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南下中原,恣為暴虐,河北河東兩路,首被其害。 靖康之變後,金軍占領部分州縣,更是焚城擄掠,無惡不作,宋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兩河民眾組成忠義民兵,奮起反抗,掩殺賊眾,襲擊金軍營寨,收復陷沒州縣,竟比那大宋禁軍神武。 他們不甘屈服於金人統治,各地都紛紛群起而團聚自保,武裝抵抗,忠義民兵動以萬計。更有連營結寨形成義軍,人數多則數萬,少則幾百幾千。 宋朝守將棄城逃走後,他們堅守抗敵,甚至從金軍手中收復了很多失地。 太原府陷落後,梁興、趙雲等人以太原府和絳州的宋軍殘部與當地百姓為基礎組建忠義人兵。一度收復了懷州、澤州、隆德、平陽等州府。並伺機引軍東下,奔襲磁州、相州一帶的金軍。 河北有義勇軍,河東有紅巾軍,太行山有忠義軍。這些義軍團體,少的有千人,多至數萬、十數萬。 …… 馬擴是一個有血性的漢子。 身為宋使,雖無法以一己之力拖住戰爭,卻迅速歸國報告宋廷。 不久,金兵南下攻宋。馬擴從所任和州北上抵達真定府,招募義軍北上抗金。 結果卻因為和真定府路安撫使劉韐的兒子劉子羽發生矛盾,被誣陷勾結金人獻城,而被關入監獄。 直到靖康元年九月,金兵破真定府時,一名深知馬擴含冤的獄卒冒險打開牢房,讓馬擴乘亂逃走。 逃獄後的馬擴來到西山和尚洞參加了義軍,並被推舉為首領。 馬擴領導的義軍與金人相拒,一日十數戰。然而,義軍兵甲不良,也無後援,實屬獨木難支。 馬擴知道必敗,乾脆單槍匹馬沖入敵陣,希望多殺敵人並以死報國。 在這場戰鬥中,因為坐騎沒有護甲,戰馬被金兵長槍捅穿肚子。馬擴最終被俘,西山和尚洞的義軍沒過多久便全被剿滅。 馬擴被俘後,被帶到東路軍都統斡離不帳下。 由於之前多次出使金國,斡離不與他交好,便赦免了他,欲授官職,馬擴堅辭不受。 說是隻想開間酒肆供養老母。實際是想借酒肆往來人雜便利,結交江湖義士,共謀抗金大計。 斡離不答應了他,還給他銀兩資助,但是也派了親兵密切監視著他。 於是,馬擴就在真定府借助開酒肆為幌子,暗中結交河北的抗金勢力。 …… 花花真定府,錦繡太原城。 這兩處北方重鎮,歷經金人幾個月的圍攻,此時已是頹敗不堪。 這趙榛也算是歷盡千辛萬苦,騎著飛馬走了十餘日方到達真定府。 多方打聽,卻得知和尚洞義軍早被剿滅,也聽說那馬擴在城中開了一間酒肆作為營生。 趙榛連忙打聽酒肆所在,直奔那裡去了。 如今真定府已被金人占領,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馬擴的酒肆開在一個頗為繁華的街口,往來客商在此駐足,很是熱鬧。 此時,趙榛的盤纏也花得差不多了。原本他身上並無錢財,值錢的配飾早被金人搜走了,隻剩一枚貼身的玉佩,就換了些散碎銀子,才勉強來到了這裡。 他看四周滿是金人耳目,不敢暴露身份。於是,就進店找到掌櫃說是前來務工,不要工錢,管吃住就行。 那掌櫃問他都會些什麼? 他見酒肆裝飾頗為豪華,料想也是有些身份的客官才會光臨,於是就說我會點茶。 那掌櫃見他眉目清秀,氣度不凡,談吐舉止溫文爾雅,還不要工錢,就說那就留下試試吧。 讓人安頓了他的住宿,換了店裡的服色,就安排在二樓雅間專門伺候貴賓的茶湯。 …… 趙榛化名秦木,隱姓埋名留在此處,可一連數日並未見到馬擴。 這一日,他剛收拾好茶具,就看到樓梯上走來一位道長。 趙榛見這位道長身著玄色葛紗絺衣,頭戴赤玉偃月冠,負蕭懸劍,出塵若仙。 看上去雖隻比自己年紀略大一點,但卻是神顏冷峻,風姿卓絕,器宇不凡,凜凜不可犯。 以前他常陪侍父皇聽仙家論道,受過不少宗師指點,自覺受益匪淺,自然便對這些道家真人有了幾分好感。又見這道人生得好生俊秀,靈氣逼人,更是心中喜歡。 趙榛連忙上前招呼,隻覺得此人甚是眼熟,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他招呼那道長坐下,問他要點些什麼。 那道長說道:“聽說你會點茶,那我就嘗嘗你的手藝。” 趙榛備好茶湯,那道人隻是靜靜的吃茶,也不言語,他也便不去打擾。 可說也奇怪,那道人一連數日都來喝他的茶,也便慢慢熟絡起來。 這日,他又為道長備好了茶湯,說道:“也不知道長口味喜好,小人的湯水可還合口?” 那道人說道:“不錯,綿密香甜。” 趙榛接著問道:“敢問道長如何稱呼?” 那道人說道:“貧道姓霍,單名玄字,道號垂雲。” 趙榛連忙施了一禮:“原來是垂雲道長,失敬失敬。” 這垂雲道長正是九天玄君,霍玄便是他在人間行走時的俗名。 那日他與精衛許久未見,攀談片刻,也沒有其他線索。不放心這肉身,便找到了這裡,靜待時機。 …… 趙榛來到酒肆也有六七日了,始終沒有找到馬擴。 這一日,聽夥計說店主要來,他便留意起來。 他雖然見過幾次,但卻不知馬擴是否記得他。 那還是海上之盟簽訂之時,父皇高興在宮苑裡宴請金國使臣,每每都有馬擴陪同。 但那時趙榛還隻是十來歲的孩子,如今相貌已是大變,不知馬擴可否還記得他。 正想著,夥計過來喊他,說是店主要見見他這位新來的夥計。 趙榛隨著夥計來到頂樓的一間客房,這裡非常僻靜,想是馬擴平日與人密談之處。 走進房間,就隻有馬擴一人。 馬擴招呼他坐下,說道:“聽夥計說店裡來了一位開封官腔氣度不凡之人,還不要工錢,所以想會會閣下,何以流落至真定府?” 趙榛答道:“金兵南下,家中突遭變故,家人皆為金軍所擄,僅我一人中途得脫。如今隻是找個棲身之所,糊口度日。” 馬擴見其器宇軒昂,談吐不凡,一口汴京口音,想是非官既貴,絕非尋常流民百姓。且生得甚是眼熟,一時竟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於是問道:“夥計說你姓秦?” 趙榛答道:“在下姓秦,名木,字休言。汴京人士。” 馬擴反復回憶這個名字在哪裡聽過,突然恍然大悟,這幾個字重新組合一下可不就是,信王榛。 驚呼道:“你是信……” 他話說了一半,連忙噤聲。 這間酒肆是金人資助他開的,實則是把他軟禁在這裡,四周都有耳目。 他說道:“既是汴京故人,那自不必見外。晚上有家宴,燒的一手開封菜,還請休言賢弟蒞臨寒舍品嘗。” 趙榛知他有話要說,也不客氣,答道:“那恭敬不如從命,誠謝厚意!” 當晚,到了馬擴家中,二人才把細情詳談了一番。 馬擴沒想到在這裡居然能碰到大宋親王,這可是徽宗嫡親血脈,明達皇後之子。 二人商量好借酒肆便利,廣交天下英豪,尋機重整義軍。 …… 轉眼已到了五月,此時宋俘隊伍早已被押送到燕京方向。 以趙榛、馬擴此時的情況,完全沒可能前去搭救。 而且他們聽說康王趙構已經在南京應天府登基,趙榛期盼著九哥能夠重整禁軍,揮師北上,早日收復中原,救回爹爹孃孃。 …… 話說斡離不這隊人馬,押解著徽宗和他的兒子們一路北上。 四月初五,隊伍渡過了黃河。 四月初八,到達了相州的郊區。 四月十五,來到了刑州城外。 四月十六,徽宗的弟弟燕王趙俁去世,據說是餓死的。徽宗想讓人送回汴梁安葬,但金人不許,隻得草草火化。 四月二十三,徽宗一行到達真定府,這是他們北行後最後一次進入城市。 四月二十五,斡離不邀請徽宗與他一起去打獵。在那裡遇到了兩位投降金國的舊臣,郭藥師和張令徽。 郭藥師扣馬跪奏:“念臣昔與上皇為君臣,向在燕京,死戰數回,力不能勝,遂歸金國,有負上皇恩德。” 徽宗道:“天時人事,理合如此。但當日欠一死耳!” 斡離不道:“此人不忠於天祚帝,則必不共於南朝。” 四月二十七,徽宗和斡離不單獨先行前往中山府,徽宗試圖勸說中山守將投降,言道:“我道君皇帝,今往朝金帝,汝可出降。” 守將拒絕服命,金將將其殺死,中山府淪陷。 五月十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隊伍到達燕京,此時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宋俘死在了半路上。 …… 到達燕京後,徽宗派閣門宣贊舍人曹勛出逃給康王趙構送一封密信。 他拆掉所服上衣的衣領,在半臂絹書上寫了八個字:“可便即真,來救父母”。簽了自己的名字,藏入衣領,然後把衣服縫回去。 此外還有康王妃的一件信物和康王生母韋氏的一張短箋。 徽宗讓曹勛交給康王,曹勛答應找機會逃走。 徽宗還補充道:“藝祖有約,藏於太廟,誓不誅大臣、用宦官,違者不祥。顧七聖相襲,未嘗易轍。每念靖康中誅罰為甚,今日之禍雖不止此,要知而戒焉。” 後來曹勛成功逃脫了,七月才到達宋南京應天府,將徽宗的禦衣絹書呈給趙構。 同時他建議征募一隻海上死士,通過海路營救徽宗。但這個想法被朝臣們認為不可行,被拒絕了。 曹勛以後也沒有再被任用過。 …… 六月,斡離不暑熱之時外出打獵,回來後洗了個涼水澡,竟受了風寒,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去世了。 豈知不是殺孽太過? 可憐這千裡中原,遍地焦土,洗劫擄掠,十室九空,而他到底帶走了什麼呢? …… 九月十三,徽宗等人再次被金人北遷。 他們就要離開燕京,離開這漢人最後的城池,有生之年恐怕再也無法踏足中土。 此時的燕京,已經是秋風瑟瑟,不知那更北處卻是怎生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