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總管是周皇身邊的紅人,這一次是親自率領都城禁衛軍前來協防。 禁衛軍統共四千人,皆是上了軍籍、專職戰鬥的士兵,與周順手下那些亦兵亦民的同袍,不在一個檔次。 由於都城也需要防備,因此隻派遣了三千精銳前來助陣,同周順的兩萬大軍比起來,不過是錦上添花。 邊防之民,民風剽悍,比之京師精銳,還要兇悍不少;饒是如此,周順也沒有掉以輕心,反而極為重視,前幾次同紫教的交鋒中,京師之人都未出擊,結果皆是周順獲勝。此刻的胖總管終於看不下去了,若是他再不出擊,功勞可就都是周順的了,顯得他多麼無用似的。 正當此刻,眼見得周順的軍隊雖然搖搖晃晃,但還是將紫匪逐漸打退,胖總管大笑問道:“西平王,我們此刻應當乘勝追擊,是也不是?” 周順的封號正是西平王,此刻也是沖著胖總管笑道:“總管若是喜歡,我們便去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也好。” “哈哈哈,好!不愧是西平王,咱家就喜歡你這雷厲風行的樣子!” 胖總管急忙喚過手下,高舉京師大旗,十數艘戰船傾巢而出,朝著南方追綴而去。 似乎與胖總管相應,周順同時下達了緩慢進軍的命令,刻意放緩了追擊的腳步。 見狀,胖總管哈哈笑道:“西平王,你的恩情我心領了,咱家回城之後,一定在皇上麵前替你多多說些好話,放心吧!” “多謝多謝。”周順笑笑。 目光卻在不遠處的戰陣之中掠過,那裡,高舉著一扇紫色的大旗。 那桿大旗,先前從未出現過,卻在今天出現了;一經出現,原本不堪一擊的紫匪,竟然士氣高亢起來,竟能夠有來有回地同周順交戰。 雖然最後還是敗在身經百戰的士兵之下,卻比前幾日的表現好了太多。 ——那正是紫聖親臨的大旗,旗上一個鮮明的標誌迎風飄立,是一個葫蘆托著一柄寶劍,寓意濟世救人,替天行道。 “紫聖出現了。這個蠢貨,就讓他去探探虛實吧。”周順冷眼瞧著。 胖總管早已看出來,紫教全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擊,不然為什麼西平王周順,連水軍都沒有的軍隊,竟能在正麵交鋒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將紫匪打退? 自己的不世功勞,很快就會由自己親手建立起來,到時候,不僅周皇會更加器重自己,就連平日裡看不起自己的幾個王公大臣,也會對自己高看一眼。 想到這裡,胖總管越發激動起來,尖叫道:“李統領,追快些,把紫匪全部剿滅,大大有獎! “都給咱家聽好啦!誰能夠先把紫聖擒來,賞金三百兩!” 一道漢子吼叫聲立刻應和道:“總管,這可是你說的,兄弟們,在城裡麵憋久了,早聽說紫匪頭頭各種事跡,看來不過如此,隨我一起上!” 那人身披鎧甲,精神抖擻,赫然一副武將模樣,此刻正站在一艘小艇之上,朝著紫教敗退方向迅速前進。 在此人帶領之下,禁衛軍紛紛劃起船槳,驟然間,十數道小艇如同飛箭一般,朝著紫教戰船激射而去。 “來吧,紫聖,讓我看看你的手段。” 周順在心中默默想道:“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似乎聽到了周順心中默念一般,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中,驟然炸響一道驚雷,頓時天幕四合,風雲湧動起來。 轟隆隆! 天雷炸響,驚得不少追擊兵士猛然抬頭,愣在原地。 江麵之上,原本就有些波濤,此刻更是狂風驟起,眼看著頃刻之間,便有一場大雨降臨。 紫教那邊戰船之上,忽然爆發出巨大的呼喊之聲: “濟世紫聖,祛病禳災!” “紫聖,紫聖!” 吶喊聲排山倒海般響起,霎時間禁衛軍們也有些遲疑。 見狀,胖總管尖著嗓子叫道:“上啊,一群蠢貨!天氣變化罷了,愣著乾嘛?誰要是抓住了這個弄虛作假的妖人,我再加一百兩金子!” 重賞之下,勇夫現世。那名李統領很快大喝一聲,揚起船槳,小艇以迅雷之勢朝著紫教戰船而去,在他的帶領下,禁衛軍們紛紛發聲發力,奮勇爭前。 忽見那紫旗之下,一道身影出現,是個目有精光、精神抖擻的中年人,他頭戴紫色綸巾,腰間佩劍已經被其抽出,拿在手中,大喝道: “改天換日,就在今朝!舊朝餘孽,不要負隅頑抗了。我錢倫,要為這世間除害,濟世蒼生!退!” 他個子不高,聲音卻異常洪亮,竟然在這天搖地動、山雨欲來的江麵上轟轟回蕩,下一刻,隻見他紫色綸巾隨風飄蕩,手中寶劍綻放光芒,一股強力旋風推波助瀾驟然降臨。 呼! 疾風來得詭異,一下子便擊中了紫聖身前不遠處的禁衛軍們。 風疾波蕩,兵士們的小艇頃刻間搖搖欲墜,忙扶穩不迭;沖在最前麵的李統領,更是被一個巨浪直接打翻在江中,撲通一聲,湮滅無跡。 風勢之大,讓原本還落敗逃散的紫教眾人,在幾個藍麻短衣、紫色頭巾的統領帶領下,赫然反撲,朝著這數十艘小艇風馳電掣般襲來。 一片吶喊聲之中,人借風勢,登船殺狗! 胖總管見狀,急急朝前陣喝道:“快,快把這些亂臣賊子全部斬殺,提頭來領賞錢!” 下一刻便低聲朝身邊隨從喝道:“調轉船頭,快!” 胖總管雞仔般的聲音沒有多大效果,禁衛軍們眼見李統領落水,不少人不顧自身安危,搶上前去,同紫教教眾廝殺在一起;還有不少落在後邊的,被這風雷巨浪駭破了膽,也潰散而逃。 而紫教眾人此刻借了風勢,如同一柄利劍一般,直直插入禁衛軍的戰陣之中,四處可見禁衛軍被擊殺拋屍水中的情形。 更恐怖的是,原本朝著四周逸散的紫教戰船,此刻借助風勢,速度極快,很快將追擊而至的禁衛軍們包圍了起來,捉住廝殺不止。 “西平王,西平王!”胖總管尖叫道:“快救我一救!” 周順冷眼瞧著局勢逆轉,心中冷笑不迭。 這紫聖……還真沒讓人失望。不僅反敗為勝,甚至還來了一招誘敵深入,幾乎把整支禁衛軍都給吃了。如今的禁衛軍,看樣子若是自己不出手,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那偏將在身邊請示:“王上,我們救是不救?” 周順淡淡道:“不急,不急。” …… 江邊不遠處,幾蓬小山簇擁而立,其中一座小山的山腰某處,一棵碩大柳樹孤獨而生,周圍雜草極少,就連動物也不見幾隻,似乎是被一道無形力量籠罩一般,沒有絲毫生氣,唯獨這棵柳樹在其中,粗枝大葉,長得極為濃密。 “柳屬陰,長到你這般年紀,也實在不容易。不過陰陽相濟,你若是想要有所進境,還是得寬容些才是啊。” 一道清朗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散漫隨意,似乎此人正在嚼著什麼東西一般。 轉過柳樹來,才發現是一名清瘦的小道士,皮膚有些蒼白,似乎之前許久未見過陽光一般;雙目如點漆,卻在不經意間透出湛湛精光。正是薑凡。 那柳樹無風自動,似乎是在回應薑凡的話語。 “喝……啊!”薑凡伸了個極大、極長的懶腰,眼睛往江邊隨意瞥了一瞥,嘟囔道:“沒意思,還以為是什麼同道,也不過是有些道行的凡人罷了。” “能做到這種地步,確實算是驚人了。不過要真正呼風喚雨,還差得遠呢。” 原來紫聖錢倫所召喚的,無非是些水汽風靈,這等檔次的法術就算是在普通道門之中,也不過是基礎中的基礎,更別提不過是一陣旋風、一些雲氣罷了。 別的不說,就是在太清宗裡,法術最差勁的四師姐千樞,平日裡以禦獸為生的小蘿莉,所使的靈雨術,都比這場風雨更持久、效果更好。更別提,這還隻是些凡世水汽風雲,而不是真正的靈氣化雨了。 “沒意思,沒意思!還指望著這錢倫露出點手段,看看虛實;如今看來,也就是世俗道士一個,許是不知哪裡學來的醫術,竟能把餌符從王安在身子裡慢慢消掉。” 薑凡搖了搖頭,嘆道: “若不是我當初在王安在身上種下了因果,今日又何必跑這一遭;看來世間道理,哪怕是真正入了修仙之門,也是難以琢磨透的啊!” 他從袖子裡摸出幾顆果子,丟進口中嚼了嚼,重新在樹根處躺好,半側臥看著遠處交鋒: “好久沒看過戲了,今天就權當消遣吧。” 塵世間爭名奪利、勾心鬥角,原是普遍之事,牽涉其中的凡人又何止千千萬萬,就是薑凡一個個去拯救,也是毫無補益。 他之前能夠動心起念,救王德祿於名利,此刻卻也能看著千萬人廝殺而作壁上觀、冷眼以待,其間並無違背,不過順遂心意罷了。 於是,遠處風雷湧動、人群吶喊、血染江山,仿佛一副剝離的畫麵,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又像隔著一層濃濃的壁障,是一個世界對另一個世界的俯視。 柳樹微微搖動身軀,似乎是在對薑凡表示感激。 “不用謝我,你已經有了幾百年的道行,體內有了不少靈氣。像你們做山野精怪的,自然吐納之法已經蘊含道意,我隻是指出一些不足罷了。” 薑凡頭也沒抬,口中嚼著果子,目光仍舊注視著遠處的戰局。 “若能成就你的機緣,也是一樁美事。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最喜歡管些閑事了。沒法子,在山上憋得慌,除了同年的小師妹,其他幾個貨都是一心向道的。” “我如今得了師父傳承,方才明白原來自己身上擔子也不輕,從前總以為山上生活萬般愜意,有師父師兄在前麵擋著,天塌下來也沒關係。現在算是明白了,原來王回這老小子,竟然早就看出來我骨骼驚奇,存了傳承舊門的心思。” 薑凡哈哈一笑,又自言自語道:“不過這也說不定,太清門裡幾個師兄姐都是天賦異稟,二師姐煉器,四師姐禦獸,姓上官的天生冰靈根,生猛得很。 “五師兄就不提了,煉丹藥的,走到哪不能吃飯? “六師兄顏風,悶頭苦乾的一個人,指不定日後乾出什麼大事來。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我跟小師妹兩個人,反而不像是真正的修仙中人,一個到現在還沒能入門,一個成天跑來跑去,沒點仙人模樣,哈哈!” 柳樹猛地搖晃了幾下,似乎是在表達抗議。 柳葉無風自動,簌簌響起,若是讓旁人看見,定然會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