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熹微日光在揚塵裡打起光幕,白夜精神抖擻地從床上爬起,感覺睡了很漫長的一覺,狀態好到前所未有,就算拎著竹劍挨個把武道館裡的熊孩子教訓過去,他有自信不會掉下幾滴汗水。 他好像做了個夢,記得千裡冰封、萬裡雪飄,可一細想卻又什麼都回憶不起來,隻得隱隱約約想起自己龜著身子瑟瑟發抖的熊樣,白夜覺著模模糊糊的朦朧美也挺好。 能夠清晰回憶的夢好似吉光片羽,能夠縱享一宿優質睡眠已經撿了大便宜,再強求細枝末節什麼的倒是真沒必要。 換下睡衣疊被子,蹬著歡快的腳步走進衛生間,洗漱一番又到廚房裡給自己煎倆雞蛋,拿著筷子給鍋裡攤開的雞蛋翻了麵,白夜一拍腦袋總算想起昨晚天臺上的鴿子。 那可不是波譎雲詭又支離破碎的夢,說人話的鴿子實打實窩在他的腦袋上,神神叨叨地說著他們不急於一時,白夜也沒有逃到犄角旮旯再靜待風化的選項。 那隻自稱人畜無害的白鴿宣揚著某種宿命論一般的調調,神秘莫測又言之無物,雲裡霧裡說他被白毛友人找上門是一種必然,無從回避,哪怕換個人也會變成一樣的發展。 可至於嗎?那不過是一所有些名氣的大學,蘿拉隻是個代表古怪招生辦的苦逼打工人。 默默把蘿拉和鴿子的話中和一下,仿佛有個須發皆白的宿命人物一定貼到白夜跟前,耳提麵命“我命令你考上東大,考不上我也會把你送進去”。 想想都覺得詭異,這還不如相信世上真有一群天生孤獨的群體,他們在全世界尋找同類,小怪獸也能抱團取暖、同仇敵愾,共同打倒一個個正義的奧特曼或者邪惡的巨龍。 那蘿拉搖身一變就成了某神秘勢力的接引人,好像隻要往她身邊那麼一靠,白夜就能跟主人得道的雞犬一般,歡天喜地進到超凡脫俗的神仙世界。 可這好嗎? 神仙境界到底又有什麼?白夜自覺是一個永遠摸不到那裡的小老百姓,每天的柴米油鹽都得挨個操心過去,有閑錢上網再說點爛話對他而言就是極樂生活。 神仙的快樂白夜不懂,可網線不一定能接到天上,境遇未知的地兒也不一定比抓緬甸噶腰子好過。 躊躇地抓了抓頭發,白夜愣愣看向鍋裡煎出焦香的蛋唉聲嘆氣:“沒想到還有被鴿子蠱惑的那天吶,就不能換成能變人的狐貍嗎?亂七八糟的事想了一堆,不如想想午飯吃啥呢……” 音樂教室那會兒,他已經把情緒全交蘇堯那兒了。相處一年的好哥們兒在前,白夜也願意講些掏心窩子的話——揣著警惕又感慨撞了潑天富貴,三尺微命一介書生能拿著送手上的金磚,自然而然是搖擺著心動了。 東大是白夜有些擋不住的糖果,哪怕是挑挑揀揀的現在,高等學府的海歸依舊是很有實力的那波,擔憂未來的概率還不如小拇指的指甲蓋。 可鴿子那些無根無據的話卻像蔓草上的倒刺,一點點抓撓,心底蔓延起瘙癢,那份原本不劇烈的搖曳變成了大擺幅的晃蕩,有什麼視而不見但更為刺激的針也紮了下來,讓人越發拿不準主意。 他先前隻是覺得有些奇妙,現在這份奇妙發酵了,變成了與眾不同的不安與茫然。 帶點小確幸和小遺憾,白夜把煎得金黃的雞蛋端上餐桌,倒出熱水瓶裡的溫白開,感覺草長鶯飛的季節快要到了,他咀嚼著滿嘴焦香的碎雞蛋,一碗溫白開對付掉口乾的征兆,想著什麼時候能到學校賞花的時節。 雖然坐落在最為繁華的小城中心,高中邊上卻繞著一圈圍湖而建的人工公園,從南門走出百來米就能碰上一大片櫻花林,每逢三四月,學校總少不了踏青賞花的時節,踩著石板路,兩邊是剛剛冒起酥綠的嫩草,或高或矮的櫻花樹錯落有致,在枝頭綻出成簇成簇的白色或粉色櫻瓣。 白夜覺得自己認識裡的踏青就該這樣,可以在三四月的任何時間,出了校門就能嗅到裹在風裡的味道,他都能油然生出參與感。不像初中那會兒,記不清一年一度還是兩度,還要交死貴的活動費,福利院不出錢,於是男孩就在那間封閉的監獄學校裡坐了三年的冷板凳,練就一副筆挺的腰桿。 哼著不成片段的小曲兒推開木板門,又把外麵那層鏤空的防盜鐵門帶上,白夜一路晃蕩著到了巴士停靠站,搶了靠窗的位置愣愣盯著外麵不斷退後的柏油路,繼續隨性地想著任何堅硬都要被重物反復擠壓,好像承載便是它們的使命。 好在他圓溜得像顆球,外麵盤得都快包了漿,光滑到沒人捏得住他的棱角,往地上一躺就無目的地晃悠,一定溜得比誰都快。 從巴士換成地鐵,一番輾轉後到了學校門口,巴望過去是一片連成串的淡淡磚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巨大的教學樓像雙翅一樣翻向兩側,中央是高聳突出的鐘樓,巨大的鐘表正緩慢行走,正對麵的外側是個圓形的大型花壇,花團錦簇。 四通八達的柏油路連接著一個個附屬樓層,鱗次櫛比地交錯成完整又華美的學院建築,這就是白夜就讀的學校,下雨天能在那個雕著無數蔓草鐵花的校門外見著無數高級的車標,他隻能叫出一部分,像是免費參觀了一次豪華車展。 透過薄薄的晨霧,白夜望見了鐘樓上麵的時間,七點一刻。距離上課還有段距離,白夜也沒準點到教室的打算,走過花壇轉悠了一圈,校園野狗的習性在一點點蘇醒,在沒什麼事也沒什麼人的地方,圖書館永遠是絕佳的消磨去處。 朝著主教學樓的西邊一溜煙兒地小跑,熟門熟路地從側門鉆進一幢不算高的白頂建築樓,跑到電閘室裡邊一掰總開關,橙色的室內燈和白色的過道燈把整幢宅子照了個亮堂。 負責圖書館日常維護的管理員解去玻璃大門的鎖都得九點開外,這道小門是白夜拿蘇堯儲備糧賄賂來的額外恩典,唯獨此刻,整個空間都是他的,再怎麼撒潑打滾也沒人怪罪,也是他沾沾自喜的那份特殊。 像個帝王一般巡視著兩旁陳列整齊的士兵,白夜覺著那份氣吞山河的壯闊已然被他納入胸襟,自由自在,豪氣萬丈!他已然加冕,萬夫莫開! 結果,一轉頭就被打回原形,立馬蔫巴成那個掛著傻笑的衰仔。 隔著乾乾凈凈的玻璃窗,氣質清麗的正統雄主麵露不滿,不客氣地站在原地打起了“放她進來”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