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師叔欠了債,琉璃把酒歡(1 / 1)

虛穹之劍 慕斯小紅貓 6391 字 2024-03-16

洛州城,秀才坊市。   洛州城有三百裡坊、七大坊市,這七大坊市分落西城三座、東城四座。西城自北而南分別是西一、西二、西三坊市,而東城自北向南則是進士、俊士、秀才、舉人四坊市。   進士坊市是七大坊市中最為繁華之地,但要說賭坊,那秀才坊市的“天客賭莊”若說洛州第二,則無人敢稱第一了。   街道人頭攢動,時不時從賭坊裡傳來吆喝聲和骰盅劈裡啪啦的聲音。唐紫龍一行四人此時站在賭坊門口,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你們說……那個老頭不會騙我們吧?君遙師叔真的會在這種地方?”淩悅一臉狐疑,伸頸望了望唐紫龍手中正在翻閱的《太州風華錄》。   “那仙靈鋪子的主人既然如此篤定,想必不會騙我們了。”與其他幾人不同,唐紫龍臉上的懷疑之色卻沒有很重,仿佛君遙出現在這俗世賭場,也不算什麼稀奇事似的。   “除了天客賭莊,這《太州風華錄》中還收錄了不少太州各地的風土人情、盛名場所,當真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書。”唐紫龍合起手中的書,隨手放到了儲物袋中,嘖嘖稱奇。   淩悅撇了撇嘴,“那老頭還擔心自己消息不準,特地送給我們這本書,讓我們按照這書中場所去尋,我看多是在捉弄我們。”   就在唐紫龍整理了心情,想要進這賭場搜尋一番的時候,卻是突然賭場大門洞開,隻見兩個壯漢抬著一名白衣男子走到門口,用力一甩,竟然將這男子扔了出來。   這男子滾了一滾,剛好停到了唐紫龍一行人腳邊。他腰間掛了兩個酒葫蘆,居然沒有摔碎,此時發出了哐當哐當的響聲。   唐紫龍本能一閃,低頭朝這男子看去,這男子容貌本是清秀,卻略有胡茬,與他的氣質有些不太相符。   此時的唐紫龍、張智豪觀察了一會兒,竟然雙雙瞪起了眼睛,趕忙一左一右將這男子扶了起來。   “君、君遙師叔?你怎的落到這般田地?”張智豪驚問道,語氣中盡是難以置信。   隻見君遙左看看,右瞧瞧,頓時如蒙大赦一般,大喊道:“智豪!紫龍!我的好侄兒啊!”   說著站直了身子,重重拍了二人的肩膀,“你倆真是我的救星一般!快快,可有銀錢?你師叔的折點劍,被他們搶走了!快幫我贖回來!”   君遙指了指賭坊門口那兩名大漢,又拍了拍大腿,一副受到了欺負的樣子。   張智豪想要說話,卻被唐紫龍搶了先:“師叔,您直說便是,欠了對方多少銀錢?”   君遙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逝,卻又看了唐紫龍一眼,皺起了眉頭:“你受傷了?”   唐紫龍微微點頭:“受了些傷,不過幸而得復靈丹相助,很快便能恢復了。”   君遙聽到復靈丹後,似是鬆了一口氣,竟是不再糾纏這傷勢問題:“方才你問我贖回折點劍需要多少銀錢,不多,兩千貫銅錢。”   “兩、兩千貫銅錢!那不就是兩千兩白銀?怎麼會欠了那麼多銀錢!”還沒等唐紫龍和張智豪有所反應,淩悅卻是捂嘴驚呼。   君遙這才留意到旁邊的淩悅、淩雲二人,忙問道:“這兩位是?”   “這位是我的姨妹,淩悅,”唐紫龍分別指了指兩人,“這位是我的姻兄,淩雲。”   君遙向他們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了禮,淩雲也拱手行禮。   “好你個紫龍,何時成親的,怎麼不告知師叔,師叔也好去討一杯喜酒吃!”君遙這般說著,卻又覺得虧大了般,“不成不成,你這頓酒需要給我補上!”   “好的好的,紫龍定會給師叔補上,隻是當下我們還得解決眼前的問題。這兩千貫銀錢也不是小數目,侄兒一時也沒什麼辦法……”唐紫龍看了一眼張智豪,眼神中似在詢問:你小子有多少積蓄?   張智豪也麵露難色,“師叔,家父身隕後,侄兒便將家仆遣散了,如今家中隻剩一座空宅,我隻身漂泊十幾年,實在也是囊中羞澀……”   唐紫龍和張智豪本就不是愛財之人,二人修為出神入化,這幾年攢的家當要說是放在修真界中那可以算富甲一方,但這俗世銀錢,就一直秉持著“夠用就行”的理念了。   這兩千貫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若是對於淩家來說,倒是個小數目,隻是一來流黃城距離此地幾千裡,來回費時費力,二來唐紫龍此人雖然為人處世尚算圓滑,但要讓他開口向淩婕借些銀錢,他也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大男子主義害人吶!   君遙又是一拍大腿:“這可如何是好哇!”   淩悅在旁邊看著,覺得這君遙怎的就像個頑童一般,但看唐紫龍和張智豪對其尊敬有加,認錯人是不可能了,心道莫非君遙就是這般性情?當下做了決定,便說:“師叔!我有一個法子,但是你需要與我說實話,這賭坊到底為何搶了你的折點劍?”   君遙欲言又止,回頭望了一眼還在門口守著的兩名壯漢,也是非常無奈,隻好答道:“我本來就是想著贏些酒錢的,後來這賭坊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我欲罷不能,開始還能贏得盆滿缽滿,但越往後麵,竟然全輸了回去,還佘上了兩千貫。”   他一邊說著,一邊重重搖晃了一下唐紫龍的肩膀,“紫龍哇,你可千萬不能重蹈師叔的覆轍,賭博傷身誤事,傷身誤事哇!”   “後來,這佘上的兩千貫錢我實在還不上,他們就把我的折點劍搶了去,還說若一月之內不能連本帶息清算清楚,定會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說道這裡,君遙捶胸頓足,恨不得以頭搶地了。   淩悅卻聽得津津有味,點點頭:“如此說來,便是君遙師叔自作孽,不可活了。隻是師叔真法高深,為何會讓俗世之人將折點劍搶了去?”   “你有所不知,”唐紫龍笑道:“君遙師叔雖然真法臻至化境,但立誓不對凡人用法,這也是師叔的道心其一,遊歷凡塵,嘗盡世間……萬苦,欲以此得道飛升。”   他本來想說嘗盡“世間萬甜”,但也想著給足君遙麵子,於是將萬甜改口成了萬苦。   看著沒有任何尷尬、反而微微得意的君遙,淩悅似是恍然:“原來如此,君遙師叔當真是世外高人。”   “方才淩悅師侄說有個法子,是什麼法子?”此時君遙已經按捺不住,立馬向淩悅詢問起來。   淩悅也不想再為難君遙,當下從腰間解下一枚錦袋,說道:“這是我昨日在仙靈鋪子拿走的一枚儲物袋,方才走在路上想起那老頭說這是他十幾年的積蓄,我便查看了一番,沒想到裡麵是整整黃金百兩,”淩悅從錦帶中拿出兩枚金錠,“喏,師叔給你,這樣就能贖回折點劍了。”   君遙接過金錠,望了淩悅一眼,又似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儲物袋,“淩悅師侄有前途,有前途!”說時還重重強調了“前”字。   既然有了銀錢,眾人便跟著君遙進了賭場,在受盡了賭坊打手、夥計的冷眼之後,終於是把折點劍換了回來。   ……   秀才酒樓。   賭坊間事了,已經是午時,眾人索性就直接在附近的秀才酒樓進食了。   “你們是說,虛穹三劍藏有大秘密?”此時的君遙,仿佛成了翩翩公子一般,變得如玉樹臨風,舉止間盡顯灑脫之意,完全沒了方才的落魄之感。   “如此說來,君遙師叔對其中秘辛也並不知曉了?”唐紫龍問道。   君遙搖了搖頭:“我自然也是不知曉的,但這‘虛穹’二字,傳自上古,無從考究,許是其中確實另有玄機。隻是我從虛穹劍客到虛穹劍君,兜兜轉轉三十年,竟然守著一個大秘密在身而不自知,好不可笑。”   張智豪卻是嘆了一口氣:“如此說來,又是毫無頭緒了。”   “其實也並非毫無頭緒。”君遙吃飯的樣子還是有些憨態,咽下去口中的飯食,道:“你可知,傳說雲霄三劍是上古時期冶煉之神歐冶子所鑄。而這歐冶子,相傳後代分支為兩脈,一脈遍及天下,但已無了冶煉術傳承,而另一脈,則是一脈單傳,歐姓也已經演化成了‘區’姓,音同字不同……”說著還在桌上蘸酒寫下了“區”字。   旁邊的淩悅趁眾人不注意偷偷喝了一口酒,卻是剛好被張智豪瞥見,張智豪內心一慌,立馬把淩悅的酒碗搶了過來,隨即朝君遙尷尬一笑,“師叔,你且不用管我,繼續說。”   君遙看著兩人的舉動,若有所思,繼續道:“據我所知,歐冶子的這一脈,現在還在鉆研冶煉之術,常年居住在赤水附近。”   唐紫龍想了想,“師叔說的可是赤水城的區神子先生?”   君遙點點頭,“正是。”   張智豪聽到此處,眼中光芒閃爍,“那我們便去拜訪一下區神子先生,說不定能問到一些上古流傳下來的秘密。隻不過要見這區神子,卻是要先去杻陽山一趟了。”   張智豪瞥了一眼想要偷拿酒碗的淩悅,將麵前的酒碗又向遠離淩悅的位置移了幾寸,“區神子先生向來是‘赤金相見,無鑄便返’,見他一麵需要有赤金作為見麵禮,若是他不肯幫忙鑄造器物,赤金再作退還。我們現在是需要先去杻陽山尋一些赤金了。”   君遙飲了一碗酒,說道,“這件事你們去吧,我在洛州城尚有餘事未了,就不與你們同去了。”   “師叔是舍不得洛州城的好酒吧。”淩悅卻是插了話,說著還朝君遙腰間的兩個酒葫蘆看了一眼,今日剛到這秀才酒樓的時候,君遙立馬向老板討了兩種好酒,灌滿了這倆酒葫蘆,偏偏這酒葫蘆好似一個無底洞般,灌了許久才灌滿。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小師侄,你還年輕,不懂酒的妙處。”   “不就是酒嘛,我又不是沒喝過。”淩悅撇撇嘴,又望了一眼苦笑的張智豪。   “對!不就是酒嘛,今日有酒今日醉,難得叔侄相見,不如我們就喝個痛快!”唐紫龍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今日我做主了,盼兮,你也喝,兄長若敢攔你,我便將他灌醉!”   淩雲聽了這話,卻是吹胡子瞪眼,難得開了金口:“好你個紫龍,你莫不是忘記新婚當夜向我求饒免酒的時候了?今日我便奉陪了你。”   張智豪看著淩悅的倩然一笑,心裡也莫名開心了起來,“乾!”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叔侄相逢,似有無數話語要傾訴,五人在這秀才酒樓直接喝到了入夜,淩悅又是酩酊大醉,吵嚷著要給淩雲將胡子燒了,淩雲似也有些微醺,本來話不多的他,也開始和淩悅鬥起了嘴來。   張智豪左攔又攔,也是頗為無奈。而君遙和唐紫龍,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一般,時而爭吵,時而大笑,鬧得酒店博士小生不停地來勸慰。   約莫著到了亥時,淩悅和淩雲已經徹底喝不動了,張智豪才將兩人紛紛送到了樓上客房之中。而唐紫龍見張智豪送走淩悅之後,半天都沒再下來,約莫著又被淩悅纏住了,當下嘲弄了一番,與君遙又是大笑了起來。   最終,君遙對唐紫龍說了一句“我帶你去個地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領著唐紫龍出了酒樓。   雖然已經過了亥時,但街道上還是有些行人,陣陣涼風吹過,唐紫龍也清醒了一分,想著時辰,此時街道上的許多店麵已經關了,熱鬧之地似乎隻剩了些煙花場所。   又想著君遙剛剛喝得已經走路有些不穩,他腦子裡冒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攔住了君遙,問道:“師叔!你不會要帶我去那種地方吧?我……我可與你提前說好,我現在已是有婦之夫,可不會陪你去尋花問柳……”   君遙回過頭給了唐紫龍一個爆栗,惡狠狠地說道,“你當你師叔是什麼人!我怎會帶你去洛州城的那種地方!要去,也得去嶽州,那裡的娘子……不對!我與你說這些作甚!你又沒有我這番道心,不懂得在這塵世看盡世間冷暖……”   “那我們是去哪裡?”   君遙指了指西邊,隻見一座琉璃寶塔在洛州城中央位置拔地而起,“這是洛州王李司墨府中的‘天門琉璃塔’,是中州諸城中最高的塔了,比之升州城的‘報恩琉璃塔’有過之無不及。我與你師父生前每年入秋都要在這塔頂把酒言歡。”   君遙臉上露出了少見的悵然之色,“十五年了!當年若不是為我,吳兄和張兄也不會……”   君遙話說了一半,卻是停了下來,拉著唐紫龍的手腕道:“走,今日你陪我上這塔頂,我們叔侄再飲上千盞!”   是夜,洛州王府琉璃塔頂,兩個身影一夜笑談,無酒不歡。   賞這皎皎白月,品那灩灩濁賢,嘆兮悠悠眾生,悲哉寥寥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