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幽穀,怪石嶙峋。 眾人豪情滿懷,道路寬敞則競逐爭先,道路狹窄則自動排成一線。 一日不到,他們便穿越涼州高原,順利進入了一片山林當中。 中土王朝幅員遼闊,此地雖已算是敵占核心區域,但叛亂時間不長,北境鐵騎重點還在各大戰略要塞和城鎮,似這些荒郊野外,隻需且探且行,即可安全無虞。 再行兩日。 隊伍所處之地,已在銜接涼州的並州地界,前出遊騎來報,方圓五十裡內已有人跡。 再向南不到三百裡地,便能進入洛州,屆時地勢逐漸平坦,危險也將步步增大。 “三手,你怎麼看?”楊元渡拉住韁繩,緊鎖眉頭。 “校尉大人,後麵已沒有絕對的安全路線了。” 丁三手乃拔夜營活輿圖,在遊騎歸來復命之時,便已根據情報在腦海裡將所有的行進路線梳理了一遍。 “那依你看,該當如何?”楊元渡問道。 丁三手沉吟片刻:“驃下建議早些尋個地方歇息!” 楊元渡當即首肯。 此行因劉騾子對戰馬的貼身照護,使得他們十日便走了六千多裡,戰馬有符法加持,馬上騎兵卻隻是肉體凡胎,即便渡江前已好好休息了一次,眾人臉上依舊滿是疲態。 後續時間充沛,確實可以再緩解一下眾兄弟的奔波之苦,以便有精力更好應對危機。 他抬手一聲令下,其餘人等當即散開前行,尋找紮營之地。 是夜。 一處傍水的背風地。 篝火劈啪,兄弟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枕刀而眠。 最外圍,群馬呈合圍之勢,將眾人拱衛其中。 現在值守的是兩個年輕騎兵,一個時辰後,他們便要去叫醒另外兩人,換崗休息。 個子稍矮些的騎兵蹲坐在一塊石頭上,啃著肉乾打發時間,眼珠子在黑夜裡來回逡巡,時刻關注著周圍動向。 忽然。 一匹戰馬沉默著後腿半步,吸引了他的注意,晦暗不明間,地上像是有一條遊蛇在馬前蠕動前行。 戰馬若是被蛇所傷,可就麻煩了。 他叼住肉乾,提起刀便走了過去,另一個個子較高的騎兵也立即起身,目光跟著矮個子騎兵,扶著刀隨時準備應援。 矮個子騎兵恰至圈子邊緣,前方兩匹戰馬就挪動著身軀,將他攔住,不許他過去。 他卻並未理會,一個閃身,便靈活的從另一側空隙裡走了出去。 地上的東西不是蛇,看起來像是一截老樹根,亦或者說是……一捆頭發?! 他蹲下身來,伸手在上麵撚了撚,絲狀感明顯,竟真是頭發,一頭延伸進前方的小溪裡,一頭隱匿在遠處山林的黑暗中。 常人哪有這種頭發! 他悄然起身,小心翼翼朝後退去,身後的戰馬突然猛地向前,抬起雙蹄踏了下去。 卻是發絲跟了上來,戰馬護主主動發起了攻擊。 騎兵腳下一絆,就要朝後仰去,腰間猛地傳來一股巨力,將他拉回了圈子。 其餘人等被這動靜所激,已經全部醒來,抱著長刀,於黑夜中注視著他。 矮個子騎兵畢竟也是久經沙場之人,稍稍調整心情,朝一旁搭救他的兄弟抱拳致謝,當即將方才所見所遇講了出來。 劉騾子和楊元渡打著火把上前查探,果真看到了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此地也算是一處匯陰聚煞之地,有這些也很正常。” 劉騾子叉著腰,臉上的神情卻帶著些不解。 這荒郊野外的,人都沒有,怎麼會有水鬼呢? 楊元渡倒是更在意弟兄們能不能繼續留在此地歇息,抬腿便順著地上發絲抽離所留下的水漬,朝小溪邊上走去。 剛到此地時,他們還在溪中采過水,溪深不過數尺,水質又清澈,根本沒發現什麼異樣。 今夜本是薄雲掩月,待二人一前一後走近水邊,雲霧也自行散去,拋下皎皎月光。 隻見原本澄明的溪水變得渾濁如墨,泡著的竟是數不盡的發絲,這些發絲若蟲一般,發尾在岸邊蠕動,想試探性上岸,卻又不敢。 修行中人無論修為如何,隻要有一絲法力在身,尋常冤魂便不會輕易招惹。 他們當即順著溪流上溯,走了幾十丈遠找到了發絲的由來處。 朦朧間,一具皮膚腐爛,僅剩筋肉相連的屍首,穿著一身華服,斜斜卡在石縫間,被溪水不停沖刷。 “袁狗兒,把我行囊拿來!” 袁起耳邊忽然響起了劉騾子近在咫尺的聲音,這是千裡傳音術,他趕緊起身,拿著劉騾子的行囊趕了上去。 “騾子叔!” 袁起把行囊遞去,劉騾子順勢就掏出根竹筒,從裡麵抽出張絹布。 “顏太師的墨寶?” 看著絹布上氣勢磅礴的筆跡,楊元渡試探性問道。 “你也懂筆墨?”劉騾子略感詫異。 “區區武夫,豈懂這些。” 楊元渡嘆道:“邊城知名將領戰死,顏太師都會為其贈碑文罷了。” “原來如此。” 劉騾子小心將經文攤開,滿眼都是欣賞。 “這《太上救苦拔罪經》需得德高望重的道長誦讀,超度亡者的效果才好。” “咱一個養馬的,沒有什麼德行,就得念這種一筆一劃契合天地大道的文字,激發裡麵的浩然之氣,才能超度這等怨氣深重之人。” 說罷,他便舉起絹布,開始以細如蚊蠅的聲音唱念起來。 一遍念完,絹布放下,溪水眨眼就恢復了澄明。 “你去把那屍體撈上來!” 沉浸在眼前溪水玄妙變化裡的袁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頓時就苦了臉。 “我去?” “那不然呢?”劉騾子臉上掛著壞笑,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和楊元渡。 “那還是我去吧。”袁起無奈,隻好照做。 失去了怨氣的屍骨剛一上岸,筋肉便融入土中沒了蹤跡,身上的金銀首飾也隨之散落一地。 轉眼之間,腐屍便成了穿著綠蘿裙的一副骨架。 袁起好奇地問道:“這人是怎麼死的?” 劉騾子也做不來仵作的活兒,隻能聳聳肩,看向楊元渡。 楊元渡將火把靠近,圍著屍身查看一圈,又小心翻過屍骨,看向背麵。 憑骨相來看,這女子應該在桃李年華,可惜周身骨裂,衣服各處都有清晰的利爪痕跡。 依照尺寸,楊元渡推測道:“看起來像是被熊折磨死的。” “一隻熊在荒山野嶺折磨死了一個貴婦人?”袁起覺得這個聽起來有些不靠譜。 劉騾子卻點著頭,似是非常認同,隻見他輕拍巴掌,召來一匹戰馬。 “聞一下,這上麵是不是還有另一種妖魔的味兒?” 戰馬打著響鼻上前仔細嗅探,片刻後便後退兩步,瘋狂點起頭來。 楊元渡見此,也隻得嘆息搖頭,將手中火把丟到屍骸上。 本是潮濕的屍骨陡然被烈火包圍,骨灰幻作一道女子身影,朝著三人屈膝行禮,而後隨風飄散。 三人齊齊抱拳還禮,當即回歸隊伍,招呼大家收拾行裝,不得不趁夜前行,趕緊遠離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