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冬季的白雪 　　入冬了之後，中午在食堂吃飯的學生越來越多了。 　　特別是寒雨天氣，一個個凍得縮手縮腳，大部分都選擇留在學校吃飯。 　　蘇可那一群小夥伴，把每個人打的飯菜擺放在一起，圍站在石灰板搭成的案桌上，邊吃邊聊。 　　蘇可媽媽用塑料布，棉花，爛布頭縫製成1套子，把她和曉麗的自行車把手都套上，防雨還防風，兩人很是喜歡。 　　媽媽說，是見一個騎摩托車的，上麵有這樣的車把套，她就依著葫蘆畫瓢，給兩個姑娘一人做了一副。 　　一個星期後就要第一次摸底大考，同學們都沉浸在緊張的復習中，就算平時愛搗亂作怪的幾個男生也安靜了很多。 　　雖然有裝模作勢之嫌，但這次成績的排名要貼在公示欄裡，即使是最後一名，也不想把分數考的太難看了。 　　平時熱火朝天的走廊也變得格外空蕩清冷。 　　這天，大早上就飄起了蒙蒙的雨霧，早上學的時候，淅淅瀝瀝的雨點鋪灑了天空，鋪在道路上濕滑泥濘，寒氣十足令人生畏。 　　蘇可頂著一件用塑料布加長的綠色雨衣。 　　為了防止搭在車把上的部分被風吹起來，雨衣角用尼龍繩紮成一個小辮，一尺距離的另一頭拴著半塊磚，結結實實的放在車籃子裡。 　　雨衣帽子很窄且淺，她一大半的頭發都淋濕了。 　　剛進鎮子的十字路口，她發現從北麵騎來的一個黃色雨衣。 　　她放慢了腳步，找個路邊的石堆，用腳撐在上麵停了下來。 　　等那身影近了一些，她甩一甩腦袋上的雨水，隨即大喊誌華的名字。 　　隻見誌華帶著棉手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循著聲音看到正在盯著自己的女孩。 　　他緊趕幾步迎了上去，蘇可也用力蹬了一下石塊和他並肩騎行。 　　蘇可噗噗幾下嘴巴裡的雨水，瞇著眼大聲嚷嚷： 　　“我的眼力比你的好吧，我從剛才就停下了，還真的是你啊...大黃...” 　　誌華聽她這麼喊自己，憨憨的大笑了幾聲... 　　誌華見她淋濕了的頭發，用嘴巴咬掉右手上的棉手套，把她頭上的雨衣往額頭上拉一拉。 　　但也沒啥用，隻要她的頭動一下，雨衣上的帽子又退回到原處。 　　誌華又想伸手去拉，蘇可一臉無所謂的沖他擺擺手：“別費那勁了，到教室一會就乾了...” 　　誌華沖她笑了笑，在身上擦了擦手，穿進嘴巴咬著的手套裡。 　　聽著她嘰裡呱啦的說笑，誌華突然打斷她：“你把那個給曉麗用了...” 　　他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埋怨，讓蘇可心裡發虛，冰冷的臉上更是僵硬的抿著嘴巴。 　　她閃爍其詞的為自己辯解：“我...她太...那個....我跟她說....路上撿的...沒說...我...嘻嘻...淋淋雨肯長...” 　　誌華又好氣又好笑的瞪她一眼，隨即沉下臉拉得好長，透過雨水也能看得出他緊皺的眉頭，眼睛裡的幾分怒氣還沒有消失。 　　蘇可不敢看他，隻能不停的抹臉上的雨水來掩飾自己的理虧。 　　誌華自然不會對她真生氣，隻是想嚇唬嚇唬她，擺出自己的態度而已。 　　見她局促不安，心裡竟暗暗竊喜，漫不經心的來了一句：“那也不能說是撿的吧...” 　　蘇可忙給自己找臺階下，伸長了脖子，一臉諂媚的看著他： 　　“我錯了...下次...哦，不，沒下次了…茲要是您賞賜的東西，我都留著，絕不給人...” 　　然後又討好似的露出大大的笑臉，宛如一朵風雨中綻開的野玫瑰。 　　誌華瞥她一眼，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隨後就聽見蘇可大聲嚷嚷：“其實，曉麗早就猜到是你給我的，她怕她爸爸奪走給她弟弟用，就把雨衣放在了我家裡，下雨的時候，她就上我家去穿...” 　　“你也知道，春夏天還好，冬天她就一身衣服，一雙鞋子，真要是淋濕了，好幾天都乾不了…” 　　“我給她的那幾雙鞋，她舍不得穿，有的時候不得不穿潮的...我看著不忍心啊...” 　　誌華凝望著眼前的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真不知該怎麼對她才好。 　　等蘇可說完，誌華就給了她一個堅定而溫柔的眼神，兩人相顧說笑一路來到走廊上。 　　脫下雨衣，蘇可的頭發除了後腦勺那一小片是乾散的，其他的地方都濕了，前額上還滴著水，順著打成柳的頭發，能捋出一長串雨線。 　　她低頭看到棉鞋也濕了半截，不禁嘆了口氣：“忘了聽我媽的話，纏上塑料袋就好了...” 　　誌華低頭望了望自己的黃色軍用鞋，雖然也被雨水打濕了，但隻是表層的絨毛，不會滲透到裡麵。 　　他躊躇了一下，問蘇可：“裡麵濕了嗎...” 　　隻見蘇可動了動腳丫子，猛地瞪大眼睛。 　　見誌華緊張起來，她又表情怪異的晃了晃腦袋： 　　“嗯...還好...裡麵好像還乾層的...哈哈...” 　　誌華翹著嘴角看著她調皮的耍弄自己，似笑非笑的嘆了一口氣。 　　不知誰用繩子拴了掃把的兩頭，掛在窗戶下麵，作為搭放雨衣的桿子。 　　他們倆也把雨衣搭在上麵。 　　誌華用衛生紙為蘇可蘸雨水，她弓著腰不停的用雙手搓乾頭發上的水分。 　　隨後誌華倚在門框上，抱著臂膀笑微微的看著她。 　　蘇可示意他先進教室，他卻一動不動。 　　蘇可抬起額頭向教室裡麵觀望，才發現隻有兩三個女生在裡麵，隨即向他使了一個戲謔的眼神。 　　蘇可擺弄著自己的頭發，當有同學打招呼，也是微微抬頭回應他們的玩笑話。 　　三班的吳顯剛脫下雨衣就對著她打趣：“蘇可，你這是湊著下雨天洗頭呢…帶洗發水了嗎...” 　　她頭也不抬的嘲謔起來:“這老天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洗發水沒帶，泥巴滿地都是，我抓點，也幫你洗洗咋樣...”說著就邁開腿向吳顯走去。 　　吳顯佯裝一副害怕的模樣，擺著手後退：“不麻煩您蘇大將軍了...我明天就去剃光頭...” 　　蘇可歪著腦袋沖他招招手：“我明天也剃頭...下次淋雨也不用這麼麻煩了...” 　　不一會，蘇可直起身麵向誌華，而正巧背對著剛剛踏上臺階的童維。 　　她一心想著把頭發盡快弄乾，根本就沒在意到披著藍黑色雨衣的童維。 　　而童維也是踏上臺階才看清背對著他的是蘇可，驚慌之餘躲開目光，故作淡定的脫掉雨衣。 　　他把雨衣搭在掃帚上，撩了撩額頭上的頭發，腳步緩重的從前門走進教室。 　　劉斌突然說話的聲音，讓蘇可失神的停頓了兩秒：“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田華聽他這麼問，本來收起來的嘴巴又笑開了：“沒什麼，就是好玩...” 　　劉斌轉向蘇可說：“你這樣不行，天這麼潮，一時半會是乾不了的，我去幫你拿紙巾擦擦，乾的快...” 　　蘇可猛的嗆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勉強擠出微笑：“不...不用了...一會就咕嚕乾了，別...別浪費...” 　　劉斌說著話已走到前門，雙手按扶在門框上回過頭來：“一點紙算什麼...等著啊...” 　　他快速幾步走到座位上，拿出還剩半卷的衛生紙，又大踏步的折回來遞給蘇可：“給...用完...” 　　見蘇可有點難為情樣子，田華走過來摟上劉斌的肩膀，從他手中拿過卷紙塞到蘇可的胳膊彎裡：“跟他客氣啥，快擦，別凍著了...” 　　蘇可隻好接過來拿在手上，然後看向誌華。 　　誌華放開抱著的胳膊，從她手裡拿過卷紙，邊扯紙，邊對劉斌點頭：“謝謝啊...” 　　劉斌笑嘻嘻的揮揮手：“一點紙搞得那麼生分...都同學嘛...” 　　誌華幫蘇可沾著頭發上的潮濕，在她耳邊悄聲說： 　　“上次我姐拿回來一個新的，你穿我的，麻煩別人，你不難為情啊…” 　　蘇可一臉無奈的點了點頭。 　　不一會，同學越積越多，在進教室之前，都先在走廊上甩乾身上的雨水。 　　充滿朝氣的歡聲笑語飄進天空中，伴隨著嘩嘩的雨滴落在屋簷上，打在花壇邊，在枯樹枝上炸開了水花，清涼涼的沁人心脾。 　　多麼美麗的畫麵，而在這個年齡的孩子們眼裡，也隻當是其中一天罷了。 　　周依和楊玲來到走廊上收起了雨傘，兩人關切的問蘇可： 　　“頭發淋濕了...用紙不行，我去宿舍拿毛巾...乾的...” 　　蘇可一把拉住周依的衣袖：“乾了...已經乾了...你看...你看...” 　　周依追著問：“乾了？” 　　蘇可急忙沖她點頭：“乾了...真乾了...” 　　眼看著雨越下越大，周依推著她往教室走：“那就別站外麵了，挺冷的...” 　　她退了兩步說到：“我再等等，你先進去吧...” 　　周依說著“好吧”，就和楊玲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童維端坐在座位上，潮濕的雙手伸進桌洞裡鼓動了片刻，隨後伏在桌麵上好似認真的翻看課本。 　　看似平靜的麵容下，他的心早就堵在嗓子眼，上不來也下不去，思緒久久停留在剛才走廊上的情景裡。 　　女孩那打著捋的頭發和凍得發紅的麵龐，在他腦子裡不停的打轉。 　　他的頭埋進書本裡，眼睛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更讓他糾結不安的是誌華看蘇可的眼神，專注中滿是蜜意柔情。 　　他咬著拇指滿腹惆悵的閉上眼睛，並沒有發現劉斌一進一出的動作。 　　童維在停好車子後，本想跟著劉斌穿過走廊，但走廊上的嬉笑聲和略顯擁擠的人影，讓他選擇了穿著雨衣走外麵。 　　他穿的是深綠色大頭皮鞋，鞋跟高而且防水。 　　雨水流進眼睛裡沙的有點疼，再加上陰沉的水霧，以至於踏上走廊才看見彎腰弄頭發的人是蘇可。 　　就算自己早發現又能做什麼呢？他隻能懷著猶豫不安的心，默默的走開。 　　當走廊上的人陸續走進教室裡時，蘇可的座位始終是空空的。 　　他想出去看看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不一會就聽到錢寶亮的大嗓門嚷嚷： 　　“蘇可，頭發怎麼濕了...來來...用我的圍巾擦擦。” 　　說著就要解開脖子上的一條淺黃色的毛線圍巾。 　　蘇可急忙按住他的手臂：“已經乾了...乾了...” 　　錢寶亮看了看誌華手中的卷紙：“再用點，夠不，我那還有...” 　　蘇可搓著自己的頭發，笑嘻嘻的說：“你看，剛才還打捋呢，這都散了不是…” 　　曉麗和文龍是前後腳踏上走廊的，她看著蘇可還有潮氣的頭發，滿心愧疚的說：“放學我穿那個小的吧...” 　　蘇可沒回她的話，摸了摸她的發頂和辮子： 　　“你沒淋濕吧...還好...就劉海這塊...”說著就從誌華手上撕下一些紙遞給她。 　　曉麗一邊擦劉海一邊說：“大娘非得讓我把棉鞋紮上，幸虧紮上了...還說你沒紮肯定淋濕...” 　　說著便彎下腰查看蘇可的棉鞋。 　　蘇可跺了跺腳：“就外層布濕了點...我們來的時候雨沒那麼大...” 　　曉麗扶著門框把綁在鞋上的塑料布揭開，疊好掛在掃帚一旁。 　　蘇可跟曉麗說中午就不回去了，然後擺擺手讓她先進教室。 　　等蘇可和誌華回過頭來，才發現文龍的頭發也濕了。 　　隻不過他入冬的時候把頭發推的特別的短，都看到頭皮了，所以這也剛長出一點來。 　　他從誌華手中接過衛生紙，在頭上隨便咕嚕了幾下，順勢擦了擦手上的雨水。 　　蘇可低頭的瞬間才注意到文龍光腳穿的是單鞋，而且已然濕透了。 　　正想擔憂的詢問，文龍打開手中的化肥塑料袋，裡麵是一雙手工棉鞋。 　　他笑嗬嗬的向兩個小夥伴展示：“在這呢...哈哈” 　　他剛想脫掉濕鞋，蘇可急忙按住他的手臂：“去教室換吧，雨大了，別打濕了...” 　　說著話，三人走進了教室，各自忙活起來。 　　中午放學的時候，雨停了，隻留下層層陰冷的寒霧縈繞在校園裡。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在學校吃飯。 　　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就爭先恐後的離開座位，端著飯缸，叮叮當當的奔向食堂。 　　周依抱著飯缸催促蘇可：“今天人肯定又不少，得趕緊的，不然又要菜湯泡飯了...” 　　蘇可的頭發也已完全乾了，但濕冷的頭發貼在腦袋上大半個上午，讓她的太陽穴非常的暈疼。 　　她雙手抱著腦袋揉搓，對周依有氣無力的說：“你先去吧，我等會。” 　　曉麗拿著飯缸走過來，側身坐在許慶輝的座位上，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熱，是不是困了...” 　　正宇門口的可欣招了招手，走到蘇可身後拍了她的肩膀：“八十，沒事吧...” 　　蘇可歪著腦袋對他咧了咧嘴巴。 　　誌華看了一眼倚站在門框上的文龍，起身問蘇可：“你吃米飯還是饅頭，我帶回來...” 　　蘇可伸著懶腰坐直了，對他擺擺手：“你又沒帶飯缸...曉麗給我帶點就可以了...你們快去吧，今天人多...” 　　見曉麗對自己微笑著點了點頭，他就和文龍先去食堂了。 　　蘇可撩開棉襖，從裡麵的衣服裡掏出10塊錢遞給曉麗：“呶...快去吧...我趴一會...” 　　曉麗剛說出:“我帶…” 　　蘇可就一腳困乏的打哈哈:“我餓了…多打點…” 　　曉麗猶豫一下還是接過了錢，正要開口問她，她就趴在桌子上了：“饅頭...菜隨便...” 　　說完把沉重的腦袋往胳膊彎裡掖了掖。 　　曉麗摸了摸她的頭，起身去了食堂。 　　下課鈴一響，童老師便把童維和劉斌喊走了。 　　經過講臺的時候，童維偷偷看了一眼正按壓太陽穴的蘇可，眼神中不由得引起一股心疼。 　　童老師做好了飯菜，還煮了雞湯。 　　她邊盛飯邊吩咐他們洗手，待三人圍坐在飯桌上，她繼續說到： 　　“以後天越來越冷了，隻要下雨下雪，我都會提前給你們做好飯，劉斌，給你嬸嬸說一聲，我也會提前給她打電話的…” 　　劉斌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答應著，還含糊不清的抱怨： 　　“教室裡太冷了，我的媽呀...最後一節課凍得我直打哆嗦。” 　　姑姑看著沒怎麼說話的童維，問到：“你呢...你冷不冷...” 　　童維看似在專心吃飯，心思卻飄到了遠方。 　　他沒有聽到姑姑的問話，劉斌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想什麼呢...姑姑問你話呢...” 　　他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我...沒想什麼...姑姑…怎麼了...” 　　姑姑眼神中帶著狐疑，但沒有表露出來，轉變神色笑嘻嘻的問：“劉斌說教室裡很冷...你怎麼樣...冷不冷...” 　　童維上下打量了一下劉斌：“你穿著羽絨服，大皮鞋，還冷啊...” 　　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跑偏，忙換了玩笑的口吻：“你越想越冷，好好上課，就不冷了...” 　　這句話也是為了打消姑姑臉上撫過的猜疑。 　　姑姑果然不再追問什麼，笑嗬嗬的催促：“你們快吃，吃飽了就不冷了...我去盛湯...趁熱多喝點...” 　　吃過飯，童維要幫姑姑洗碗，姑姑忙製止他： 　　“不用...不用，我溫了熱水，用涼水會裂手的...你們坐那歇一會...” 　　曉麗已經打好了一份土豆，一份白菜粉條。 　　她正在幾個菜盆前麵左顧右盼的時候，誌華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一份肉丸...” 　　說著示意曉麗把飯盒遞上去。 　　曉麗接過打菜師傅盛過來的肉丸，望著已經把錢遞出去的誌華，急忙說：“可可給我錢了...我來...” 　　誌華沒有回答她，隻是看了她飯缸裡的菜和塑料袋裡的饃饃，隨聲問：“夠了嗎...” 　　見曉麗點頭，他轉身朝文龍那一群人走去。 　　蘇可趴在了桌子上好似睡著，曉麗輕輕的喊了她一聲，她抖一下肩膀，頭也懶得抬： 　　“你吃吧，我有點困...哦...給我留個饅頭...菜你全吃完啊...”說著就要埋頭繼續睡。 　　曉麗連忙推她一下：“先別睡...快起來...好多菜，誌華打了肉丸...你吃兩個...” 　　蘇可坐起身來，無精打采的看了看飯盒：“還行，那就先吃吧...”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把正宇的桌麵上的書放在雲凱的桌子上，然後搬到教室門口，墊上幾張廢紙，與曉麗說說笑笑的吃起來。 　　劉斌坐在椅子上翹著腿，一副愜意自在的樣子，他突然開口說： 　　“姑姑，我們也可以吃食堂，你還要上課，太忙活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童老師打斷了： 　　“那可不行，那食堂根本不能吃…我上次跟李老師吃過一回，那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清湯寡淡的，除了蘿卜就是白菜，好點的也就乾豆角燉肉...就那麼幾片...” 　　“不過便宜確實便宜...兩三塊錢就能吃個飽...” 　　童維站在寫字桌旁，背對著他們翻看手中的書。 　　劉斌問的話，是他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因為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問出來，也不會被允許反而引起姑姑的懷疑。 　　現在劉斌替他說了，而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問的，他剛開始很驚喜，但聽到姑姑的話，又陷入忐忑不安之中。 　　兩個女孩吃的很快，怕涼了更怕同學們陸續回來。 　　曉麗端著飯缸說：“我去洗碗，你把保溫杯拿過來，我接熱水給你喝...” 　　蘇可從桌洞裡拿出一個保溫杯，那是老校長的女兒給她的。 　　她笑嘻嘻的問曉麗：“你水票呢...” 　　曉麗拍了拍褲兜：“這裡...” 　　蘇可哼哼兩聲，一臉壞笑的打趣她：“放在你那裡，肯定保險…嘿嘿…” 　　水票就是一個硬紙的卡片，不記名的那種。 　　正麵用紅色的字體寫著1—30的略大的數字，反麵用藍色字體寫著1—60的略小的數字。 　　水房就在食堂的旁邊，有一個老伯看管。 　　一個暖水壺劃掉一個紅色的大數字，一個水杯劃掉一個藍色的小字，一個水票一個月3塊錢。 　　蘇可和曉麗共用一張水票，大部分時間都放在曉麗身上。 　　因為蘇可以前丟過一次，曉麗嘴上不說，但耿耿於懷了很久，蘇可還拿這事經常跟她開玩笑。 　　曉麗走後，蘇可坐在正宇的板凳上，把他的書重新擺好。 　　她隻覺身上暖和了，反而更困乏了。 　　她不想再起身，打著哈欠趴在正宇的桌子上，沒一下就睡著了。 　　童老師邊洗碗邊往下說：“你們倆可是吃不慣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沒啥營養...” 　　童維聽著他們的對話一言不發，假裝認真的看書，腦海裡卻滿是蘇可的身影。 　　他放下書轉過身，一邊後退，一邊拉上羽絨服的拉鏈：“姑姑，我還有張試卷...” 　　劉斌也從凳子上站起來：“我也...一起走了姑姑...” 　　童老師邊擦手邊說：“好，你們去吧...帶上帽子，別打濕了頭發...” 　　劉斌歡快的答應著，他一個躬身跳躍，把羽絨服後麵的帽子一下戴在了頭上，而童維雙手插兜已經走出了院門。 　　劉斌小跑著趕上，剛想替他把後麵的帽子帶上，他一個閃身躲開了：“不下了...” 　　劉斌伸出手停在空中試了試：“還有點霧拉...我去個廁所...一起不...” 　　童維搖搖頭：“我不去...” 　　他立在原地，神思恍惚的望著劉斌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一個老師模樣的人打著雨傘從他身後經過，踏水的腳步聲讓他醒過神來。 　　當他憂心忡忡的走到後麵的小路上時，發現教室裡已經有三兩個人影。 　　他挺直了脖子想透過北麵的窗戶看向蘇可的位置，奈何縈繞的水霧模糊了他的眼睛。 　　就算自己看到她的身影又能做些什麼呢，短暫的興奮後更多的是滿心傷懷的矛盾感。 　　想到這裡，他難以抑製糟糕不堪的情緒，在兩個教室中間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仰著頭閉上眼，深深地感受霧水貼敷在臉上的冰冷，微風拂過冰冰癢癢的。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臉上的表情也在奮力的克製下平靜了許多，隨後做了個深呼吸，踏上走廊，走進教室... 　　正宇和可欣在走廊上分開後，發現蘇可睡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脫掉棉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自己搬了她的板凳靠旁邊坐下，翹起二郎腿，墊上厚厚的書本做起了卷子。 　　不一會，文龍和誌華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誌華手裡拿著蘇可的保溫杯，他一眼就看到了趴睡的女孩，稍稍一愣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龍跟在誌華後麵，正要問隻穿了毛衣的正宇，正宇急忙對他做了個銷聲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蘇可... 　　童維幾次偷偷望向蘇可座位的方向，但一直都是空著的，心裡又七上八下的猜測起來，眉宇間不知不覺的流露出焦躁... 　　當雲凱和林大江踏上走廊的時候，教室幾乎坐滿了，都在自覺的看書做作業，顯得格外的安靜。 　　林大江要從前門進去，穿過講臺，繞到座位上。隨即瞥了一眼清冷的雲凱，想和他開個玩笑，硬拉著他往前門走。 　　雲凱從沒去過前門，使勁掙脫了林大江的拉扯，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雙手插兜走向後門。 　　他進門後卻傻了眼，後排幾人看著他尷尬不已的表情，發出一陣的低聲哄笑。 　　其他同學也聞聲看向雲凱，紛紛擠眉弄眼的調侃他，而童維以為是男生們的打鬧並沒有在意... 　　宋天城和吳磊也是故意捉弄他，後挫著屁股趴在桌子上，一副不準備給他讓路的架勢。 　　雲凱試了幾次也都無可奈何，淡然的嘆了口氣，也就放棄了。 　　他紅著臉搖了搖頭，轉身走出後門， 　　雲凱在走廊上長籲一口氣，壓製著內心的小慌亂，擺出一副的冷俊自若的臉龐，低垂著眼瞼大步邁上講臺。 　　在一群男生起哄的噓聲中，他勾勾嘴角，擠出一個挑釁的冷笑。 　　直到坐在座位上，他的雙手始終沒有從褲兜裡拿出來，翹起二郎腿斜靠在墻上，像個勝利者一樣。 　　林大江站起身戲謔他：“拉你你不來，非得自己走過來...哈哈。” 　　一句話又引得一片男生的一陣大笑。 　　正宇憋著笑站起身，把蓋在蘇可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拉。 　　此時童維才在笑聲中注意到了穿著毛衣的正宇，他心頭一緊，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蘇可。 　　誌華用眼神詢問正宇，正宇看了看蘇可平穩的氣息，隨後對他搖了搖頭。 　　文龍在一旁嘖嘖：“她真是困了，這家夥肯定又學到半夜...” 　　誌華對正宇挑了挑眉，示意要脫衣服給他，正宇指了指身上的毛衣擺了擺手。 　　童維收起做好的卷子，找了一本書攤開來，望著身上暖和羽絨服，心頭突然升起一股極強的占有欲，讓他心神不寧的大口喘氣。 　　極度壓抑的嫉妒感與望而不及的期盼交織在一起，快要沖炸了一個少年的胸膛。 　　他緩慢的起身，盡量不發出一點響聲，經過後門的時候想偷偷的望一眼，卻被正宇擋住了視線。 　　正當他心臟跌落的瞬間，聽到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童維...等等我...” 　　羅成誌小跑幾步追上他：“廁所啊...” 　　童維抿著嘴巴，略顯慌張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天空比先前要明亮一些，輕薄綿軟的霧氣隨著冷風流轉飄揚。 　　兩人並肩走著，靜默了片刻，童維裝作不知情的問道：“剛才教室裡那麼吵乾什麼呢...” 　　羅成誌也沒多想，畢竟在大家的印象中他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就向他興奮盎然的描繪起來： 　　“哦…是雲凱…林大江拉他從前門回座位，他不去，非要到後門...到後門一看...一看蘇可正睡在正宇的座位上...前麵那兩個家夥...宋天城和吳磊故意撅著屁股不讓他跨過去…雲凱那個愁啊...一百個鬱悶那也沒辦法…還是…還是從講臺上穿過去，他尷尬的臉都紅了...哈哈...” 　　童維也跟著笑出聲來，但他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又若無其事的問：“哦...她怎麼睡在別人桌子上...” 　　羅誌成胡虜一下頭發：“嗨...你說蘇可...她想睡哪就睡哪...有次還睡我桌子上...害得我和江濤擠在一個座上...上課鈴都沒把她吵醒...” 　　他頓了頓意猶未盡的繼續：“我告訴你啊...蘇可每天都學到很晚...好像高三的課本都學的差不多了，開始獨自復習了...” 　　“初中的時候是張瑤瑤是第一名，她初三轉過來後，她就是第一名...哦對了...” 　　說到這，他突然頓了頓，狡詐一笑：“你知道張瑤瑤是誰吧...你肯定不認識...長得還可以...她喜歡誌華...” 　　見童維一臉興趣的樣子，使得他更是提起精神，就連上廁所的時候也沒有停下嘴巴： 　　“誌華不理人家...後來人家就轉到縣城了...” 　　童維咽了咽噎著的嗓子，又偷偷調整呼吸，盡力讓自己表現的從容鎮定，但一開口還是感覺到自己胸口漲的生疼：“那他是不是喜歡蘇可...” 　　羅成誌隻當是他順著自己的話問的，瞟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喜歡肯定喜歡...不然也不會走的那麼近...誌華對蘇可可好了...就是具體到什麼關係...隻有他倆知道吧...” 　　羅成誌頓了頓又說到：“你看不出來嗎...蘇可對誰都很好，這就是大家都喜歡她的原因…我中考的時候還請她補過課呢...我媽特意給她做了餃子，她最喜歡吃豬肉大蔥餡的...” 　　隨即又洋洋灑灑的比劃起來：“其實呀…初三畢業的時候，縣一中也來學校要過人...學雜費都全免的那種...可不巧的是，她爸爸在工地上摔斷了腰...就算沒這事...她也不會去的...唉...” 　　說著，他嘆了口氣，又抿著嘴巴點點頭，好似想起來什麼： 　　“嗨...再給你多說點啊...你別看她是個女生...她能一個人栽一夜的稻秧子...一個人能拉一夜的麥子...” 　　說完他的眼睛裡透著一股佩服的神色。 　　童維故意表現出聽故事後的驚詫模樣：“不會吧...這麼厲害...” 　　羅誌成嘖嘖不已的贊嘆：“厲害吧，我一個大男人都不行...” 　　兩人說著踏上走廊的臺階，羅成誌也收了聲，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其實蘇可在羅誌成喊童維的時候就被驚醒了，也並不是他的聲音有多大，而是童維這兩個字，能瞬間驚動她的神經。 　　但她並沒有馬上睜開眼，而是愣了幾分鐘才裝作睡醒的樣子，打著哈哈伸著懶腰坐了起來。 　　正宇可憐巴巴的望著她惺忪的眼睛：“你終於醒了...快把我凍死了...” 　　蘇可看到他身上隻穿了毛衣，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棉衣外套，隨即表情誇張搞怪的調侃他： 　　“呀呀...把少爺凍著了，快穿上...要是把你凍壞了，可有人找我算賬呢...” 　　正宇撇撇嘴角冷哼一聲：“凍壞了你得賠...” 　　正宇穿衣服的時候，蘇可拿起他腿上的試卷，把錯的題一個個圈出來。 　　他看著滿是記號的試卷頭皮不禁發麻起來，祈求似的嘴巴嘟囔著。 　　蘇可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他泄氣似的靠在墻上，生無可戀的看著卷子上的圈圈和叉叉。 　　蘇可偷笑一聲，然後一題題的跟他講起來。 　　聽著她慢聲細語的講解，雲凱也把板凳挪過來，但越聽下去，神情也越發凝重。 　　他放下二郎腿，又拿起隻做了一麵的卷子，探著腦袋微微湊上前，找到所講的那道題，蹙著眉頭靜靜的聽。 　　一直到預備鈴響了，蘇可發覺正宇還在懵圈中，又看向一籌莫展的雲凱，隨即說到：“放學都別慌走啊...” 　　雲凱哼了一聲，自嘲的笑了笑：“別耽誤你時間了，你再講一遍我也聽的費勁...” 　　蘇可雙手撐在正宇桌子邊上，朝他使了個調皮的眼色：“你既然聽我講，我就要把你講會，不然我過意不去...” 　　雲凱勾了勾嘴角，輕嘆一聲：“那你得從初中開始...” 　　蘇可收起笑臉，非常認真的說：“好啊...隻要你願意聽...” 　　見雲凱臉色越發拘謹復雜，她又似笑非笑的逗他：“認真學習的男生最酷...”說完還瞥了正宇一眼。 　　隻見雲凱的臉頰瞬間泛起了紅色，抿了抿嘴巴，聲音低沉的說：“你什麼時候都酷...” 　　他的聲音很低，隻有蘇可和正宇聽見了。 　　正宇瞪大了眼睛盯著他，正準備說些什麼，就被他扯住了耳朵。 　　蘇可則樂嗬嗬的看著他們倆打鬧，隨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一會上課鈴響了，誌華停下手中的筆，望著不斷打哈欠的蘇可問：“你太陽穴還疼不...” 　　她用手掩著嘴巴，含糊不清的說：“不疼了...睡一覺...一覺...啊...” 　　周依接過她的話：“睡一覺就好了...” 　　她笑嘿嘿挑了一下眉眼：“對對，睡一覺，啥毛病都沒了....”說完狠狠的揉搓了幾下臉龐。 　　蘇可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轉過頭發現是謝昌勇，一個大男孩著急的抓耳撓腮： 　　“蘇可，你剛才給正宇講的這一題...這一題...能不能...” 　　蘇可哦了一聲：“哪個...” 　　謝昌勇趴在桌子上鋪開卷子：“這一題...” 　　蘇可給他講了一遍，轉過身，伏在自己的桌子上，幾分鐘就把試卷掃蕩完了。 　　周依直愣愣的看著她，一臉驚詫的拿過她的試卷，反正麵看了又看：“你都不算的啊...” 　　蘇可被她的樣子逗笑了：“還能不算的啊...給正宇講的時候都算過了...” 　　蘇可從窗戶外看到英語老師拿著一摞卷子經過，一臉恍惚的說：“英語啊...” 　　周依撇著嘴角，用手指點了點桌邊貼著的課表。 　　蘇可伸長了脖子，瞇著眼睛看：“哦...物理啊...” 　　周依瞪大了眼睛，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少爺，咱能不糊塗不...今天星期三啊...” 　　兩人正說笑時，找書苑 www.zhａoｓhuyｕan．com 數學老師戴著一個藍呢子帽子，邁著大步從前門閃進教室。 　　蘇可抻了抻肩膀，用力扯了扯耳朵，提神又醒腦。 　　童維躺在床上思緒萬千，輾轉反側，他索性爬起來，穿上毛衣，坐在被窩裡翻開日記本。 　　他在日記中寫道--- 　　我不敢再多看一眼，我怕自己控製不住如山洪海嘯般的情緒。 　　我像中毒一樣的鬼迷心竅了。 　　抬頭是她，低頭是她，走路是她，駐足也是她。 　　她的一顰一笑，都在深深的牽動我的全部神經，讓我無法自拔的心馳神往… 　　我希望她變成一片雪花，落在我心跳的地方，融化成晶瑩剔透的水滴，滲進我的身體裡。 　　我多麼渴望世界上隻有能我想她，隻有我能與她說話，隻有我能欣賞她的笑臉，隻有能我撫摸她的頭發，她的一切都屬於我一個人的，她隻能注視我一個人的目光。 　　我幻想著所有的美好，卻控製不住的嫉妒那個男生，看著他站在她身後為她遮風擋雨，我的心像千斤重的石墩碾壓過一樣，難受的無法呼吸。 　　我該放手嗎，我又能甘心嗎… 　　作為一個男生，我承認，我根本不能滿足隻看著她笑，看著她鬧。 　　我想抱抱她，敞開衣服把她藏進我的懷裡，把我所有的溫暖都給她，親吻她凍的發紅的鼻尖。 　　我想拉著她的手，給她指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 　　但我現在隻能一個人暗自傷神，心酸苦悶，我該何去何從…”