾滾,似乎大雨將至。天幕暗沉,那兩人交錯之處卻時不時亮起光芒。 雙方士兵很多都停了下來,錯愕不已。也不知是誰,一個頭磕在地上,哀嚎起來:“仙人在上,保佑小的吃飽飯,活好命,日後小人定當遵奉仙人名號!” 紫教教眾則是狂喜:“那一定是紫聖大人在請天兵,為我們助威!” 很快,成片成片的人都跪拜下來,口中或是吟誦口號,或是祈禱,有的人則是驚疑不定,但都停下了手,不由自主地朝那裡看去。 此事發生得極快,還不到半柱香工夫,那天上的異象便消失不見,地麵上,隻有一些虔誠的教眾和士兵,仍在磕頭跪拜著。 天公發怒,大雨傾瀉而下,雙方隻得草草收兵。這件事卻沒有收尾,反而鬧得沸沸騰騰,成為紫聖的又一神跡。 …… 天空之上,迷雲似海,勁風陣陣,若不是動用神識,能夠察覺到敵人的行蹤,石戰天已經把人追丟了。 即便如此,好幾次交手之中,石戰天還是落了下風,被迫抵擋。 他們倆根本沒有注意到腳底下的凡人們。 又一記法術對轟之後,石戰天手掌微麻,有些驚訝,卻仍從容不迫,高聲喊道:“葉兄弟,我沒有別的意思,實在是坊市司鐸之命難違,想請葉兄弟前往,一同飲茶品酒罷了。不賜小弟個麵子麼?” 那邊一道大笑聲傳來:“不愧是道門弟子,一身道法使得出神入化。看來我也要用些真本事了,免得墮了我歡愉宗的名頭!接好了!” 下一刻,萬千柳葉忽然憑空出現,挾帶著銳利寒鋒,向著石戰天襲來,卻被後者一記紫雷術擊潰。 石戰天笑道:“葉兄,我太清宗的法術,可還入得你的眼麼?” “石兄弟,說笑了。” 葉尋歡的聲音飄然而至。 其人卻是麵色凝重,就連腳下,一個丈餘見方的綠色法器,駕馭起來也有些力不從心。 此刻的葉尋歡,神色著急,心中懊悔無比:若不是自己貪圖進境,轉修功法,破了“從一而終”之道,又跟那周尋雪結成道侶,此刻的實力還要再強上三分。 “該死的,這是哪裡來的道家野狗,竟然如此兇悍!”葉尋歡咬牙切齒:“而且,東勝坊市那姓趙的,也不是不認識我,怎麼莫名下了一道通緝令,說我是個煞修?沒長眼的狗東西,鬼知道你那坊市有多黑!也就是趁著我此刻勢單力薄下手罷了,若是在我歡愉宗山頭,你這雜碎敢來抓老子麼?” 一邊想著,他一邊駕著綠色法器,數道綠光漂泊而起,似虛似幻,朝著身後那處襲擊而去:“哈哈,石兄,再接這一招!” 倏忽間沒有了聲響,葉尋歡心中一喜:“莫非這小子……” 還未來得及慶幸,石戰天聲音傳來:“歡愉宗功法竟能融幻於真,真真假假,幻人心魄,難怪葉兄能在仙宗大比之中名列前茅!” 葉尋歡冷哼一聲:“石兄弟真是厲害,連我師門絕技都困不住許久。” “過獎過獎。”石戰天心中也有些焦急,要知道,葉尋歡身上,不僅掛著一百枚中品靈石的懸賞,更重要的是,那司鐸大人指名道姓讓他前來請其回去吃茶,還百般暗示,若是能夠完成這個任務,不僅自己能夠有機會進入仙庭,就連太清宗,也能得到仙庭的賞賜和重視。 但怎麼說,這葉尋歡也不肯同自己回去,不得已之下,這才動起了手,手下功夫見分曉,若是自己勝了,自然成功。 而葉尋歡這裡,則是另有打算: 周師妹本與自己重續前緣、結為道侶,前幾日修煉雙修之法以後,周師妹的功力確實有所增長,不期遇到一位大泰來的道友,訴說起塵世緣分。原來周尋雪乃是周氏旁支後裔,先祖也是大泰之人,後來搬到了大周地界,才有了周尋雪這一支。 猝聞自家先祖之地發生動亂,原來的周氏皇族可能遭受傾覆之災,周尋雪立刻著急起來,便與葉尋歡約定好了,由他先去洗蓮池探察,等周氏皇族安頓好了,周尋雪再自行過來。 由於二人合歡之後,周尋雪功力更強,葉尋歡便放任她離去了;不料才走了沒多久,這石戰天便客客氣氣地出現在眼前,要請自己去東勝坊市吃茶。 他自然是不去的,誰知道被東勝坊市拿了之後,仙庭會有什麼手段等著自己。最重要的,葉尋歡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反而還在近二十年前的仙宗大比之中奪得名次,好生揚名,讓歡愉宗也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可算是前途光明。 這石戰天卻口口聲聲說,是奉了仙庭之命前來捉拿自己,語氣雖然和善,本質卻令人心寒。 葉尋歡不會束手就擒。 沒想到合歡之法後,自己身為築基入藥之境,竟然也受了頗深影響,以至於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道門弟子也能追著自己打了千裡地。 “你給我等著!”葉尋歡暗暗咬牙,發誓等和師妹匯合之後,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道門弟子。 辨認了一下方向,他再度駕起法器,一片綠舟風馳電掣朝著大泰某處而去。 …… 晨光初破。 天合城外,擎蒼江中,兩軍戰船已經交接,木製的數米高巨船裹挾著大量士兵,不斷朝著對方陣營之中放箭、投石。 此外還有數隻小艇快船,借著尚未完全散去的晨霧,試圖快速突破敵人的防線,登上大船肆意廝殺,卻被眼尖的紫教之人拿弓箭逼退,或是噗通一聲,跳入水中,憑借自身良好的水性重返自家戰船。 黃色大旗下,一名中年將領身穿戰甲,肩披黑色披風,目光森然看著麵前江水上的廝殺搏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正是周順。 他原本是鎮邊大將,紫教興起太快,幾個州、封國,竟然來不及做出反應,就頃刻間被征服。情不得已,他才率領自家大軍前來勤王。 此次出兵,他動用了數十年來最多的軍隊;往日,哪怕是一些兇殘的妖獸,或是難得一見的獸潮、部落反叛,都沒有逼得他傾巢而出。 這一次,他勢在必得。 這一次,他要順天而行! 周順麵無表情地看著江麵上兩軍廝殺,自方軍隊由於水性普遍不好,隻得臨時湊了些水軍出來,招募一些民間水手,替自己征戰。 而反觀對麵的紫教之人,個個頭戴紫巾,手上兵器也粗製濫造,顯然不是什麼專業軍隊。一波交鋒下來,除去那些暈船的,沒有多少傷亡。 在前幾次的交鋒之中,周順早已察覺到,這紫教聲勢雖大,下屬的這些士兵,不過是些烏合之眾,跟他的精銳營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擊。 所以他在等,等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一朝成功的機會。 “快打呀,快上啊!哎呦喂,周順,你說你的軍隊,平時不是吹得很厲害嘛,怎麼今日……這麼軟弱啊?” 尖銳的男音響起,隻見一個衣著華貴的矮胖子扶著船桿,焦急地對周順說: “你快讓他們進軍呀!快殺,快殺!沒看見紫匪都把箭射完了麼?我們皇師已經箭在弦上,就等你沖了! “快上呀!” 看著這胖子一張一合的白膩嘴唇,周順右手緩緩攥緊。 這個機會…… 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