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趙榛遲遲未起身。 玄君在雪岸亭中已奏完一曲,看趙榛還未出來,有些不放心,便過去看了看。 他見趙榛還在榻上,以為身體不好,連忙過去診看。 脈象平穩,但有些許躁動,以為他還是不適應巫雲頂的環境,便從身上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仙丹。 隻見這枚仙丹,殷紅如血,光亮渾圓,香氣濃鬱,撲麵而來。 他扶起趙榛,把仙丹塞入他口中,又倒了口清茶,讓他吞下。 趙榛吞下那顆丹藥,想來便是朝雲提起的那地元奪天丹。 待趙榛服下丹藥後,玄君以柔和綿密的掌力助他運化。 趙榛隻覺一股暖流在體內遊走,下腹部越來越暖,竟如一個小太陽一般,源源不斷的散發熱源,周行於四肢百匯關元靈樞。 殊不知玄君以內服丹藥和外輸靈力助他貫通了任督二脈,使自身靈力能夠運轉於大小周天。 運功數遭,玄君已覺得他自身靈力如海納百川,周行百匯暢通無阻,便撤回了掌力。 如此這般運功調息,假以時日他必然能將自身靈力運轉暢通,收發自如。 趙榛隻覺全身舒泰,一股暖流在周身規律遊走,四肢百匯更無一處阻滯。 待玄君收手,他自行調勻呼吸,將靈力逐漸收於丹府,漸有薄汗滲出,方才慢慢睜開眼睛。 隻覺得此時神清氣爽,渾身精力充盈,從未有過如此神魂澄明之感。 他向玄君微笑示意,心裡實在感激,千言萬語卻都顯得淺薄,更想到玄君如此待他,他竟是無以為報。 趙榛看著玄君,忽然想起那日被他從真定府大牢救出之時,也是這般為自己療傷喂藥。 他恍然發現,玄君對自己一片坦誠,始終如一,從無半點虛偽掩飾。是自己小人之心,以為他另有所圖。不由得麵上一陣潮紅,兩眼望著他,不知說什麼好。 玄君看他癡癡傻傻,以為身體還是不好,又診了脈,又探了體溫,好一頓忙活。 趙榛就這麼呆呆的望著他,什麼也不說,任由他擺布。心裡卻想,以後無論何時何事,我也要信他,不再猶疑。 …… 原本玄君對趙榛的還魂非常疑惑。 他親眼見鬼帝吞噬了他的七魄,按說他的三魂將無所希冀,應該登時離散才對。可是卻完好無損的回來了,而且那日在幽都還爆發出強大的元能。 他探了數次趙榛的靈元終於發現,原來他的三魂卻是吸附了玄君身藏的那七魄。 那日,當鬼帝將他的七魄吞噬後,他的三魂即將離散,可正在這時,鬼帝釋放了玄君搜集的那七枚靈魄。 那七枚靈魄過於強大,竟生生的吸附住了趙榛的三魂,由此合體。 當時正是這三魂七魄聚齊之後才爆發出了那麼強悍的能量。 此時,玄君已經模模糊糊的猜出了這個原由,他為了確定,想深入趙榛的鼎爐之內查看清楚。 於是便向趙榛說明,想探一探他的鼎爐丹府。 趙榛雖不明白他要如何探,但也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玄君運功凝神,分了一縷靈識,從他的上丹田進入。 …… 人有三魂,天、地、命三魂並不常相聚首,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 七魄當中,兩個天魄、兩個地魄和三個人魄,陰陽相應,從不分開,並常附於人體之上。玄君便是要探一探他如今的七魄,是否為他曾經收集的那七枚靈魄。 人的七魄,位於人體中脈從頭頂百會穴到胯下會陰穴的七個脈輪之上,也是七個能量場。 其中天沖魄在頂輪;靈慧魄在眉心輪;氣魄在喉輪;力魄在心輪上,並同時與雙手心和雙腳心相連;中樞魄在臍輪;精魄在生殖輪;英魄在海底輪。 人的七魄同由命魂所掌,人的命魂就依附於七個脈輪之上。 命魂又稱為人魂或者色魂,人的生命就是從命魂住胎而產生的。 命魂住胎之後,將能量分布於人體中脈的七個脈輪之上,從而形成人的七魄。 魄為人的肉身所獨有,人死之後,七魄隨之消散,命魂也自離去,生命即以此告終。 人死時七魄先散,然後三魂再離。 …… 玄君的靈識從趙榛的上丹田泥丸宮進入,至中丹田膻中穴,再到下丹田氣海穴,遊走一圈果真發現確實便是他之前苦心收集了三千年的那七枚靈魄。 玄君心想,恐怕這就是天意,或許是兄長以另一種形式回來了。可是他的三魂又寄在何處呢? 玄君探明之後無暇多想,那縷靈識又原路返回。待他走到膻中穴時突然停下了,他心中有一念頭,便悄悄偏了幾分,往心俞穴深處探去。 不一會,也不知他看到了什麼就慌慌張張的逃了出來。 玄君收回了分出去的那縷靈識,慢慢睜開了雙眼。 趙榛看他竟是滿臉通紅,也不知是探到了什麼,連忙問道:“你還好吧,是何情形?” 玄君稍定心神,正色言道:“你自身的七魄確實為鬼帝所吞噬,此時的七魄卻是另有其人的。” 趙榛從未想到竟然有此靈異之事,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 玄君續道:“魂為你的意識精靈,而魄卻是無知無識,因此你除了精神氣力有所區別外並不會感到什麼不同,但是……” 玄君欲言又止,趙榛連忙問道:“但是什麼?” 玄君輕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待這七魄穩於脈輪之上,逐漸與你的血脈相連,慢慢這七魄主人的記憶也將回來。” 趙榛瞪大了眼睛不知該說什麼好,近來他確實常做一些奇怪的夢,夢到一些從不認識的人,原來這一切竟不是夢,而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趙榛想到這裡,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弱弱地問道:“那我的記憶會消失嗎?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玄君答道:“那倒不會,你的記憶不會受損,你也不會變成另外的人,隻是你的記憶會變得混亂,情感也會變得分裂而復雜。” 趙榛沉默不語。 玄君又接著道:“不過你可以放心,這七魄的主人早已故去很久,你們並未有過交集,因此隻是多了很多不同的記憶,並不會讓你的認知分裂,你就當那些記憶是個夢吧。” 趙榛凝視著玄君,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這七魄的主人可便是你的兄長?” 玄君也看著他,說不出一個字,但是他的眼神已經默認了。 …… 自從那日玄君探完趙榛的鼎爐丹府後,竟有些刻意回避。 這種情形讓他有些不安,而且對趙榛的情感也變得復雜而糾結,他不知該不該把他和兄長聯係起來,而且那天在趙榛心裡看到的東西也著實讓他慌亂。 因為沒厘清這些思緒,便有些無法麵對他。 那趙榛似乎也在躲著他,他的情況要更糟一些。 在不知道這些之前,他隻是以為自己經常做些怪夢。可當他知道事實竟然如此玄幻,令他覺得這一切太過詭異。 那些回憶的片段對他來說就是折磨,他很怕被這些記憶吞噬掉,而且盡是些離奇詭譎的畫麵,看似人間又不像人間。 就這樣,二人都獨自消化著自己的心事,更不知事態會向著什麼方向發展。 此時此刻,他二人都有著各自的淩亂。 …… 這日趙榛見白嫄走過,看到她似乎要躲,趙榛連忙迎上前去說道:“白姑娘,那日傷勢可曾好些?” 白嫄看他心無芥蒂,也便坦誠答道:“已無大礙,勞趙公子掛念。” 趙榛從懷裡取出一物,遞給白嫄,說道:“這是我從朝雲那裡求來的傷藥,白姑娘看看能否用得上。” 白嫄接過那藥瓶,低頭不語,過了一會說道:“趙公子,那日是我……” 趙榛連忙打斷她,說道:“白姑娘不必多想,那日是趙榛想到家國覆滅,心灰意冷,與他人無關。” 白嫄看趙榛肯原諒自己,抬頭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向他施了一禮。 趙榛連忙回禮。 自此,兩人皆不再提起舊事。 …… 這幾日,趙榛常常一人獨自在竹林裡忙活,原來他是在用一截翠竹雕刻一隻杯盞。 試了很多次,終有一隻令他滿意了。 隻見這隻竹盞保留了竹子外皮的翠綠,於杯口處淺淺的雕了幾朵雲紋,又於靠近杯底處雕了幾綹水紋。 這隻杯盞造型極其簡素,但卻雕刻得極為細致,著實是用了一番心思。 這是他要送給玄君之物,他數度得他救護,且為自己著想事事周全,而他自己卻無以為報,此時處境更是身無長物,因此親手製作精心雕了這隻杯盞聊表心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個似垂天之雲,一個似清揚之水。 行雲流水,了無痕跡。 趙榛正是將他的心思全藏在了這寥寥數筆裡。 …… 好幾日,玄君和趙榛不曾會麵。 這一日清早,玄君正在雪岸亭撫琴。 隻見趙榛端了一杯清茶,放在他的麵前。 玄君看到卻是一隻沒見過的竹製杯盞,拿起來端詳上麵的花紋,上有行雲,下有流水。 抬頭看了看趙榛,趙榛微微一笑,說道:“送你的。” 隻見玄君輕輕撫摸那杯盞上的花紋,行雲流水,了無痕跡,他自是能心領神會。 輕聲吟道:“疏風淡月有來時,流水行雲無覓處。” 他不由得想起那日探趙榛鼎爐時在他心中瞧見的東西,竟是雙頰微霞,嘴角卻流露出笑意。 趙榛看他如此神情,認真端詳那竹盞,也不知他有何心事,想來定然是喜歡的。 這些日子趙榛倒是適應了那些記憶產生的怪夢,他就當它是個神奇的夢而已,讓自己不放在心上。 趙榛看玄君不語,連忙找個話題,便道:“霍兄,那日你提到事事皆為因果,趙氏宗族涉及到前世的一段公案。我思來想去,還是想去盡力化解,如果有什麼是我能做的,趙榛身為趙氏子孫理當義不容辭,即使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不知可否告知詳情?” 玄君看了看他,料想他終是不能放下宗廟社稷和宗室親族,便道:“卻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還是帶你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